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若拙谁也不想得罪,对谁都一视同仁,也不会多管一点。于是和最难相处的“异乡人”们有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罗晹四个不爱上晚自习,莫若拙每次都会不厌其烦询问,并记下那些千奇百怪的理由。要是老师不问,他就不会主动把这件事告诉老师。 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老师也不会怪他。 至于那四个,每次逃课都会塞钱给他,可能是觉得已经收买了他,在他例行询问时也配合了很多。他们的傲慢莫若拙也不在意。 这天是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结束,就在五点半放学。莫若拙计算完与日增加的班费,规整好班务,最后一个离开教室。 在公jiāo车上看到鸽子灰的天边酝酿着雨,他想起自己没有带伞。 因为去方家的一段路没有公共jiāo通,莫若拙预感,今天自己会淋雨。 下车后,莫若拙走得快了些,运气也正好,刚刚有一对夫妻要进小区,他跟在人家后面,顺便过了门禁。 穿着申中藏青色校服的莫若拙gān净而清秀,保安看他一眼,没把他当尾随的人拦下。 走过一段类似公园风景的私人步道,莫若拙走到方家路口,一辆黑色汽车正往里开。 莫若拙记得车牌,认出那是每天接方锦心的车,这个时候方锦心应该刚刚从舞蹈班下课。 莫若拙往一颗被园丁剪得圆溜溜的huáng杨后站,等方锦心和她的朋友下车、走进大门,他才从树冠后走出来,绕到后面,按响后门的门铃。 方家的阿姨来开门,看到他,便说:“小莫呀,是月底了是吧。进来吧进来吧。” 莫若拙笑得有些拘谨,跟着有很重本地口音阿姨去了暖房,被jiāo代方先生有话要和他说,下个月的生活费那个时候给他。 莫若拙等会七点还有个兼职,在园丁的工具台上写作业的时候心不在焉,时不时分散注意力去看手机上的时间。 快到六点半,也是方家开饭的时候,方程修推开暖房的门。 方程修年过四十,不会再像年轻时被当做油头粉面的小白脸,衣着讲究,有一种jīng明的气质,身材也高大。他走过去,站起来的莫若拙刚到他的肩膀。 他看看桌上莫若拙笔迹工整课业,问了两句学习上的事,然后把存着今年剩下三个月生活费的卡放在莫若拙摊开的英语书上。 莫若拙一心两用的本事奇高,看着在老实应腔,其实又在暗暗对比,发现自己好像长高了一些。 看到突然出现的银行卡,目光一时不解。 以前方程修怕他学坏,生活费都是装在信封里的现金,每个月让阿姨现给。 方程修看眼迷瞪瞪的莫若拙,又说了一遍他们家十一月的安排,还说他也长大了,要会规划自己的花销。 “里面多存的一点钱,是给你奶奶的。” 莫若拙听懂了,说:“谢谢。” 方程修出于客套也问了两句莫婵的情况,然后看了下腕表。 莫若拙双眼视力很好,看到表盘上的时间,六点三十五分,他该走了,不然没时间吃晚饭了。 方程修没送他,说前面还有客人。 “叔叔。”莫若拙突然叫住方程修,“你们下个月要去哪里玩?” 其实问出来莫若拙就不想知道答案了,也觉得自己无法再应腔微微皱眉的方程修。 这样很尴尬,他便低头对齐课本,放进书包,想快点离开。 走出方家,莫若拙把书包背在前面,拿出银行卡看看。 自从上个月,方程修问过是不是给莫婵请了护工,莫若拙就隐隐猜到了他在想什么。 莫婵只是在方程修家里做了几年的工,和方家非亲非故,在这种时候让方家分担与日俱增医疗费用,饶是莫若拙厚着脸皮,也觉得脸上发紧。 所以方程修今天的意思他也明白。 莫若拙是不会跟钱过不去的人,那种从方家带出来的、说不出缘由的低落在路上很快就消失了。回家路上他很财迷地去查了卡里的数额,然后转了一半在医院的账户上。 刚刚做完这些,大雨就落下,莫若拙冒雨急急忙忙往家跑,手机贴着打湿的裤腿震动。 莫若拙沿着弄堂支出来的细窄屋顶往前走,大雨落了一半在他肩头,没有淋雨的另一边接起电话。 莫婵声音老迈、缓缓,叫那边亲切地叫他“莫莫”,知道他都是每个月的这天去方家,问他到家没有,又在方家吃了什么。 莫温声细语地一一回答的莫若拙走上狭窄的楼梯,打开了房门,成线的雨水从他尖尖的手肘落在门口。 在门口脱掉湿掉的鞋,莫若拙单手抱着书包跺落些雨水,抱怨说,回来时遇到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