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达一楼, 林槐便被眼前的血腥场景所震慑了。 猩黑的鲜血,呈喷射状, 从天花板一直到地面。凄冷的月光下, 浑身长满青色鱼鳞的怪物被压在长凳下, 鼓着深黄的双眼,发出尖利的啸声。 它长长的指甲在空中无力地抓挠,却因角度的限制而被一一化解开。穿着棉质t恤的青年一脚踏在长凳上,一手举着扳手,就要一锤打爆它。 在听到楼梯处传来的声音后,青年错愕地看向楼梯口。只见身材文弱的青年正握着一块砖头,气喘吁吁, 上挑的双眼倒映着月光。 他的眼神是那样的真诚、而充满担忧。就好像倒映在潺潺溪水中的, 随着温柔的波涛而浮动的,小月亮。 短暂的错愕后, 莫名的怒气瞬间涌上了楚天舒的心头。他冷声怒道“你下来干什么?!上去!” “我是担心你(把鬼弄死)——” “滚回去!” 林槐见多了楚天舒玩世不恭(嬉皮笑脸)的模样、冷静分析(胡说八道)的模样、沉着可靠(消极怠工)的模样、英勇杀敌(暴力血腥)的模样……却唯独没有见过,他对自己发脾气的模样。 他那副神情可怕至极、愤怒至极, 就好像下一刻他便会把手底的鱼人打成肉沫。如果让林槐来形容的话, 他一定会怀疑自己是不是骗了楚天舒很多钱,还抢了他老婆一起跑路…… 目睹这一切的林槐手指发颤,低下了头。 此时他只有一个想法—— ‘敢凶我?!这个人敢凶我?!这个人居然敢凶我?!’他满心满眼都是可以被作者拿来水一整页字数的难以置信和疯狂冒出的弹幕, ‘这个人他娘的是不是活腻了?!’ 因为过于难以置信,他甚至都没来得及生气。等到他反应过来时, 两眼都被气红了, 指关节也被气得咔咔作响。 在两人隔着大半个房间对视时, 被按在长凳下的鬼物已经在极度压抑的空气里瑟瑟发抖许久,它左看看、右看看,趁着两个大佬沉浸在低气压中时,把自己从凳子下抽了出去,迅速跑路了。 楚天舒追了两步,不过刚到门口,又想起还在身后的林槐,到底是放心不下,烦躁地哼了一声又回来。等他回到原地时,只见林槐脸色苍白,眼圈发红,手指掐着墙壁,似乎是受了很大委屈的样子。 在楚天舒看来,此刻的林槐弱小可怜又无助,充满着能力不足还想帮忙结果被凶了因此很委屈的楚楚可怜的气息。 看着他的模样,楚天舒忍不住就心软了,连鬼跑了的事都忘到了一边。 这个人添乱又如何,能力不足又如何,不听他的劝告、非要跟着他下来又如何。说到底,这个人只是想来帮他、只是担心他一个人在楼下会受到鬼物的伤害。楚天舒在游戏里呆了这么久,见多了明哲保身的人,却是第一次见到这样一个肯为他牺牲的笨蛋。 他看了看满天满地的鲜血,寻思着林槐现在怕是被吓得不行,于是蒙住他的眼,柔声道“别看了,回去睡吧。” 在蒙上去的那一刻,他明显感觉到了对方身体的颤抖。他寻思着这人是不是被吓坏了,又说“你别怕,有我在呢。” 勉强平息了自己的愤怒的林槐…… 他收回深陷进墙壁里的手指甲,闷不做声地跟着对方上了楼。全程,他一边把楼梯踩得咚咚作响,一边想 ‘说到底,是因为我突然跑过来,所以鬼才有机会跑掉……’他告诉自己,‘是我自己错了,世界如此美妙,我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 反复默念三遍后,他终于平心静气。回到房间后,本着愧疚之心,他还不忘帮对方把翻过来的床给摆正。这之后他才缩回了自己床上,蒙着被子进入自闭状态。 他睡的位置很靠近窗户,借着堪称明亮的月光,楚天舒这才在林槐睡觉前看清了他发红的眼角和水光蒙眬的眼睛。不看清还好,这一看清,他心里一时就犯起了嘀咕。 ‘看起来我是真的太凶了……’他反省自己,‘这都把人给吓哭了啊……’ 他越想越觉得愧疚。虽然从第一个副本开始,他就怀疑这个人是不是乌鸦的小号,为此还试探过好几次。如今看来,这人古道热肠,和总是独善其身、我行我素的乌鸦完全不是同一个生活作风。林槐虽然能力不行,但心地善良,面对如此大的危险也要下来对他出手相助……两个人才见过两次,他就把自己当成朋友…… ‘我这么做实在是太过分了。’他在心底谴责自己,‘从理性的角度上来说,他非要下来送死,我阻拦他,我没做错。可从感性的角度上来说,我不该对他这么凶。而且他看到我满身是血的样子,估计也是被我给吓坏了,唉。’ 反复考量后,楚天舒诚恳地反省了自己的错误。他觉得首先,林槐不该不听自己的劝告,跟着自己下来送命。其次,林槐下来的行为,确实让自己分了心,害得到手的鬼物跑了。然后,自己过于凶狠的表现和满地的血腥,是林槐吓哭的主要原因。最后,总而言之,林槐因为他,被生生委屈(或者是吓)哭了。 虽说他不觉得自己需要道歉,但他到底是……算了,谁让他比林槐年龄大呢,而且他实在是见不得人哭。 楚天舒想了半天,得出了论据充分的结论。他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对着林槐的位置探了探脑袋,小声道“林槐?” 对面呼吸颤了颤,没说话。 看起来是没睡着……也是,谁受了这么大的惊吓,能睡着呢。他有些怜爱地想。 刚刚平心静气完觉得心底一片澄明还有点小愧疚的林槐…… 他完全不知道楚天舒现在在想什么,只是在快要睡着时听到了对方的呼唤。 ‘他想做什么?’他背对着楚天舒想,‘刚刚差点露出了厉鬼的本相……难道……他看到我留在墙上的爪痕了?’ “林槐?” 楚天舒又叫了第二声。林槐的背部因此绷紧了。他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推理是可行的‘他现在是想要试探我,还是……想要趁我睡着动手了?’ 林槐始终不回应。楚天舒又想‘可能他是生气了,这样的话……干脆卖个萌,让他轻松一点吧。’ 他在脑袋里经过反复思考,终于得出了一个他认为很可行的方案。 五分钟后,还在思考的林槐突然听到了一阵歌声。 一阵非常跑调的歌声。 “do you ant to build a snoan” 林槐?? …… &o be best buddies, a, i ish you ould tell hy” “do you ant to build a snoan” 林槐…… 楚天舒见林槐始终没有回应,以为对方还委屈着呢,于是想着‘既然这样的话,不如等明天早上再道歉吧,唉,都累了一天了,我还是赶紧睡吧。他现在肯定在气头上,今晚随便我说什么他都不会原谅我。既然现在他不肯理我的话,接下来他也不会理我。那我就等他睡一个晚上,消消气,明天醒来,再给他道个歉,一切都好了。’ 这样想着,他唱完了最后一句“okay, bye~” 接下来,他便怀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直男面对生气的女朋友的哄人思维,安心地沉入了梦乡。 一个小时后。 ‘他究竟想对我说什么呢?’还在思考的林槐窝在被子里,瞪着两只血红的眼睛,丝毫没有睡意,‘他为什么突然对我唱歌?他发现了什么?’ ‘这是冰雪奇缘里的歌,发生在elsa对自己的能力感到恐惧而把自己关进房间里之后……’他在被窝里摸了摸自己尖尖的下巴,‘冰雪奇缘,anna和elsa……let it ……’ 经过多番推理,一个想法冒了出来。 ‘难道他是在暗示《let it 》?他是在暗示我,他已经发现了我的身份,但决心让这一切都let it ?’ 林槐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这个思维成果有迹可循。他摸着自己的下巴,从来没有过地,觉得自己和楚天舒心意相通。 听着楚天舒轻微的、规律的鼾声,他也感觉到了久违的、令人安心的睡意。 眼皮渐渐变得沉重,他闭上眼,也沉入了梦乡…… 一个小时后。 林槐再次窝在被子里,因思考而失眠,且瞪着血红的眼睛。 这回的血红并非厉鬼化的反应,而是因熬夜而生的,红血丝。 ‘他究竟想说什么呢?’他再次开始思考,‘我刚才的推理是正确的吗?他真的想对我说let it 吗?’ ‘他到底想表达什么呢?他为什么已经睡着了?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还在醒着,还在想他在想什么呢?’ ‘他到底在想什么呢?为什么我会睡不着?为什么只有我睡不着?’ ‘他在想什么?我在想什么?我在想他在想什么?他在想我在想什么?我在想他在想我在想什么?我在想他?他在想我?我在想……’ 第二天清晨。 在公鸡的叫声中,楚天舒睁开了眼。他这一觉睡得堪称神清气爽,曾经缠绕着他的烦恼和痛苦,都被他抛之脑后。 每天起床第一句,他照例是给自己打了口气。渔村新鲜的空气,柔和的海风,明亮的阳光,都让他对生活充满了新的期望。 他吸入一口新鲜空气,并转向另一边,并看到了自己漂亮的室友,与昨夜新鲜出炉的朋友。 和他的容光焕发不同,他的朋友此时正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全身,只露出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头。 他满脸苍白,眼睛发红,还带着黑眼圈,嘴里还在喃喃嘟哝着什么话。 他肯定是被吓坏了……瞧瞧,这都一晚上没睡好……看着林槐这副模样,楚天舒的心中再次涌起了愧疚。 楚天舒站起来,靠近了,握着林槐的肩膀,才听见他嘴里的复读。 “他在想我,我在想他,他在想我,我在想他……” “林槐,”他注视着对方的双眼,认真地说,“你看看我。” 林槐…… 他看向这个让他失眠了一阵夜的罪魁祸首,这才听清对方的声音“……你不要怕,你已经很勇敢了。” ‘这货在对我说什么……’他很佩服自己熬夜过度的心居然还能翻起震惊的涟漪,‘他说我,已经很勇敢?’ 楚天舒自动把对方的震惊当成了惊喜。他得到林槐眼神的鼓励,继续道“……我非常感谢你,不顾自己的弱小,不顾自己的安危,下来救我。我很感激你的勇气,你比我见过的绝大多数人,都更值得尊重。” ‘等等,我耳朵出问题了吗?’面对楚天舒的话,林槐不断质问自己,‘还是我脑子出问题了?’ “……我很抱歉我对你说了这样的话。”楚天舒说,“我们是朋友,这是你说的。既然大家是朋友,是哥们儿,我不想我的行为,在我们之间留下龃龉。” ‘看来的确是我疯了……’林槐虚着眼想。他看向楚天舒坚定的眼神,一时居然有点腿软。 他总觉得自己不再说点什么的话,这个人是不会放开自己的。好半天,他说“我不恨你,我原谅你……” 在说出金句后,楚天舒也笑了,他抱住林槐,又放开,和他击了个掌“好哥们儿!够义气!” 说完这句好像跑到市片场的话,他又紧紧抱了一下林槐,道“走,咱们下楼去,走廊里有动静了,估计他们也醒了。” 还处于不可置信状态的林槐…… 两人从房间里走出时,其他几个人也陆续从房间里出来了。 ……不对劲。 林槐低头,看向光洁一新的走廊,皱起了眉。 他深深记得,昨晚楼下发生的一切。楚天舒从一楼回到二楼,不说别的,就说这地面上,总该有好几个血脚印。 可如今,这楼道非常干净,干净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他抬头,隐隐约约看见天花板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阳光的映照下发出七彩的光。正在这时,另一个女声却响起了。 “昨天晚上你们房间里发生了什么吗?”严楚楚问,“我听到你们那边发出了好大的动静,好像有人在叫……” “我也听到有人在叫。”崔晚霁说,“还有床的响声,和人翻来覆去的动静……你们的床是不是翻了?” 她看向林槐。后者一脸苍白,扶着墙壁,望着天空,很是虚弱的模样。 因一夜翻来覆去没睡好而显得虚弱(甚至因黑眼圈而显得肾虚)的林槐瞥了她一眼,很冷淡地说“雨女无瓜。” 严楚楚看他这副模样,突然想起了什么,不过又觉得不太可能,想了想,选择噤声。崔晚霁神经比较大条,显然没察觉到对方的抗拒,继续拉着对方说“你们那边到底发生什么了嘛?” “晚霁……”严楚楚狠狠拽了拽对方的衣袖,觉得自己快要昏厥了。 林槐冷冷瞟了两个人一眼,因一夜没睡而两眼发黑。 崔晚霁又说“昨晚我听见你们那儿好大一声音,好像有东西翻了,怎么回事儿?” “我们一起把床弄翻了。” 说完这句话,林槐便打着哈欠飘下了楼。 崔晚霁“哈?把床弄翻了?什么情况?” 严楚楚“……” 这边林槐怀着浓烈的熬夜气,撞开几人独自下楼去了。季萧被他撞开肩膀,很是奇怪,忍不住转头看向了另一边的林槐室友楚天舒。 和他的室友不同,楚天舒称得上是容光焕发,笑容满面,精力十足。 他无端地便觉得有些古怪。 在游戏里,满脸虚弱的男人是很古怪的。 在游戏里,容光焕发的男人也是很古怪的。 在游戏里,有这样两个男人,是双倍古怪的。 在游戏里,这样两个男人居然还是同居一室的室友,古怪程度,是要乘以两倍而不止的。 “昨天晚上……”季萧迟疑地问,“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吗?” “昨天晚上,”楚天舒看着林槐的背影,“我们成为了朋友。” 季萧??? 搜索【看书助手】官方地址:百万热门书籍终身无广告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