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玻璃窗,隐隐的轰鸣还有似人非人的各种尖叫把真中合欢从梦里惊醒。睡眠很浅的她还是头一回住这种民宿,三层小楼,由轻量钢筋和标准化建材快速建成,在东瀛随处可见。真中合欢在町里最贵最好的和风宾馆和民宿之间只考虑了几秒钟,就选择了这个看起来更可爱,更小巧的现代建筑。 现在,她开始为自己之前的选择后悔了。 没有提前买耳塞,真中合欢用被子盖着,脑袋埋进枕头里捂得严严实实,很快就被热得掀开被子跳了起来。 她脸上带着恼火的神色,拉开窗帘不满地看向窗外。 白山北面被山体挡住,小楼坐落于町北山南,从这里到白山的直线距离不到一公里,真中合欢看不见山北发生了什么,但火光点亮了山体边缘,让人可以肯定有不少人在那儿点燃了火做些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儿。 “不是篝火晚会……”真中合欢皱了皱精致的鼻子,学校每年都搞篝火晚会,那种火光远处看时大时小,绝对不是这里突兀地明亮好久,又突兀地消失。拉开窗子,西伯利亚冷气团向南推进带来了北风,也带来了些许奇怪的味道。 像是烧焦的蛋白质…… 楼下小路南北走向,南边的十字路口有穿着白鳞服,带着黑白二色面具的老人正朝着白山跪拜。 真中合欢更疑惑了,“白蛇神社不是在南边的杜撰山么?怎么大家都朝着白山?” “町里肯定有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少女立刻做出了判断。 从她乘车进町开始就觉得不对劲。町里除开汽车通行的大路外,其余地方都太窄了,只能容一辆摩托进出,这些狭窄的路四通八达,蛛网一般绕着整个乌有町,它们都建于几百年前,仿佛坚守着某种固执。 这种构造,真中合欢只在傲来国一些古老地区的小巷和弄堂里见过,但这里的房子都并不高大,只是用围墙强行圈成这样。 白天也是,她在町里逛了一整天,初步确定川鹤子没有住在铃木家建在町里的宅子里,应该在其它地方,多方打听后才晓得川鹤子这段时间一直住在山上,而且也不存在和妄作町“斗舞”的活动——白蛇神社早就废弃了,妄作町的巫女们吃饱了撑的找一个不存在的神社斗舞。 等她傍晚回来,房东西谷婆婆还告诫自己今晚是蛇神回归的仪式,自己绝对不能出去打扰云云。 “太反常了,这真的是太反常了!”真中合欢满脑子都是这几天所见所闻,等她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已经脱了小熊睡衣,穿上了专门买的贴身大衣和鸭舌帽,手里拿着口罩。 她本能地想一探究竟,看看川鹤子是不是在现场,拍照是她来乌有町的初心。 原地愣了几秒,真中合欢选择从心。 从包里拿出佛陀吊坠,郑重地挂在脖子上。这是母亲从据说是得道高人那里求来的,说是能保佑真中合欢,面对现在有些诡异的局面,她选择戴上。 身上喷了些驱虫剂,悄咪咪溜出房门,真中合欢猫着腰下楼。 “只要找到川鹤子,拍下她穿巫女服的照片,学原里的男生一定愿意花钱买……赚钱也不难嘛!”她在移动中小声嘀咕,为自己的勇敢和英明暗自鼓舞。 楼下客厅里,西谷婆婆坐在沙发上听电视,真中合欢想悄悄从正门离开被发现了。 “合欢啊,这么晚了不睡干嘛啊?”西谷婆婆手在桌子上摸着,抓起眼镜戴上。 “哦!”真中合欢直起腰,赶在西谷婆婆看清之前走到厕所门前:“外面好吵啊,把我惊醒了,下来上个厕所。” 西谷婆婆笑着说:“许是迎神仪式搞得动静吧,平时乌有町很安静的。” 真中合欢假装上了厕所,冲水后上楼:“婆婆,那我睡了。”说着在前三个楼梯踩出声音。 “好,早点睡啊。”西谷婆婆说着摘了眼镜。 真中合欢伸直腿重新迈下来,爬到通往院子的玻璃门前,一点一点拉开,轻轻钻出去,重新合上门,舒了口气。 作为学院体操社的一员,真中合欢落地动作不可谓不标准,她灵巧地穿过拦路的栅栏和注连绳,没有遇到一丝阻碍。 回头看了看两者的距离,她略有不满地看了看自己的胸脯,憋着嘴一路小跑。路边跪着的使者们都是老人,真中合欢仗着年轻,摸黑从他们身后走过,没有发出什么动静,径直往白山去了。 沿着山路往上爬,半个小时左右,真中合欢便来到广场附近。 隔着稀疏的林子,隐约可见一个个或高或矮的背影,组成一道人墙,似乎正在围观。咆哮,惨叫,哀嚎在广场上奏成凄惨的协奏曲。 前面是一个女人,穿着和服,正抚着身前的树枝驻足观望,看背影应该是个美女,真中合欢拉了拉口罩,走上去打算问这里发生了什么。 熟料一阵嘻嘻声从女人背后响起,接着一张嘴从头发里伸出来,尖牙利齿,嘴唇血红。 真中合欢瞬间脑袋宕机了,她没能理解这是什么状况。 脑后的嘴巴转过去,露出女人的正脸,是一个眉眼略有疲态,画着眼影的中年女人,她惊讶地看着突然闯进来的人类,在真中合欢平坦的胸前凝视几秒,这才打破有些沉重的气氛,笑着说: “这是我们妖怪的事儿,宝藏院凑什么热闹?还派个女娃娃来,莫非现在衰落的连男子都找不到了?” “二口女。”听着女子的话,真中合欢没有细细考虑,只是想起都市传说里的奇怪妖怪二口女。 那二口女没有伤害真中合欢,而是微微侧身让出了半个身位,露出狭窄的视角。 她看清了人墙,没有一个是人,有长得像天狗的鸟人,有来回乱窜的河童,有身材高大的怪物,有瘦小可憎的恶鬼。 他们……它们随着二口女的动作齐齐扭头,在真中合欢身上上下打量,重点都放在吊坠上,然后略微让开仅容一人挤进去的位子。 妖怪眼中有忌惮一闪而过。 真中合欢这是什么也不想,只知道不能怯场,她必须伪装自己,不能暴露一无所知的真相。于是喘了口气,慢慢地走进去。 “住持身子还硬朗吗?”身边天狗模样的妖怪和蔼地问。 真中合欢轻轻摇头:“只远远见过一眼,未曾与住持谈话。” 天狗点点头,不再多言。 真中合欢目光看向广场内,只见一片疮痍,有大火烧过的痕迹,地砖成片破碎。川鹤子跪坐在乞丐一般的虎人身边,脸色苍白。 真中合欢本能想走进去和川鹤子打招呼,脚步还没迈开便及时管住自己。 “差点出事。”多年的教育让她在最后一刻理智占据上风,没有做出出格的事。 突然一阵哭泣和求饶吸引了她的目光,只见小山丘一般的巨蟒绞住一个老婆婆的脖子,死命往地上掼,顷刻间黑血四射,吓得真中合欢捂住了嘴。 巨蟒丢下不知生死的老婆婆,冲着围观的妖怪怒吼: “还有谁!” 震耳欲聋,真中合欢觉得眼睛金星直冒。 这时一个身高两米,浑身遍布苔藓的石佛从群妖里走出来,它双手合十唱了声诺: “社神何必赶尽杀绝,放白粉婆一条生路,以彰显自身仁德宽宏,可好?” 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不过看巨蟒暴躁的样子,真中合欢觉得这石佛说的废话只能讨来一顿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