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辞怔怔地盯着床帐,缓缓摇头:“不必,出去。” 小厮退出门。 容辞失神了许久,才坐起身。中午跟尹绍歆和孟子维宴饮,因心情高兴多喝了几杯,竟不想午歇时做了这样的梦。 这个梦他已经许久没做了,也曾刻意地不去想前一世的事。 因为,那是他永生永世都难以释怀的一段日子。 前一世,他不甘本该属于父亲的皇位被他人夺去,一心醉心权势与人勾心斗角。 但他锋芒太盛,靠着手段收服许多朝臣,一度逼得明惠帝束手无策。 却不料他棋差一着遭人陷害,睿王府被抄家,朝堂上半数的官员下狱,就连宋缊白和戚婉月也未能幸免。 彼时阿黎嫁给他将将十年,十年间她无怨无悔默默为他操持家业,却落得这么个下场。后来,还是侍卫们拼尽全力才将他和阿黎从牢中救出来。 他带着阿黎逃离京城,寻了个村庄躲避。同时一边暗暗联络旧部势力,欲东山再起。 就在他出远门去与旧部联络时,而明惠帝的人正好寻到了他们的踪迹。 恰逢连日大雨,明惠帝为了引他出现,不惜牺牲百姓性命。炸毁堤坝,又堵截官府救援,莲花镇数千村民死在洪流中。 而阿黎,也不知听了谁人的消息,以为他回村时死在了洪流中,是以日夜寻找。 等容辞赶回莲花镇时,阿黎已经浑身是血地躺在一家破旧的医馆里。 据说,她为了找他,不眠不休了两天两夜。 据说,她还怀了他的孩子。 他悔恨不已。 可彼时容辞在途中旧伤复发,昏迷不醒。待他醒来时,也并没有人告知阿黎的消息。 这一错过,便是天人永隔。 回想前一世,容辞眸色阴沉。 孟子维说皇帝快撑不过两个月了,可他怎么能让他轻易地死?他害死他的阿黎,还害死他们的孩子。 这辈子,他要让明惠帝一点一点地在失望中折磨死去。 过了会,小厮在外头低声禀报:“世子爷,锦翠阁的东西送来了,您可要过目?” 容辞收拾情绪,走出门。 他跟阿黎婚期将近,想起库中还有些玛瑙珊瑚,便命人拿去锦翠阁做成首饰。 今日锦翠阁将做好的首饰送来过目。 白玉嵌红珊瑚双结如意钗、玲珑山茶花珠钗、镶暗红玛瑙平花银钗...... “世子爷,这些全都是京城最时兴的样式,而且请了最好的工匠打造。”锦翠阁的掌柜介绍道:“说句大胆的,这些可比宫里的娘娘们戴的还精致,保准宋姑娘喜欢。” 容辞挑了几样查看,吩咐:“那就给她送去吧。” “是。” . 皇宫,明惠帝也被一场噩梦惊醒。 他坐在榻边大口喘气,张德芹闻声入殿。 “皇上,皇上可是梦魇了?” 明惠帝神情阴鸷,良久才开口问:“外头有什么动静?” 问的是皇宫外的事。 张德芹回道:“皇上,今日梁府迎娶了玉敏郡主,婚事办得热闹盛大,娴妃和俪阳长公主还添了许多妆。” 此前明惠帝给玉敏郡主和梁俊淮赐婚,梁家怕夜长梦多,就近选了个吉日迎亲。一来想以喜事压一压此前那些丑闻,二来也免得俪阳长公主作妖。 是以,梁家紧锣密鼓地筹备了一个月,将玉敏郡主利索地娶回府了。原本是想简单办的,但俪阳长公主见大局已定难以挽回,就要求婚事一定要按郡主的规格大办。 在这件事上,明惠帝当然不会反驳她,还赏赐了许多金银财帛,娴妃也添了不少妆奁。 明惠帝听了,点头:“还有呢?” 张德芹迟疑了会,道:“其他的暂时没了,睿王府如今也在筹备婚事,容世子似乎一心等着娶亲,没见什么动作。” “娶亲好啊,让他娶。”明惠帝神色扭曲,任他睿王府热热闹闹,他才好暗中动作。 张德芹听他说这话,不明所以。 过了会,有宫人欢喜地进来禀报:“皇上,大喜!” 皇上抬眼,不冷不热:“说!” “皇上,适才太医去碧霄宫给娘娘们诊脉,碧霄宫里的三位娘娘皆是喜脉啊。” 闻言,明惠帝猛地站起来,目露精辉。 “果然是大喜!哈哈哈.......”他笑了会,说:“张德芹!传朕的旨意,重赏碧霄宫!” “是。”张德芹也笑:“恭喜皇上贺喜皇上,三位娘娘同时有孕,这可是从未有过的啊,想来其中定有皇子。” 明惠帝也赞同,他一生子嗣艰难,现在一下怀上三个,总该有一个是皇子吧? “吩咐下去,碧霄宫的人都好生伺候着,若有闪失,朕要他的命!” “是。” 想到什么,明惠帝又道:“这事还多亏了你寻的那几位能人异士,若是没他们炼制的丹药,朕还不一定......咳咳......” “皇上,”张德芹上前帮明惠帝顺背,说:“奴才明白,奴才一会就传旨意去赏。” 明惠帝点头。 咳嗽完,他心下舒畅,又开始大笑起来。随后吩咐:“朕觉得此刻意气风发,去,将牌子端来。” 张德芹惊讶:“皇上要现在翻牌子?可皇上的身子......” “无碍!朕吃两颗丹药就是。” 眼下妃嫔怀上了三个,若他再勤奋些,说不定还会有更多。明惠帝盼这一天盼了许久,迫不及待一雪前耻。 “快去!”他吩咐。 . 静香书院五月份结业,眼下离结业不到一个月时间了,阿黎越发地忙起来。 往回入春后她喜欢骑马上下学,现在却乘坐马车,好方便在路上温书。 这日,她照常从书院下学回来,入了别院,见到处静悄悄的,书房门口却站着沈牧。 阿黎欢喜,将书递给凝香,走过去。 “阿黎姑娘。”沈牧见她来,行了一礼。 阿黎问:“容辞哥哥何时来的?” “世子爷未时就来了,一直在里头看书。” 阿黎点头,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然后轻手轻脚地靠近。 书房的门是敞着的,阿黎在门口探头看了眼,没瞧见容辞的身影。视线一转,在靠椅上瞧见了他。 兴许是看书太累,睡着了。 容辞正在小憩,但早已听见阿黎在外头跟沈牧说话,也清楚她此时鬼鬼祟祟地进门。 他闭着眼,唇角微微勾起。 过了会,感到眼睛被温热的手掌盖住。随后,小姑娘古灵精怪地在他耳边问:“猜猜我是谁?” 容辞莞尔,煞有介事地猜道:“林中山妖。” 阿黎努嘴:“不对。” “下凡仙子。” “这下对了!” 阿黎放开手,转到他身前:“听沈牧说容辞哥哥未时就来了,今日不忙了吗?” 容辞伸手拉她坐下来。 阿黎顺势坐在他膝上,攀着他脖颈撒娇:“还以为容辞哥哥得休沐才能来呢。” 这段时日阿黎忙,容辞也忙,两人已经快一个月没见了。 “下午没事,不过一会还得回去。” 闻言,阿黎失落:“一会就回啊。” “嗯。”容辞捏了捏她的鼻子,说:“六月便是婚期,前些日母亲请了几个工匠重新修缮院子,眼下已经修好,只是有些地方不知如何决策,让我来问问你。” 阿黎不好意思,她都还没嫁过去呢,怎能插手睿王府的事。她说:“左右是你的地方,你自己决策不就行了?” 容辞轻缓地摩挲她柔若无骨的手指,不紧不慢道:“是我的地方,将来也是你的,得让你喜欢才行。” 阿黎脸颊微微发烫,问:“是什么事?” 容辞揽着她腰肢,抱着她稍稍倾身从旁边的桌上取过一张纸。 “这是修缮后的图纸,”他展开给她看:“这些地方皆是留给你种花的,母亲说这会儿春季种花最合时宜,索性问问你喜欢什么花,回头让人种上。” 阿黎认真看了会,然后问:“那你呢?你喜欢什么?” 容辞道:“阿黎喜欢的就是我喜欢的。” “......” 阿黎心中一甜。 也不知怎么地,两人婚期定下后,她觉得容辞哥哥越来越厚脸皮了。以前这种话他断不会说出口,可如今却说得极其顺溜。 “既如此,这里种茉莉如何?我喜欢茉莉香气。此处离窗近,种上一大片茉莉,连屋内都是香的。” “好。”容辞应声。 “这边嘛......”阿黎指着另一处:“种海棠,届时月下赏海棠别有一番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