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意说吗？”他并没有感到奇怪，“不过也没关系，之后我会直接问你的大脑。”

    身为研究灵魂起源，同时也是对人体有着深切研究的魔术师，他有无数种办法从尸体上获得自己想知道的东西，而且他也没想杀他，从活体上获得信息就更加简单了。

    “我没有看到未来。”就在荒耶宗莲要动手的时候，乐正聆开口了，但这个回答却否定了荒耶宗莲之前的答案。

    “不是谎言？”荒耶宗莲冷眼地看着乐正聆。

    “两天前，有着真正未来视的人警告我，不要对黑衣人说谎，不然会死。”乐正聆淡淡地回答。

    “那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荒耶宗莲两手交握在桌上，“这是你写的东西吧？”

    “是的。”乐正聆如实地回答。

    “既然你不是未来视，那么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些东西？别推给你爷爷，我知道乐正翁只是个普通人。”荒耶宗莲带着毫无变化的语气说出了这番话。

    “我的爷爷，只是个普通人？”乐正聆古怪地看着他，不知是应该笑他无知，还是笑自己又猜错。

    “是的，虽然乐正翁知道里世界的存在，但他和你一样，毫无疑问是个普通人。这方面我没有必要对你说谎。”

    听到他说得这么诚恳，乐正聆混乱了，这使自己之前的猜测笼上了另一层迷雾。

    观布子之母的推测，那个监护人的话，爷爷的信，还有他身上的异常，一切一切似乎都被掩埋在无法窥视的浓雾中。

    “介意我问些问题吗？就当支付这顿晚餐。”乐正聆想知道一切，即使要死，也要死得明明白白。

    “作为一个曾经的僧人，我有义务让你走得安心，所以请问。”荒耶宗莲双手合十，表情严肃地说道。

    如果不看他那一面苦相，单看他身上的气质的话，倒是一副得道高僧的样子。

    “我写的东西，是不是真的？”在乐正聆问出这个问题的那一刻，天上打了个响雷，似乎预示着有什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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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九章 忒修斯悖论

    荒耶宗莲沉默了，他没想到乐正聆首先问的是这个问题，

    ——不，更准确来说，是从没料到他会有此一问。

    荒耶宗莲不相信乐正聆会不清楚这些东西是不是真的，但既然他这样问，又代表了他真的有疑问，这让自己混乱起来。

    “在我看来，这些东西都是真的。这是作为魔术师的直觉告诉我的，而且看过这些东西，我的【道】离【根源】近了一大步。”深思熟虑后，荒耶宗莲终于开口，但也隐瞒了一点，那就是关于他的记述中有点异样。

    这些都是真话，在看到张树状图后，他的【道】莫名其妙地前进了一大步，如果按正常修行和研究换算这个时间，大概要再过两百年才能抵达现在这个程度。

    然而这两百年，只因看到乐正聆所记下的手稿就被完完全全省略掉。

    但荒耶宗莲没有感到丝毫的高兴，因为他在乐正聆记录的，关于他的评价中，有着这样一条：永远无法到达根源之人。

    原因很可笑，因为他自身的矛盾。

    他视抑止力为大敌，但他从没想过抑止力会不允许他到达根源。

    到达根源和成为魔法师是两回事，成为魔法使代表他们到达根源后从根源中再次回来，但他并没有回来的打算，他要的只是一个解答。

    既然连魔法师的存在都允许了，那么他去得到那个答案应该会简单很多，虽然抑止力会阻止他，但他相信自己终有一天会得到那个答案。

    但是，这一切都在那关于他的记录中被否定了。

    名为荒耶宗莲的简单词条，和那个叫《空之境界》的时间表记录与简述，揭开了他自身最大的矛盾。

    ——自己想要到根源中寻找答案，那就必须先知道那个答案。

    十分的讽刺。

    而他的结局，也在他觉醒起源的那一刻已经被确定。

    自己觉醒了起源，那么自己终会成为【概念】，变回他的起源。

    在毫无防备下得到了最后的答案，而且这个答案比得不到更加恶劣，连他那坚固的内心，持续了两个世纪的执念都被瞬间击沉。

    想到这里，他突然重新获得了名为心灰意冷的情感。

    “既然如此，那第二个问题。”乐正聆不知道对面这个人的复杂思绪，对他来说，还是弄清楚一些事情比较重要。

    “你在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曾问我【你是什么】，难道我不是人类？还是说你当时指代了什么？”乐正聆问出这个一直藏在心底的问题。

    “是前者，也是后者。”荒耶宗莲看着他的那双如同鲜血般红艳的眼睛。

    “虽然不知道你清不清楚，但你身体最重要的一部分不属于人类。”他指着乐正聆的心脏说道。

    知道荒耶宗莲指的是什么，乐正聆皱起眉按在自己的心脏上，然后他认真地说道：“我知道自己的心脏有问题，而且有人也告诉是什么问题，那只是先天性心脏瓣膜不全症。怎么就不是人类的东西了？”

    “他没有骗你，只是没有说完整。”荒耶宗莲慢条斯理地收回手，“一个这样的心脏，是无法让一个人活到你这种岁数还这么健康，你这个心脏是用特殊手段换上去的。”

    “也就说，这不是我原本的心脏？”乐正聆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也不能这么说，毕竟这颗心脏在你出生的时候已经移植上去，你已经使用了……”

    “我今年十三岁。”

    “已经使用了十三年，你认为它算不算你原来的心脏？”

    乐正聆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但这种问题也过于唯心了，“但单单是一个心脏，也不能说我不是人类吧？”

    荒耶宗莲用一根手指沾了沾水，在桌上画了一大一小两个同心圆。

    “以科学的角度来看，你的认知并没有错，但以魔术的角度来看，你绝对是个非人，和人类一样脆弱的非人。”

    “这个大圆代表你，这个小圆代表你现在的心脏。”

    然后他从小圆上延伸出很多条直线到大圆上，“从这颗非人心脏中流出去的血液，你认为是正常人类的血液吗？而使用这些非人血液长大的你，是个人类吗？”

    看到荒耶宗莲画的图，还有他问的这个问题，乐正聆感到一股寒意直冲脑门。

    “忒修斯悖论？”乐正聆茫然地开口。

    所谓忒修斯悖论，就是特修斯之船（the ship of theseus），是最为古老的思想实验之一。

    最早出自普鲁塔克的记载。

    它描述的是一艘可以在海上航行几百年的船，归功于不间断的维修和替换部件。

    只要一块木板腐烂了，它就会被替换掉，以此类推，直到所有的功能部件都不是最开始的那些了。

    问题是，最终产生的这艘船是否还是原来的那艘特修斯之船，还是一艘完全不同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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