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九霄似是并不以为意，掏出帕子揩了揩嘴角的血渍，挑起眼皮，寒目看向仝泉。


    仝泉浑身一颤，回过神，连忙上前示意宁时迁：“宁四公子，请吧。”


    宁时迁见她这般，便没再多言，默然朝她鞠了鞠，转身离开。


    其实，他后面想说的是，他们也没有断肠的解药，否则也不至于拿营养丸骗她。


    这粒解药是他刚刚去曲歌处寻得的。


    他不知道百毒不侵的人为何会中毒。


    或许是断肠一毒太厉害，对百毒不侵之人来说是个例外，也或许是百毒不侵只是她当时那么一说骗他的，实则她根本不是。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她的那个样子就是断肠发作的症状。


    原本他也只是去曲歌那边寻寻看，任何可能有解药的地方，他都准备去寻寻看。


    没想到，曲歌那里真有。


    那一刻，他想到一个词，万幸。


    *


    厢房里，白九霄身子一颓，大口喘/息。


    执起桌上的那个小瓷瓶，她垂目看着。


    指腹轻轻摩挲着瓶身，心中很不是滋味。


    弯唇想笑。


    笑自己的荒唐，笑自己的愚不可及。


    她都毒发成这样了，都快死了，竟然还始终坚信自己是午时的那个余毒问题，毫不怀疑是断肠之毒所致。


    她可是思涯的亲传弟子啊，她可是白九霄啊！


    她竟然.深信两个已不是第一次骗她的骗子！


    他们原本意在要她的命吧？


    连顾隐身上有她下的“死同穴”都不顾。


    不过想想也是，她给了顾隐三个月的解药，三个月的时间，加上有解药的药丸可以分析，医术毒术高超者研制出解药，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他们无所顾忌。


    是什么让他们改变了主意？


    她想，大概是因为这次宁轻舟的事，因她离开时说了句：跟宁轻舟无关。


    因她救了宁轻舟，所以，他们决定饶她一命？


    拧开瓷瓶的瓶塞，她倒出药丸，捻在指尖看了看，放到鼻下轻嗅，送入口中。


    随手将瓷瓶扔到脚边装垃圾的竹篓里。


    待毒发症状慢慢缓解，她拿起一张宣纸在桌上铺开，执笔蘸墨，落笔于纸上，洋洋洒洒、快速书写。


    写完，仝泉正好回来。


    她将信折了折，递给他：“让陆副使送进宫给皇上。”


    仝泉怔了怔：“现在吗？”


    “现在。”


    *


    顾隐回到念南梨园的时候，已是深夜。


    见宁时迁房里还亮着灯，他上前敲了敲门。


    很快，门就开了。


    看到宁时迁还穿着白日的衣袍，发髻也未拆，顾隐有些意外：“这么晚还没睡，在等我？”


    宁时迁未答，转身回房。


    顾隐关上门，跟过去：“放心，十一皇子没事，那个宫女醒了，承认是自己见那手套好看精致，就拿手伸进去试了试。”


    “没事就好，辛苦你了。”宁时迁走到桌边坐下，提壶倒了一杯水，递给他。


    顾隐接过，撩袍坐在他对面：“跟我还客气。”


    端起杯盏喝了一口水，顾隐笑道：“要说你在大赵这边的日子，还真是每日都惊心动魄，我可算是领略了。”


    宁时迁低眸，若有似无的一声叹息：“有时还真希望你就是四王爷，我只是宁四。”


    “别！”顾隐撇撇嘴，“你这四王爷可是技术活，我做不了。”


    “我看你做得挺好。”


    “那还不是为了你硬着头皮上！对了，你夜里说有急事要先出宫，何事呀？”顾隐问。


    “我见白九霄的断肠之毒发作了，赶紧去寻解药去了。”


    这件事宁时迁没打算瞒顾隐。


    毕竟顾隐也是当事人，白九霄的毒是他下的，难保下次碰到，白九霄不提这事。


    “发作？”顾隐震惊，“她夜里那个样子是断肠发作？”


    “嗯。”


    顾隐有些傻眼：“.你不是说不是空腹食下，不会中毒吗？”


    “我骗你的。”宁时迁道。


    顾隐：“.”


    宁时迁看着他：“这里面有些复杂，一时说不清，我并非有意骗你，我也以为她会没事。”


    顾隐是聪明人，见他这般，知道他可能是有些事不便言，或者不想言，便也不强问。


    放下手中杯盏：“那现在呢？她有事吗？”


    “没事，我在曲歌那里拿到了解药，送去九王府给她了。”


    顾隐心口一松。


    还好。


    还好曲歌有解药，如果有事，那岂不就是他杀了她？


    “其实，我觉得，白九霄也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坏。”顾隐道。


    宁时迁看向他，未响。


    “你看十一皇子的脚趾也没有真断，还有，今夜的事，她那一句‘跟宋轻舟无关’有多关键，她如此说了，那个尚书就不敢再往十一皇子身上扯了，对吧？”


    宁时迁“嗯”了声。


    “最重要的是，我们先前已经拿营养丸骗过她，这次说她身上的断肠不会发作，她依然相信了我们，在抚霞宫都难受成那样了，也没找我们，肯定是认为自己并非断肠发作。”


    宁时迁低敛眉眼，没做声。


    他当然知道这些。


    从他送解药给她时，她那般震惊和难以置信的表情就能看出，她的确是对他们深信。


    还说明一点，她经常被人下毒，所以毒发成那样，也不怀疑他们。


    又或者，她身上有什么病疾，发作起来时，会让她那般难受，所以，没怀疑他们。


    这个女人曾经都经历过什么？


    *


    翌日，早朝


    文帝将两本折子扔到白九霄跟前。


    “朕一直收到这种弹劾你的折子，一本两本，朕睁只眼闭只眼就算了，可一直如是，且还不止一人弹劾，你自己看看，这上面弹劾的内容可属实？”


    满朝文武都很意外。


    意外文帝会当着百官的面，对白九霄发飙。


    也意外这弹劾的折子竟然到了文帝手上，没有被白九霄这边截下。


    因为弹劾白九霄的折子不少人写过，但最终都石沉大海，大家觉得可能是被白九霄过滤掉了，毕竟他揽政批红，奏折都是他批完，再到文帝手上。


    更意外文帝竟然重视起这件事来，都拿到早朝上来议了。


    这都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白九霄弯腰将两本折子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