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變故(1) “劉硯,你那個當兵的同學呢?” 埋頭修改圖紙的劉硯置若罔聞,直到隔壁女孩們笑了起來,問到第三遍,劉硯才抬頭看了她們一眼。 一名女生說:“不是打算在這裡找工作的麽?” “蒙烽啊……”劉硯快手快腳用橡皮擦圖紙:“他爸媽讓他回家,就走了。上個月走的,你們反射弧真長。” “真可惜。”又一名女孩笑道:“那麽帥的兵哥,難怪沒見人等你吃晚飯了。” 劉硯瞥了她們一眼,揶揄道:“誰喜歡上他了?請瓶鮮橙多,我可以把他的電話號碼給你們。” 鈴聲響,下課,學生們湧出教室。 一縷夏天的熾烈陽光從纖塵不染的玻璃窗投了進來,偌大教室內空空蕩蕩,劉硯獨自坐在最後一排的位置上,收拾手裡的產品效果圖。 到今天,蒙烽回去就一個月了。 劉硯一輩子就只有蒙烽這麽一個朋友,他們在同一家醫院出生,一起長大,讀相同的小學,初中,高中,本來還想念同一所大學,但高考蒙烽落榜,隻得去當兵。而劉硯考上了一所大學。學生時代的情誼劉硯仍然記得,各奔前程後,他們仍保持著聯系,期待在畢業與退伍的那天相聚。 但後來,可能是長大了吧。他們已經不再像小時候那樣,交談少了,心裡也似乎有什麽不一樣了。 蒙烽在S市住了下來,打算找份工作,然而他東奔西跑,學歷太低,卻實在找不到一份滿意的活兒,最後變成每天待在劉硯家裡打遊戲等三餐,最後一場大吵,蒙烽走了。 劉硯沒有乾預蒙烽的選擇,當他關上門,蒙烽在門外,劉硯在門裡的時候,彼此心裡都清楚,他們都不再是從前的朋友了。時間是把最鋒利的刀,拖泥帶水許多年,將年少時的回憶一刀兩斷。 眨眼間光陰便從手指縫中漏過去,猶如細膩的沙粉,再無痕跡,人不再是從前的人,感情也不再是從前的感情,兄弟也已不是那個熟悉的兄弟。誰也沒有錯,一切源於自己。 蒙烽離開的一個月後,劉硯獨自坐在教室裡,忽然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劉硯!”一同學從前門探頭:“導師在等你,還不去?” 劉硯如夢初醒,快速收拾好圖紙,朝辦公室走去。 “設計圖我看了。”系主任說:“小毛病很多,大的問題沒有。” 劉硯放下圖紙,接過系主任遞來的咖啡,邊喝邊看書架,問:“我可以借點書回去看看麽?” “當然可以。”劉硯的導師是個五十歲的,很有風度的老男人,此時坐在辦公桌邊上,喝了口咖啡:“你的設計都很注重用途,有濃厚的冰島風格,但人機工程學這塊是你的短處,簡直是慘不忍睹。” 劉硯自嘲地笑了笑:“在包豪斯上課的時候,我人機一直做得很糟糕。老師,這是什麽?” 劉硯抽出書架上的一本書,名叫《喪屍生存手冊》。不禁疑惑蹙眉。 系主任很喜歡劉硯這名學生,笑著解釋道:“你知道嗎,M國國防部在五月份於網上發布了一份預警指南,官方宣稱這是為了提醒大家,以應付未來無限的可能。” 劉硯隨手嘩啦啦地翻書,哭笑不得道:“是真的?我借回去看看吧。” “你的產品修改意見我都放在U盤裡了。”系主任道,“看書的同時也別忘記你的作業。” 劉硯無奈道:“好的。” 劉硯把U盤朝口袋裡一塞,背著筆記本出來,掏出手機打通家裡電話,沒有人接。 今天是周五了,劉硯正打算回家,回宿舍收拾東西,同宿舍舍友在看網絡直播。 “崔小坤,你這周回家麽?”劉硯問。 “不了,怎麽?”舍友道:“你打算回去?” 劉硯:“泡妞?” 崔小坤:“不——有話快說,想邀請哥去做什麽?” 劉硯笑道:“車借我用一下能不?明天晚上回來,給你加滿油。” “滾!”崔小坤怒道。 片刻後車鑰匙閃著光飛來,崔小坤是隔壁自動化系的研究生,買了輛二手車,劉硯接過鑰匙道:“謝了,我不想去車站坐大巴。” 崔小坤摘了耳機:“喂,劉硯,你確定真的要回家?” 劉硯埋頭撥手機:“怎麽?” 崔小坤點開一個視頻新聞,示意道:“你看。” “Z市今夏爆發又一波狂犬病潮,有關部門呼籲民眾在家不要出門,等候社區醫院通知注射新型疫苗……” 劉硯蹙眉,問:“什麽時候的事?” 崔小坤抬了抬下巴,端起杯子喝了點水:“今天早上反覆播的新聞,你媽不是醫生嗎?” 劉硯是單親家庭長大,從小跟著母親,他敏銳地感覺到了異常。 “不要出門?”劉硯的眉毛擰了起來。 “當局在大部分社區噴灑消毒水,並疏散市中心民眾,禁止無關人士進出醫院等公共場所,地鐵暫時停運……” 劉硯撥打母親的手機,一直佔線,這時候她應該在加班,難怪家裡電話沒人接。 “我先走了。”劉硯道。 “祝你好運,別被狗咬了。”崔小坤懶洋洋地說。 劉硯拉開車門,把電腦,衣服一股腦兒扔進後座,從導師處借來的書扔在副駕駛位上,倒車,出發。 AM 12:00,S市高速路口。 劉硯把藍牙接到車上擴音器,按下自動重撥,吉普車馳上高速路。 S市開往Z市的高速路空空蕩蕩,一望無際,盛夏的陽光熾烈,路盡頭的天空一片刺眼的青藍。 Z市朝S市方向的道路,則排起了長龍,形形色色的車輛不停地按喇叭。 PM 3:30,高速公路最後一段。 手機終於接通,劉硯道:“媽!” “硯硯……硯硯……”電話那頭的女人聲音焦灼不安。 劉硯馬上把車開向路邊停靠處,電話裡雜聲嘈亂,混著此起彼伏的嗚嗚風聲,女人道:“硯硯——” 劉硯把車停穩,吼道:“媽!你沒事吧!” 女人道:“你別回家,聽媽媽的,先別回家,啊,媽沒事,媽媽愛你,硯硯……” 劉硯:“家裡發生什麽事了,你在醫院還是在家,打家裡電話怎麽不接?” “硯硯,待在學校,媽媽是安全的,會給你打電話……” “媽媽愛你,硯硯……” 電話沙沙響,掛了。 劉硯呆呆坐在駕駛位上,再打時對方電話已經關機。 劉硯沉默片刻,再撥打蒙烽的號碼,他的手機號碼已經在自己的電話本上刪除了,但那個號碼五年裡都沒有換過,他一直記得很清楚。 蒙烽的電話也佔線,劉硯打反向盤,掉頭下了高速,心神不定地插隊等候在開回S市的車流中。 PM 3:40,高速公路掉頭彎道。 劉硯再次倒車,開上高速路,朝著Z市的方向風馳電掣地繼續前進。 車上廣播聲響起。 “Z市的狂犬病現象已得到初步控制,市立醫院正在組織搶救治療,政府呼籲所有在外地的市民,請暫時不要回家,以免引起交通阻塞……下面為您播放天氣預報……” PM 7:30,高速公路盡頭,下Z市彎道。 天邊一片緋紅色的火燒雲,鮮豔得像是染了血,一切如常,高速公路的收費站收走票據,開關讓車輛進入。 劉硯邊開車邊注意道路兩側,太陽下山,市區亮起路燈,車輛稀少,應該都聽到廣播內的通知,回家去了。 互聯網擁擠,幾乎無法登陸,手機信號時斷時續,無以為繼。 PM 9:50。 越朝市中心開,行人就越少,劉硯的家在市中心不遠處,沿路娛樂場所與超市都已歇業,人影三三兩兩在走動。 街口處停著三輛警車,攔著路障,劉硯心中一驚,馬上踩刹車。 警車頂端的燈一閃一閃,卻不聞聲音,劉硯下車遠遠看了一會,沒見有人,不禁心中疑惑至極。 警察上哪去了? 劉硯果斷進車裡,拉上安全帶,踩油門撞開路障,沿著長街開過。 兩側大樓大部分黑燈瞎火,少數陽台還亮著燈,劉硯把車門一關,跑上自己家住的公寓大廈,前台保安也不在了。 劉硯陷入了一陣迷茫的恐慌中,仰頭,原地轉了幾次身:“有人嗎?!” 沒有人回答,劉硯跑進大堂,猛按電梯,燈光蒼白,“叮”一聲停在九樓。 劉硯一陣風衝出過道,掏鑰匙開門,家裡東西凌亂,應該是母親被急急忙忙叫去加班,未曾好好收拾。 劉硯深呼吸片刻,從冰箱裡翻出一盒冰牛奶灌下,出門挨個按了鄰居家的門鈴,一圈下來沒有人開門,劉硯退後幾步,從下門縫裡窺探,沒一家家裡亮燈的。 劉硯原地站了一會,咽了下口水,回家收拾幾件衣服,一條毛毯,翻出櫃子下的急救箱,出外時,整個大廈內所有樓層的電燈一閃一閃,繼而滅了。 電梯停轉,整個市中心區陷入了黑暗中,唯有獨立線路的路燈還亮著。 劉硯拉開窗簾朝外看了一眼,周圍都停了電,只有遠處另一個社區還燈火通明。他取了瑞士軍刀與應急燈,一手提著應急燈,推開火警通道快速下樓。 “撲、撲”的腳步聲在樓道裡傳來。 劉硯松了口氣,道:“有人嗎?!” 他快步奔下轉角:“到底是怎麽回事?!” 樓道一片黑暗,劉硯提著應急燈朝樓梯下一照,霎時全身血液凝固,恐懼感從背脊攀升到頭皮,陣陣發麻。 五樓的拐角下,站著一個臉色蠟黃,肚破腸流的保安,渾濁的雙眼翻翻上翻,眼白對著強光,張嘴時發出哮喘般的聲音,竭力掙扎,卻動彈不得。 劉硯注意到那保安身後還拖著一截搖搖晃晃的東西,那是他沾滿黏液的大腸……被掛在樓梯扶手上,隨著保安不住往上走而被繃得筆直,限制了他的行動。 這是在做夢,一定是在做夢。 劉硯下意識地退了一步。 保安拖著腸子,發出一陣哀嚎聲。 “你……黃先生?”劉硯的聲音發著抖。 保安一步一步,拾級而上,劉硯顫抖的一手擰開樓梯間一側門把,緩緩拉開,保安上到一半時,劉硯猛地衝進過道內,把樓梯間的門砰地一關,背脊抵著門,不斷喘氣。 砰砰的撞門聲響,劉硯嚇得沒命大叫,死死握著門把手。 “有人嗎——”劉硯歇斯底裡地大喊。 門把手微微下壓,劉硯觸電般的縮回手,恐懼地看著那扇門,緩緩後退,直至背脊靠上消防櫃。 嘩啦聲響,劉硯撞破消防櫃,搶出裡面的斧頭。 喪屍?!是喪屍?!劉硯的唯一念頭:這個世界瘋了,如果世界沒事,那就是他自己瘋了。 門把手轉到底,劉硯又大喊一聲,奪路而逃,找到另外一個消防通道,跌跌撞撞地衝了進去。 悶熱的通道裡應急燈光猛晃,劉硯汗流浹背,襯衣濕透,撞出了一樓大門,跑出街道。面前的景象就像一盆冰水把他從頭澆到腳。 車裡燈光還開著。 一名身穿警服的男人眼珠子突出,掛在臉上,俯在他的車窗邊緩慢地摸,像是要開車門。 遠處又有五隻喪屍拖著緩慢步伐,從市中心的花園處走來。 劉硯不住猛顫,緩緩放下東西,把應急燈朝向街道外,那名喪屍警察發現了光源,轉過身,緩緩朝他走來。 “啊——”劉硯發著抖舉起消防斧,衝上前去,把它的頭劈開一道縫,黏稠的血液灑了出來,繼而抬腳將它踹開。 那隻喪屍在地上抽搐,掙扎著爬起,劉硯不住後退,在台階上絆了一跤,四面八方又有零星喪屍穿著平民衣服,朝大廈門口走來。 劉硯快速收拾東西,衝上車去,關門時一隻喪屍擠過來,手臂卡在車門邊上,劉硯狠狠把車門一踹,撞得那沉重的屍體彈開些許,再重重關上車門,飛速倒車,骨骼悶響,繼而撞飛好幾隻喪屍,從它們身上碾了過去。 劉硯撞了好幾次車,最後擦著那充當路障的警車掠出路去,昏頭昏腦也不知道開去了哪裡,見路就開,最後停在一間歇業的超市外,趴在方向盤上喘氣。 他瞥見手機屏幕一閃一閃,是個陌生的來電,接了。 “終於接電話了!”蒙烽的聲音焦急響起:“你在什麽地方?!” 劉硯吼道:“我靠!究竟是怎麽回事!” 蒙烽:“本市有病毒!你在哪兒?” 劉硯:“我已經在家附近了!” 手機那頭和這頭,都是急促的喘息聲。 蒙烽:“哪條街?” 劉硯:“我有車,你說個地方,我去找你。” 蒙烽:“別胡鬧!你會變成喪屍的!等我去找你!” 劉硯:“我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你在……” 劉硯猛地瞅見路的盡頭,一人衝出拐角,背後追著幾隻喪屍,當即猛踩油門,吉普車前輪空轉,繼而“噌”一聲衝出去,車前燈大亮。 劉硯猛按喇叭,蒙烽抬手擋著雙眼,疾步朝車前衝來,瀟灑一躍而起,軍靴在車前蓋上猛蹬,幾步踩過車頂,翻身落在車後,劉硯去勢未消,撞飛了四隻喪屍,猛地前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