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如灯灭,”他说:“灯灭了,你也会慌张?” “怕黑的人当然会慌张。” “一只恶鬼,还怕黑吗?” 千重川闷闷地嗯了一声,没再说话了。 在那晚,千重川杀人了,他杀了庙里的一个和尚,和尚死的很惨,被他拿利爪开膛破肚,死不瞑目。 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人拿绳子捆的严严实实,双手被一串长长的佛珠缠着,他疼的发出野兽一样的嚎叫。 千重川慌乱地去找老和尚的身影,他找到了,却不敢看,只看着他整洁的衣衫,千重川死死咬着嘴唇忍着疼,他没有再叫出声了。 老和尚走过来,慢慢地解了他手腕上的佛珠,他让僧人们把千重川放进柴房,转身带着他们走了。 千重川再被放出来的时候,寺庙里只剩下老和尚还有他,剩下的僧人们不知道去哪里了,千重川没有问,他只是跪着,可是老和尚让他站起来,没有问他那天到底是因为什么,千重川心里却已经濒临崩溃,他杀了一个无辜的僧人。 “从没想过渡你,”老和尚低声说:“只是看你一只小鬼,心有善念,不忍心让你堕落,要说错,也是我的错,我应该想到有今天。” 千重川流着泪看他。 “过几日,鬼道大开,又逢鬼月,庙里可能不大安全,”老和尚告诉他:“那一天跟着你来的恶鬼,可能会趁机捣乱,你可以先出去,避一避他。” 他一句也没提那个死去的僧人,一句也没有提千重川造下的罪业。 千重川当然不肯走,他怕自己走了就再也不能回来了,他执意要留,老和尚也拦不住,两个人还是会在禅房对坐,老和尚却没有再给他讲经,总是闭着眼睛想什么,他心里的自责与纷乱更重,毕竟千重川是他带回来的。 老和尚所说的鬼道大开那一天,前半夜是风平浪静,过了子时,喧嚣声突然响起,像是身处闹市,千重川警惕地站起来,他跟着老和尚一起去了大雄宝殿。 拿了蒲团,老和尚慢慢地坐在上面,手里握着佛珠,微微动着嘴唇诵经,千重川沉默地听,喧嚣声越来越近,很多鬼怪徘徊在宝殿周围,今夜鬼力大涨,寺庙里又没有人气,它们也敢凑过来放肆,千重川面无表情地坐着,听它们的声音。 摩稚多来的时候,庙里已经闹成了一片,他不敢进大雄宝殿,站在门外喊千重川:“哥哥。” 千重川沉默着,没有理会,老和尚没听见一样,继续念他的经。 “你杀了这个臭老头,跟着我回去吃香喝辣,有什么不好呢?”摩稚多干脆盘着腿在大雄宝殿外坐下了,他不敢听经,好在老和尚今天读经的声音很小。他看着里面与老和尚对坐的千重川:“你是恶鬼,这不是事实吗?有办法改变吗?念念经求求神就能把你的血洗出去,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滚,”千重川看着他:“滚远一点。” 摩稚多黑了脸,他随手扯过一只小鬼撕咬着脖子,小鬼尖叫着,听得千重川心烦意乱,更让他烦扰的是,他闻到了小鬼腥臭的血味,竟然也觉得饿。 他闭着眼睛不去想,心里默念着六字大明咒,摩稚多咀嚼的声音更响了。 “哥哥,”摩稚多舔了舔手上的血:“我听说你前几天也杀了一个和尚?和尚的肉好吃吗?” 千重川猛地站起来,老和尚却伸手拉住了他,他咬着牙又坐在蒲团上,背对着摩稚多,不去看他。 “我吃过一个和尚,酸臭,”摩稚多回忆着:“血也腥,没什么好吃的,不知道哥哥吃的那个什么滋味?” 千重川的脑袋里嗡嗡地响,摩稚多没有放过他,他摇头晃脑的,又抓起一只小鬼撕咬,千重川鼻子里都是血腥味,他没注意到老和尚念经的声音越来越小。 千重川努力冷静了好一会,却越来越乱,他怕自己再控制不住,咬着牙伸手去抓放在案上的香,疼的他冷汗都要流下来,却也让他清醒了一些,他转头去看,发现老和尚的气喘的有一点粗,脸色居然已经有一点灰败了。 千重川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前几天杀了人,让他劳心费神,还是因为他真的年纪太大,又或者是因为摩稚多的所作所为……也许都有。他突然想起了那句“人死如灯灭”,他不想让这盏灯灭。 摩稚多还在咔嚓咔嚓地咀嚼,千重川猛地站起来冲他走过去,伸手捏着他的脖子,一双手已经变成了爪,摩稚多嘴角的血腥气刺激着他。 “千重川……”老和尚慢慢地说:“回来,坐在这里,不要被恶鬼引诱。” “他不也是恶鬼吗?”摩稚多咳嗽着说,他趁着千重川一分神,从他手里挣脱了,他跨进了大雄宝殿。 什么事也没发生,摩稚多笑了起来,他很得意,嘴角还流着腥臭的血,他让小鬼们缠着千重川,蹲在老和尚对面,看着他。 “你这个臭老头,”摩稚多露出了嘴里的尖牙:“还总想着普度众生,太可笑了,你今天死在这里,众生会知道吗?” 老和尚已经是灯尽油枯,他只能勉强睁开眼睛,握着他的佛珠。 千重川不想再犯杀戮,那些缠着他的小鬼他动动手指就可以弄死,但他不想在老和尚面前做。可是眼看着摩稚多对老和尚伸出了利爪,千重川脑海里有一根弦断了一样,他发泄似的捏着一个小鬼的脖子,咯嘣一声,小鬼发出了尖利的喊声。 摩稚多回过头来,一双红眼睛诡异地眯着:“是不是很痛快?把它们都杀了算了,饿死鬼一生,就生的满地都是,这种东西有什么稀罕的,”他停了停,笑着说:“哥哥开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