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啪…… 燃烧的枯枝时不时爆出一两朵火花，将司业与利库的脸照得有些模糊，躲在深深的洞穴里，两个死里逃生的人正守着一堆干柴，寄望于这一点点的火焰和动物身上流下来的油脂能够把肉烤熟。 在外面，吃生的东西只能是暂时的无奈之举，如果未来还有漫长的野外求生时间，不想把身体搞坏、以至于逃命都没力气的话，最好还是要在力所能及的范畴里尽量保证自己的饮食健康。 虽然，他们走了那么久，只抓到一只比兔子还小的动物罢了，而此时距离从吸血种口下逃脱差不多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 “我这里带了盐块，用刀子切一点粉下来就可以了，暂时不用为盐分发愁。”利库将烤得差不多的兽肉撕下来，依照自己说的涂了点盐粒，递给司业。 长时间的奔跑之后，如果不及时补充盐分，人的身体会陷入很糟糕的地步。 “嗯……” 后者沉默无声，将面罩扯下来，咀嚼着半生不熟，但是足以果腹的肉和一点点盐巴，始终没什么反应。而在之前的逃亡过程中他也一直都是这样，表情波动极大，一会儿恐惧，一会儿又咬牙切齿，几近发狂。 利库的神情倒没有什么波动，在火苗熄灭之后，他也开始吃起了自己的那一部分。 而司业也是在这个时候，才终于看清楚了这个白发少年的长相。 跟动画里看到的、加上自己想象而成的清秀少年不同，利库的脸部线条要更加硬朗，因为从出生就不见阳光所以皮肤白得近乎病态，这也算是这个世界的人类种通病了，而且在露出来的皮肤上，还零零散散分布着黑灰灼出来的痕迹。 电影里利库被画得很像正传的男主角“空”，但是根据小说后面机凯种的发言，两个人的长相其实没多少相似的地方，相比起死宅空，利库的相貌更有男子气概一些。 而且，在这种世界成长起来的人，身上自然不可能没有黑灰造成的疤，那种不可治愈的伤害不是小心就能避免的，意外因素太多，可以说只要活着就不可能不受伤。 司业自己脸上还有两块，就更不用说利库了，仔细看的话甚至有些恐怖。 但作为他现在唯一能抱住的一根稻草，这张带着伤疤的脸却让人更加有安全感。 “司业，对吧？我想要问你一件事。”利库静静地将自己的那份吃完，擦擦手，面无表情地问道。 “你真的是人类吗？” 嘎吱—— 就像是老旧的机械忽然停止了运转，司业的头缓缓抬了起来，艰难得好似颈椎生锈了一样。 “好吧，我没有别的意思。”利库将匕首掏出来，远远地丢到一旁，示意司业冷静点，然后双手摊开。 “只是你的表现，跟我所知道的人类相差甚远。” “……”司业垂着头。 这是自然的，他跟这个世界的人类种，无论是经验还是价值观，都有着不可逾越的差异，而这种程度的特殊，只要利库不是傻子，慢慢的自然能看出来。 很显然，利库的脑子并不蠢，相反还是这个时代最有智慧的活物之一。 “人类种是不可能对吸血种造成那种程度的伤害的，而且，在那之前你还救了我。”利库说道，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只是在陈述。 “那个时候，我们两个应该都陷入了吸血种的防御术式之中，人类种的意志力，哪怕再强都不可能靠自己的力量从中挣脱，但是你不仅做到了，还救了我——你手里的那柄匕首，到底是什么？” “……”司业沉默着，他的手心逐渐渗出了汗水。 “还有，最后快要逃出来的时候，我看到了身后的精灵变化，当时以为是大型攻击类的魔法；但是很显然，你知道那并不是，而且还知道具体的原因——我从刚见面的时候就一直在注意你的眼神了，所以能够确定这一点。”利库道，直视着司业的双眼。 “从而，我确信了你拥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信息，同时也有着一般人类不具有的能力。” “并非责问，我只是在感谢你救了我，同时，这样敞开说的话，你也不需要担心什么，没有什么值得隐瞒的，在这样的状况下，我更希望采用合作的方式——你所了解到的信息，能告诉我吗？” “……”司业捂住了额头。 穿帮的真快啊，虽然原本就没打算维持多久，但是利库既然这样问了，这就说明已经到了不解释不行的地步。 “我，是人类。”司业强调着这一点。 哪怕身上有着一个能够调节血统体质的系统，但他现在还只有一个辅助性质的失忆者体质，就算吸收了一点吸血种的灵魂残留，也依旧属于人类的范畴。 “但是，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类。我是森精种用魔法从异世界召唤来的，不知他们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但是身上的这些东西，还有我的身体变化，都是来自于他们。” 系统的存在，还有穿越的概念，就算解释给利库听，他一时半会儿可能也理解不了，甚至会因为知道了所谓的剧情而产生意料之外的变化。 所以把锅甩给第七位，擅长各种魔法的森精种就好了，就算是六千年之后森精种们也经常从异世界召唤各种生物，不算什么罕见的事。 “嗯。”利库点头。 直觉告诉他，司业说的并不是实话，至少不是全部的实话。但能够解释通现在的状态就足够了，种族序列第七位的森精种，能够做到这一切并不奇怪。 “匕首能对人的精神或者灵魂造成伤害，你也感受过，所以我们才能逃出来。”司业继续道，在开了一个头之后，接下来的话就更容易说出口了。 “你感觉奇怪也是很正常的，因为我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而我原本的世界，人类同样的弱小，却没有这些恐怖的异族。那是一个和平的时代，没有神灵，没有魔法，人类才是世界的主宰。” “人类……是世界的主宰？”利库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之前哪怕是再令人震惊的消息，或者即将就要死去的险境，他都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神情。然而此刻司业的一句话却让他愣住了，然后，表情变得呆滞，口中也喃喃地重复这一句话。 人类，主宰？ “怎么可能？人类，像我们这样弱小的人……”利库似乎是不敢相信。 “是啊，我们造出了大船征服海洋，制造了火药去屠杀动物，钢铁的链锯被燃油推动着夷平整座森林，有人登上了月球，有人凿开了冰川，战争的最高成果一旦炸开，就能够将一整座岛屿融化击沉……”司业的眼睛里有火光在跳跃。 明明这些在地球上都是要被环保主义者拿出来作为负面宣传的素材，但是被他现在说出来却有种畅快淋漓的感觉，好像撕开了伤口，让鲜血与神经都暴露出来，那种伴随痛苦而来的致命快感。 因为心态的转变吗？ 总之司业已经被这要连续不断逃窜的现实给逼疯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心理都开始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倾斜，就像是潜藏在灵魂深处的自我被发掘出来，撕破了原本那怯懦的普通大学生的皮囊。 “利库，既然你接受了这一切，那么我就把我所知道的信息全都告诉你好了。”司业掰了一根枯枝，在地上随意地画着。 而坐在他对面的白发少年才刚刚回过神来，有些呆愣愣地看着他。 无形中，好像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双方的角色发生了轻微的翻转。 “第一，我们接下来的几天都一直会处在危险当中，至于为什么……”司业看了眼自己腰上的匕首。 “那只吸血种不会放过我们的，我们逃出来的时候我用匕首刺了她一下，那会改变她的灵魂，如果她没有被兽人种杀死的话，恢复过来之后就会变得更加强大。” “你不需要知道为什么，只要了解一点——她会因为这个，而有目的地、一刻不停地追杀我们，这样就足够了。” “……”利库显然还没有完全消化自己得到的信息。 观念的转变需要时间，再聪明也一样。 不过司业却不准备给他那么多时间了，既然要抖，那么一口气将自己知道的全都说出来好了。 “不要想着抛弃匕首换来自己的安全，不可能的，先不提这是我目前唯一有效的攻击手段，就算我们放弃了它，吸血种也不知道，她还是会继续追踪。而且，更重要的是——你也同样是目标。”司业道，树枝指向了白发少年。 “我？”利库指了指自己。 “对，你的灵魂很特殊，足够的纯粹，能够给吸血种带来难以想象的力量……至少不会比这把匕首差太多，而且还不用受到伤害。”司业说。 这是他根据自己知道的剧情信息推断的。 利库跟正传的男主角空，灵魂的相似程度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以上，而后者的血液据说被吸血种吸收了之后，所进化成长出来的个体甚至能欺骗神灵。 所谓纯粹而高尚的灵魂，对于吸血种的增强能力就是这么的恐怖，之前的吸血种少女已经嗅到了利库灵魂的香气，她如果要追踪，不会这么轻易罢手的。 当然，司业这个时候将推论说出来，也是为了把利库彻底跟自己绑在一条船上。 “理解了。”利库点头，神色变得无比凝重。 司业的话很值得怀疑，自己的灵魂过于纯粹什么的，但是现在的情况是，他根本不能去怀疑。 “第二，危险期只有这几天，而接下来我们需要进入森精种的都城废墟，那里有一台机凯种在等着。”司业画下了第二条线。 “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但那是无害的机凯种，不会伤害我们，而且正相反，还会努力将我们保护起来。所以只要见到那台机凯种，我们就安全了，甚至能够反过来……” 咔！ 枯枝断了一截，司业的眼神变了变，随后又恢复过来，不考虑那么远的事。 “我不知道她会在什么时候到那里，但是在下一场死亡风暴来临之前，我们一定要进去森精种的废墟，死也要进去！” 司业说得极其用力，声音都因此变得嘶哑。 而利库不过是沉默了一会儿，就将凌乱的信息全都整合到自己的大脑里，恢复了原本那种平静的口气。 “我明白了，信息来源依旧不明是吗？” “但是我能保证绝对准确！”司业道。 “我相信，这个时候已经没有说谎的必要了。”利库将地上断掉的枯枝捡起来，投进火中。 照明的话，的确辉石就够了，但是火焰的温暖还是很特殊的东西。 “最恶劣的情况，机凯种到来的时间将会非常的晚，就算进入了废墟，也有可能要在里面待很长一段时间。”司业说道，理性与疯狂两种要素在他身上交替出现，或者干脆融为一体。 “届时，很有可能会面临吸血种的追杀，但是以废墟复杂的环境，可能比外面要好一些。” “嗯，那么我们冒险一点，尽可能走最短的路线。”利库打消了原本绕路的想法。 如果是探查的话，晚一点进入废墟是有好处的，但如果是现在的情形，就没必要节外生枝了。 “而且，那还不是最恶劣的情况。”利库的眼神没有波动，他凭借自己的经验与计算说出了最可怕的情形。 “吸血种是擅长幻术与精神操纵的种族，如果像你说的，她的力量还会增强的话，很有可能在战斗中控制住几个兽人种的个体。” “也就是说，追杀我们的，或许不是一只吸血种，而是外加五感超群，成编制的兽人种狩猎小队。” “这样，还有希望吗？” “……你说呢？”司业看了看对面的白发少年。 明明在谈论着极其危险的事，两个人的脸上，却不知什么时候都浮起了一抹恐怖的笑容。 害怕到牙齿都在打颤的时候，脑袋反而冷静下来了，比什么瑜伽冥想都更加平静祥和。 把命放在死神那里之后，人生就变成了一场游戏，输了的话就提前躺下，而赢了却能收获到意想不到的奖品——继续活下去。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赚的买卖吗？ 两个来自不同世界的狂徒在这一刻达成了共识。 如果是这样人类卑微如尘土的世界…… 如果还存在人类主宰大地的世界…… 就算是疯了也好，做梦也罢，把这一切都当做是一场荒谬的游戏好了。 啪！ 没有做过多少劳动、光洁柔韧的手，还有如病态苍白、布满了黑色伤疤的手，握到了一起。 “来吧，游戏开始！” 支持.\^完*本*神*站*\^.把本站分享那些需要的小伙伴！找不到书请留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