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安格脱口而出,这简直不能理解,根植园能让他多活两天他都感恩戴德,何况是帮队长包庇自己。 “我不知道。”曼底斯坦然摇头,“最先提出建议的是乔斯林先生,我原本的想法是直接让你假死,想办法通过家里人把你送去卡恩。” 安格有些愣住,震惊于队长的大白话。 没给安格太多反应的时间,曼底斯看了眼门口,起身把虚掩的房门关上,回到床边把椅子挪近,压低声音说道:“我们聊点其它的。” 他的意思是,这些事情不适合在这里聊。 那你还说的那么……好吧,反正事情没有发生,说一说没什么关系,但依照安格对队长的了解,队长说的很有可能是真的,而且肯定有过具体的想法和行动。 他点头没有再接着刚刚的话题,实际上,问出为什么之后,队长的发言就让他有了自己的思考,转而问起队长接下来的安排,以及有没有家里人寄来的信件。 他的母亲与姐姐们,每个星期都会给他写信,三年来从未间断,偶尔会因为战事收不到,但这些信件都由队长背后的途径寄来,被妥善保管,往往他们回到休息区就能拿到之前滞留的。 曼底斯从他床头的柜子里拿出两封略鼓的信封,并告知他接下来两星期他将配合根植园和议会的医生进行恢复。 按根植园的说法,他的伤势会在一个星期内自行痊愈,还有一个星期用来进行康复训练和复查,如果一切就绪没有问题,他会在八月中旬得到一个为期一个月的假期,可以回家一趟。 “顺便把他们带回家。”曼底斯神色低迷地看着窗外。 他们是和安格一起参与行动的另外十二名同伴。 安格回家的路途上,会经过大部分人的家乡。 “嗯。”安格沉默着点头。 没人去提起同伴们具体是怎么死去的,和凯特战斗的这三年,他们都见的太多,早就从一开始的害怕与痛苦,变成了如今淡淡地缅怀。 安格应该早就习惯了这些,他是生性直率的人,是同期骑士里最快适应的那一批,可顺着队长话题想到死去的同伴时,他的脑海中忽地浮现出几个同伴死去的惨状,瞳孔紧缩,呼吸急促起来,隐约有反胃干呕之感。 【是因为有经验的人不是现在的我……】 他装作思考,抬手捂住了嘴巴。 曼底斯没待太久,他同样因为缺失左臂要做复查和康复训练,同时他还有实质上的军务要处理,他失去了所有的队员,但对上级来说,他的任务完成的很出色,他被许诺晋升,将在确认康复后决定具体的去向。 一般来说像队长这种情况会被调回首都进修,然后成为一线参谋,不过我想队长应该会选择直接接手整合的队伍,留在前线……他有着这个层次的战斗力,哪怕缺了一只手也影响不大。 安格凭着自己对队长的了解做出了猜测。 接着,他目送检查的医生护士离开病房,关上房门,缓缓调整了躺姿,让巨大的疲惫淹没他,很快睡着。 梦中,他的单人病床置于那片熟悉的浅浅水面上,四周漆黑一片,他能看见病床也能看见自己的身体。 他一头散乱的半长发,有段时间没有整理,下巴上冒出青色的胡子茬,脸色苍白像海琳娜的雪山,眼窝深陷,眼眶下有着淡淡的黑眼圈。 【真奇怪,一个昏迷两星期的人还有着黑眼圈。 】 他一面在吐槽,一面又意识到自己确实是在睡觉,他同时也在点头,像是认同自己刚才那句话。 “滴答滴答。” 水面缓缓荡开一圈圈涟漪,像水面下有鱼在冒头,也像是在下毛毛细雨。 病床上的他没有任何反应,但他的视线“看”向了那一圈圈涟漪。 涟漪在安格床头的方向荡开,中间被某种东西隔开,没有荡过来,一个又一个涟漪,就像脚步一样朝远离他病床的地方走去,走向更暗一些的地方。 安格也被好奇心驱使,自然地想要跟上。 于是他跟着那涟漪走了几步,当然病床上的他依旧什么反应都没有。 他听见了细微的对话声:“他睡着了,没有任何问题。” “嗯,继续观察。” “好。”于是,又是几个小涟漪往安格病床走去,在不远处消失。 啊……这个,是不是……那个……嗯?嗯! 他分明想到了什么,但是思绪懒洋洋地,一切就像地上的水面一样,随风缓缓晃动,他一时得不出答案,也不着急,就这么站在涟漪消失的地方,好像对这里充满了好奇,就这么等着它再次出现。 忽然。 “啪嗒啪嗒!” 更远的黑暗中,传来了豆子爆裂的巨大响声。 他随着这声音转头。 病床上的安格猛地睁眼醒来,自然地朝着窗外的方向,外面下雨了,猩红色的雨水带着令人恶心的铁腥味,粘稠拍击在地面上。 是根植园在降雨…… 他呼吸一顿,之前在梦中无论如何也无法得出结论的事情,他现在立刻明白了。 隔壁有人在监视自己! 这也是特性的一部分吗?安格自己都不信这个猜测。 特性并不罕见,将咒术的咒文永久铭刻在皮肤表面就能获得,还有就是像自己这样的未知幸存者也有不少的概率能获得特性,这在巫术的课程中有系统的描述,他哥哥和他聊过。 安德烈亚斯举了很多例子,并不包括安格今天经历的一切,何况根植园的人都确认了,他的特性是自愈。 【总之那个水面原来不是走马灯放映场啊。】 他整个人一下子清醒过来,再没有半点睡意。 他仔细听了一下,除了窗外的雨声,再没有其它声响。 他不敢肯定自己听到的是真的还是臆想,镇静剂的致幻效果对他是有用的,说明那个水面环境不能保护他不受到类似方面的麻烦,他也可能是因为未知的影响得了臆想症。 【我需要验证一下!】 他这么想着,本想让自己侧摔到床下制造出声响呼救,然后再看最先来的人从哪个方向来,窗户还开着,隔壁有人监视肯定不会让自己出大问题,一眼就能看到。 他想到就准备行动,可身体刚刚转向,另一个本能就让他停住了。 【不行!我没受过什么伤!我怕疼!】 他在脑海中大叫起来,也不知道是叫给谁听。 “安格”为难的抓住了床沿,立刻否定了把自己摔下床的想法。 【以前的我这么莽吗?】 他边想着边看向了窗户。 “啊!!!” 他背后汗毛直立,躺在床上的整个起飞一般,惊恐万分地带着惨叫摔下了床。 那声惨叫中,三分是惊,七分是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