是个人都能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悦。白傩面转个身,将签筒放回庙里,沿着来时的小路又悄无声息地走了,飘飘dàngdàng的白袍逐渐消失在尽头。 椅子上的傩面们半天才能动弹。他们看着寇冬, 一面觉得这哥们儿真是厉害,一面又觉得他当真胆大包天。 这么指认, 这简直是明摆着挑衅NPC的威严。 但这也给他们指明了新思路。鱼jīng傩面率先说:“这样的话,我们明天是不是也可以指认他?” 他们都看到了刚刚指认失败的下场,触目惊心。每个人的脑子里都在计算着明天如何能逃过这一劫,起码抽到自己,还能有个把握。 寇冬说:“这只是侥幸,明天恐怕不行。——他也不傻。” 众人一想也是。况且要真让他们去指认NPC,他们也没有那个胆子。 不是谁都像眼前这人一样不要命的。 最后有人说:“好歹活过了今天,不如我们先回去吧?” 夜深人静,血月当空,没有人想在这样的夜晚在外头游dàng。听完这话,几个人陆陆续续地散了,也没有彼此搭话。 寇冬的脚步最慢,落在最后。 他对叶言之说:“我想再去看看神庙。” 这时候正好。 他一转身,悄无声息顺着门边溜了进去。这神庙建的与寻常庙宇差别不大,里头垂着彩色的旌旗布带,月色朦胧,只有像前一点昏暗的烛火勉qiáng将视野映亮。 偌大的红布从神像头顶罩下,盖的严严实实,只剩下个隐约的人形。 叶言之在他胸前挂的稳稳当当,沉吟:“红布罩顶,是为辟邪。” 寇冬说:“既然是他们请的神明,为什么还需要辟邪?” 小人抱起双臂,意味深长道:“请神容易送神难。” 尤其是不知哪门路数来的邪神,若是不辨是非被请了来,只怕带来的不是福,而是灭顶之灾。 寇冬犹豫了下是不是要挑那红布,最终还是没动手。 倒不是他怂,只是他崽既然说了红布辟邪,这底下自然是邪物。 凡事总得当心。 他说:“那我们先看看庙。” 庙里是寻常的香烛供奉,寇冬绕到庙后,倒是一愣。 那里有一个架子,密密麻麻摆着的全是长明灯,足足有上百盏。灯发出的光极细弱,并不像寻常灯盏明亮,以至于寇冬在庙前半点也看不到。 他靠近些,这才看见那灯上面还写着字。 前头是年月,后头是信女或信男谁谁携全家老小谨奉。长明灯里都是满满的油,足够烧上几个月。 点灯供神这种事,对寇冬来说太远了。他看完之后,忍不住跟他崽吐槽了下不普及义务教育的坏处。 叶言之:“……” 他发现了,寇冬是真的常常跑偏。 “这样的话,要说也别在别人庙里说。”叶言之说,“不言神鬼。” 寇冬挺着胸膛,说他社会主义接班人无所畏惧。叶言之挂在他身上,觉得他简直是没的救了…… 寇冬开始一盏盏翻看这些灯。他记忆力好,粗粗扫过去一圈,也能将各家的名姓记个大概。 小人一直看着,忽然说:“不太对。” 寇冬:“嗯?” 叶言之说:“太多了。” 他将这些灯又看了看,解释:“每一家的人数,都太齐了。” 寇冬一怔,也骤然反应过来异样感从何而来。现实生活中,你能见多少人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兄弟姐妹都在的? 尤其是爷爷奶奶这一辈,年纪大了,常常有先撒手人寰的。可这村子里这么多家,老人居然全都健在,这显然并不常见。 再想想看着年过花甲却健步如飞的村长,显然这种不常见中透出的意味也极其不同寻常。 就在这时,寇冬忽然听见了呼吸声。那声音极其细微,若不是这庙里太过寂静,根本无法分辨。 好像身边有一个人,正在他耳边轻轻喘气。 寇冬头也没抬,顺口说:“崽,你上火了?” 叶言之:“什么?” “你喘气声有点大。” 叶言之看起来表情有点迷茫。他站在寇冬的肩上,说:“你听见我喘气了?” “当然,”寇冬说,“你自己听不见?” 叶言之的脸色变了。他道:“我不需要呼吸。” 他如今,根本算不得一个人,只是个物件,自然无需呼吸。 “……” 寇冬拿着灯的手也松了。他将灯放下,屏息凝气—— 那种呼吸声仍然在侧,并非他的错觉,甚至一次比一次更为清晰。 烛光昏暗。 寇冬看到自己的影子,在地上拖成长长细细的一条。他肩上没有叶言之,叶言之照不出影子。 再远一点,被红布笼着的神像的影子如同一座小山,安稳地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