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乡由几条村子组成,矮山围绕,远处耸立着几座高一点的山。 一条难将河把这块由山包围着的小平原分为两半,河东就是东乡,河西就是西乡。 难将河为什么叫难将河?没人知道。 可能以前不叫这名字,也有可能是一直流传下来,口音变了,以讹传讹,就成了难将河。或者是因为生活太难了,所以叫难将河。 老杨挑着担子在前面走着,杨志亦步亦趋。 他看着前面父亲的身影,父亲的担子很有节奏地一上一下轻轻晃动,看上去好像一点都不重。 但是杨志却觉得自己的肩头一点都不觉得轻松。 老杨时不时地回头看他一眼,提醒他道:“挑豆腐一定要稳,不能左右乱晃,不要大步甩,不然水豆腐很容易碎的。” 杨志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他越是小心,那担子就越晃,还左右上下晃。 他爸的箩筐好像成了精一样,跟着老杨的步伐。 他的担子也成了精,一个专门捣乱作怪的精,所以他不一会就一头汗。 老杨看到他的箩筐越晃动越厉害,气得要命,恨不得打他。 他挑了一辈子豆腐,容不得别人这样子糟蹋豆腐,他骂道: “挑个豆腐都不会挑,再晃,豆腐就全碎了!碎了卖不出去,拿回家又不能放得久,吃都吃不完,只能倒掉,浪费!” 听了父亲的话,杨志知道他动怒了。 其实老杨的脾气很不好,小时候经常打他。 长大后好歹不动手了,但是,骂是短不了的。 这种骂,一是为了发泄。 二是因为他走街串巷的,想要做成交易,就得低头哈腰谄媚讨好,虽然交易都是一毛几分钱的琐碎。 所以他养成了在外人面前好说话,回到家就板着一张脸的习惯。 看到儿女,从没好声气,骂他们是“化骨龙”,意思是吃他的、喝他的、还专门消耗他的钱。 杨志已经习惯了老杨这种叫骂。 其实也没说什么不好听的词,但是那叫喊声、那语气,就是能让你和周围的人都知道,他在骂你。 (本章未完,请翻页) 老杨可不会顾及儿子的尊严,他只会想到一担豆腐多少钱,要是晃碎了,卖不出去,就要亏多少钱。 他的钱真的是一分钱一分钱挣来的,是一块一块豆腐换来的,也是一步一步走路每天反反复复地丈量着西乡走出来的。 但是他也知道杨志这是第一回挑担子出来卖豆腐,正所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蚂蚁拖耗子——心有余而力不足。 所以,老杨放慢了步子,让杨志别跟那么快。 他们不在自己村子里卖,因为村子里的人会直接上门找杨志的妈买豆腐。 老杨是长期地在西乡几个村来回转着叫卖。 现在,他们来到了林家村。 刚到村口,就有好几个大妈大爷拿着脸盆来装豆腐。 这种豆腐,买回去后,必须用水泡着,不然时间长了,水份蒸发,会很难吃。 所以买主都是拿盆来装,回去后马上放水泡着。 老杨利索地放下担子,拿出称,摆好摊,才有条不紊地接过盆,一个个地称重。 大家都都纷纷拿出钱来,这个说要2毛钱,那个说要5分钱。 这水豆腐,9分钱一斤。 老豆腐呢,1毛5分钱一斤。 大部分人都是要买水豆腐。 杨志见状,也赶紧有样学样地把豆腐摊摆好,然后到父亲跟前去打下手。 买主们一下子见有个阴阳脸的年轻人挤过来,吓了一跳,都问老杨是不是收徒弟了。 老杨不好意思承认是自己老二。 他不想让人说老子卖豆腐,儿子也跟着没出息。 但是他也不好不认,只好借着收钱称重的功夫支吾过去。 由于这天是两担豆腐,杨志又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老杨要带着他慢慢走,熟悉买卖。 于是时间就耽搁长了。平日里都是太阳偏西就卖清光回家,今日天擦黑了才挑着空担子到家。 到了家,卸下担子,杨志就把今天收到的钱全数交给老杨。 老杨也不推托,照收不误。 吃了晚饭 (本章未完,请翻页) ,老杨去他自己大哥家借了杆秤,给了杨志,说道: “明天起你就得自己单独去卖了,一家人不做两家生意,黏在一块,谁都成不了事。” 杨志点点头,觉得老杨说得有道理。 他巴不得可以不跟着老杨,因为今天挨了老杨不少骂,他不想明天的耳边还是充斥着老杨的叫嚷。 第二天没到四点,他就爬起来了。 平时要上课,他也早起,但是也不会早过六点钟。 结果到厨房一看,老杨和老杨妈已经在那里忙活了,锅也已经烧开了。 老杨见他走进来,用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 杨志看出了这其中的意味,那就是:老子都行,你这小子倒不行? 这眼神比骂他还难受,他决心明天起要比父母还早起床。 天色明亮后,豆腐也摆好进箩筐。 杨志把担子搁到肩上,才发现肩膀在前一天被担子磨破了,现在一吃力,觉察出痛来。 他往下一蹲,再用劲一扛,痛得呲牙咧嘴。 他不禁越加佩服老杨。怎么他爸挑担子好像一点都不重一样呢?武侠小说里说的古人身轻如燕莫不是说自己老汉? 挑担子,天天挑,日日走,看似简单,也是不少苦头啊。 老杨侧耳听着杨志在那呲牙,也不看他。 穷苦人家,娇气得了? 痛也得受着!苦也得吃。 挣不到钱,没饭吃,才是最苦的。 出了村口,两人一东一西的就分开走了。临分开的时候,老杨吼了一句:“不卖光了,别回家啊。” 杨志大声回了一句:“好。” 其实他也没有十分的把握。 做买卖又不像讲课,平时他讲课都是只顾着在讲台上不停地按照备课内容不停地说,学生一听,就完事了。 可是做买卖,他吆喝了,人们听到了,事还没完。还得等人来,这人来不来的,不在于他是否吆喝过关。 不,是不仅仅在于是否吆喝,还在于货好不好,也在于人想不想买。缺一不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