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林仰頭看著眼前上懸著凌府兩字的燙金匾額，心下微微歎息。
  有時凌林真的很羨慕普通平民人家。
  生活上他們或許會有些困苦。
  可他們至少可以一家人齊齊整整守著一個小房子溫馨度日。
  反過來再看看自己的家。
  宅子外表光鮮，內裡卻是家破人亡，瘡痍滿目，家不成家。
  凌林不止一次同自家老媽提出來賣掉眼前的大宅子。
  換個小房子住手頭也好寬裕些，覬覦自己一家的人也好少一些。
  而凌林老媽的回答，一般就是雞毛撣子伺候。
  其實凌林心裡也很清楚，老媽不願意搬走的原因。
  一個是因為，這是爺爺凌翰從無到有親手置辦，是他老人家生前最寶貝最得意的大宅子。
  另一個原因便是，老媽在等一個男人，一個被爺爺常常大罵不孝子的男人。
  一個趁著老媽懷著自己拋家而去，整整十五載未歸，不知道現在是死是活的男人。
  凌林推門而入，全身上下的防備心盡數卸下，嘴角掛上溫馨微笑。
  一入宅門，立時便是乾淨整潔的院落入眼。
  單從外表來看，沒有絲毫敗落景象。
  院子深處，一位年過半百的婆婆，正眉頭緊蹙，表情擔憂的來回溜達。
  在婆婆身側，一隻巴掌大小的一階上級靈獸小葉猴。
  正有模有樣的背著手，學著她的焦急模樣，跟著走來走去，頗有幾分喜感。
  婆婆看到宅子大門打開一條門縫，頓時微微蹙眉。
  直到凌林探頭探腦的順著門縫鑽了進來，她的眉頭才舒緩了下來。
  “蘭姨！”凌林親善的打了一個招呼。
  蘭姨聞言笑逐顏開的迎著凌林走去。
  小葉猴則是拽著蘭姨的褲腿攀上了她的肩頭，抓耳撓腮。
  凌林還沒說話，蘭姨便先一步的嘮叨開了：
  “小少爺，你可算回來了，少夫人都等的著急了！”
  “你，你這是又被同學欺負了？”
  “這些個壞孩子，怎麽總是欺負小少爺你呀！”
  “小少爺，我想你現在一定餓了吧！”
  “我這就去廚房把晚餐飯菜給你熱一下端出來！”
  蘭姨的話像是連珠炮，根本不給凌林一點插嘴的機會。
  蘭姨語畢，凌林好不容易才插了一句嘴。
  苦著小臉鄭重糾正蘭姨的稱呼方式道：
  “哎呀，蘭姨，我都跟您說過多少遍了！”
  “以後別叫我們娘倆小少爺和少夫人了，直接喊我們娘倆名字就好了！”
  蘭姨聞言只是點頭應是，然後便自顧自的跑去廚房端飯菜了。
  蘭姨是凌林爺爺凌翰死後唯一一個沒有趁機卷款攜物跑掉的仆人。
  凌林只知道蘭姨和他兒子曾受過凌翰大恩。
  凌林最近兩年也不記得，他有多少次糾正過蘭姨對自己娘倆的稱呼了。
  可是蘭姨的記性似乎並不怎麽好，總是隔‘天’就忘，甚至隔‘會’就忘。
  凌林看著蘭姨徑直走向廚房的背影，撓著頭無奈行進了正廳。
  他進到正廳的第一眼，就看到了溫婉柔順的漂亮老媽蘇茹。
  此時的她正拿著凌林奶奶傳給她的雞毛撣子等著凌林，嚇了凌林一個哆嗦。
  蘇茹定睛看到自己兒子鼻青臉腫的回來。
  攥著雞毛撣子的手，莫名的緊了數分。
  心疼的差點忘記了呼吸。
  “在學校又被人揍了？”
  蘇茹將雞毛撣子放在了桌上，故作輕松的調侃道。
  “誰說的！”
  “我打贏了！”
  凌林咧開嘴，開朗的回應。
  蘇茹看著凌林逞強的模樣，莫名想起了一個記憶中已經開始有點模糊的人影。
  那是一個曾經為了保護自己，被人打成了一個大豬頭，仍舊咬牙逞強的人。
  念及此處，蘇茹心中不免有些啼笑皆非的想道：
  “還真是有什麽樣的爹，就有什麽樣的兒子，死要面子，一個臭德行。”
  凌林斜楞著眼，瞅著自己老媽嘴角泛起的一絲笑意，趕忙搓著手殷勤上前。
  準備替蘇茹捏捏肩，揉揉背，順便閑話家常兩句。
  只是他剛剛伸出小手，就被蘇茹一巴掌無情的拍開了。
  凌林剛要說些俏皮話緩解尷尬，正廳的屋門卻是被人打開了。
  蘭姨手中端著兩道熱氣騰騰的家常小炒推門而入。
  看著眼前拉開了架勢的母子倆，慈眉善目的笑著幫凌林打圓場：
  “少夫人，你歇一會再罵，先讓小少爺吃口飯。”
  “小少爺，飯菜我已經給你熱好了，咱們趁熱吃飯。”
  蘇茹見狀，趕忙站起身上前接過一個盤子，語氣中帶著些微嗔怪的說道：
  “蘭姨，你就知道寵著這個臭小子！”
  “要我說，以後他再回家晚了，剩飯剩菜都不給他留！”
  蘭姨聞言只是眉眼舒展的輕笑，並未回應。
  “蘭姨，您以後叫我什麽都行，比如凌林、小凌、小林、就算是臭小子都可以！”
  “就是別再叫我小少爺了，現在我聽人喊我少爺，怎麽聽，怎麽覺得別扭！”
  凌林站起身接過另一盤小炒，小臉苦哈哈的看著蘭姨。
  “好好好，小少爺，你先慢點吃，我去給你拿饅頭。”
  “饅頭是我今天下午剛蒸的，軟乎乎的可好吃了。”
  蘭姨點頭答應著凌林的話，選擇性的進行著遺忘。
  看著蘭姨出門的背影，凌林無奈搖頭歎息。
  鼓著小腮幫子的凌林，對於此事也不多做糾結。
  小鼻子輕輕嗅了嗅，雖然都是素菜，但是還挺香。
  小屁股挪了挪，隨意找了一個空位，一屁股坐下。
  小手抓起筷子就要開吃。
  蘇茹瞅了凌林一眼。
  玉手柔荑一抬，穩準狠。
  剛坐下的凌林就被蘇茹薅著耳朵拎了起來。
  “老媽，疼疼疼疼疼疼疼疼！”
  踮著腳尖的凌林只是齜牙咧嘴的自顧自喊疼。
  蘇茹一點情面沒給凌林留下，薅得要多疼有多疼。
  凌林剛要開口求饒，蘇茹卻是突然松開了手，似是已經出了氣。
  抬起手再次打掉凌林手裡的筷子，板著臉沒好氣的說道：
  “先回屋換衣服，洗手，收拾乾淨了再吃飯！”
  凌林聞言輕吐舌尖，乖乖聽話回了房間收拾。
  蘇茹說完也不跟著監督，轉頭便出了正廳屋門。
  凌林回屋第一件事就是心有余悸的找了一個小角落，將藏在腰間的鋒銳匕首小刀藏了起來。
  輕拍著胸脯，心中暗歎：幸虧沒讓老媽發現自己在身上藏了一把匕首，不然這可不是一頓雞毛撣子可以解決的事情。
  一小會時間後。
  蘇茹手裡端著一個精致的木頭小藥箱，再次回到了正廳。
  只見凌林已經身上濕漉漉的換了一身乾淨衣褲。
  蘇茹看著眼前毫無形象大快朵頤的凌林。
  如畫美眸霧氣刹那升騰，滿是寵溺。
  接下來的時間便是，凌林赤.裸著上身吃飯。
  蘭姨站在一邊嘴角含笑的看著他。
  蘇茹則是拿著跌打藥在凌林身上玩了命的揉啊捏啊。
  疼得凌林齜牙咧嘴，一口飯吃半天才能咽下去，差點沒把凌林直接給揉過去。
  凌林看著大宅子裡謹慎的兩個家人，感受著眼前的溫馨畫卷，痛並快樂著。
  可溫馨的時刻，總是那麽的短小精悍，不夠持久。
  凌府大門被人猛地一把推開，兩個精壯成年男人魚貫而入。
  口中大喊道：“凌府裡的人呢？”
  蘇茹聽到聲響，眼中寒光閃爍一瞬，銀牙緊咬，其後沉默釋然。
  來人眼見凌府廳門緊閉，無人應答，也再不喊叫。
  只是自顧自在凌府前宅堂屋間搜索了起來。
  他們幾乎是看中了什麽東西，抬起來就往大院裡面搬。
  蘭姨隔著門窗看到來人肆無忌憚的動作，氣得嘴唇直哆嗦。
  轉頭便準備出去跟他們這些個‘強盜’理論一二。
  而蘇茹卻是在此時面無表情的突然站起身。
  先一步擋在了蘭姨面前。
  並反身順手將正廳虛掩的屋門緊緊的關了起來。
  “少夫人，您這是？”
  蘭姨大惑不解的看著蘇茹。
  她始終不明白。
  為什麽蘇茹遇到這種事情，總是阻止自己出去同他們理論。
  “蘭姨，隨著他們去吧！”
  “家裡值錢的東西，這些年早就被他們搬的差不多了！”
  蘇茹說完，轉身便回到了座位。
  繼續若無其事的給凌林揉捏起了身上的淤青傷痕。
  “少夫人，他們這些人實在是太過分了！”
  “他們一個個的看著老爺走了，家中無人主事！”
  “天天拿著自己寫的假欠條來咱們家裡討債！”
  “現在你看他們，連討要都不討要了，直接改成明搶了！”
  蘭姨越說越生氣，越想越生氣，到了最後，嘴唇都氣得發白了。
  “亂世之間，家道中落，這是必然的事情罷了！”
  蘇茹替凌林擦好了跌打藥，穿好了上衣，淡然評價，仿若事外之人。
  “少夫人，老爺生前不是有不少交好的顯貴家族嗎？”
  “咱們一家，不如去求求他們，看看他們有沒有什麽好辦法！”
  蘭姨有些不泄氣的對著蘇茹提出了一個似乎可行的辦法。
  “人走茶涼空剩杯，他們當年的謙卑和恭敬，不過只是因為老爺子在罷了。”
  “你難道沒有察覺到，外面的‘債主們’許多便是那些人的家丁仆役嗎？”
  蘇茹輕柔的聲音中帶著些微常人不可查的無奈。
  說完，蘇茹隔窗看了一眼院子裡面忙忙碌碌的‘債主們’再次呢喃囈語：
  “他們如此這般的時時相逼相迫，等的就是讓我們娘倆去求他們出手！”
  “他們謀求的可不是院子裡那些個不值錢的垃圾……”
  凌林聽著蘇茹的呢喃囈語，只是將頭埋進飯碗，不住從飯碗中往嘴裡扒拉著粥菜。
  緊攥著筷子的小手，已然是毫無血色，蒼白無比。
  “少夫人，實在不行，咱們一起去領主府告狀。”
  蘭姨有些沒底氣的再次替蘇茹出了一個自己能夠想到的主意。
  “領主府？沒有領主府的暗中默許！”
  “這些人怎至如此‘光明’正大，又怎敢如此‘光明’正大！”
  蘇茹頹然搖頭，神情間滿是倦容，輕聲同蘭姨解釋。
  在她的如畫美眸中，滿是不應當出現在她這個年齡段的滄桑釋然。
  凌林只是吃了一個饅頭兩碗粥菜的時間。
  院子外面已然兩人一對，三、五成群的來了不下四波債主。
  對比著蘭姨急得直打轉悠。
  蘇茹和凌林這兩個作為直接當事人的娘倆，此時顯得就要淡然許多。
  兩人聊天聊地聊空氣，聊著明天的早餐飯食和凌林的校園生活。
  就在這時。
  凌府虛掩著的大門再次被人‘咚’的一腳踹開。
  一個流裡流氣的刺耳聲音自凌家府邸大門處傳來：
  “凌家的人大白天的關著個門幹什麽呢？”
  “不知道的，還以為都死乾淨了呢！”
  語畢，十余個成年漢子呼啦啦衝了進來。
  一個個口中嘈雜，大呼小叫。
  當來人看到眼前忙忙碌碌的‘債主們’嘴角勾勒：“哎呦，諸位來的挺早啊！！！”
  正在搬東西的‘債主們’看著被人包圍的凌府大門。
  站在原地直咽口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賴五，他昨天不是剛來過了嗎？”
  蘭姨眼見來人聲音中帶著一絲莫名的懼意。
  ……
  賴五外號賴狗子。
  是基地裡有名的混混無賴。
  他同疤臉那些個隻敢廝混在學校附近的小混混不同。
  他的姐夫是基地執法隊的頭把交椅，隸屬於領主府直接管轄。
  狐假虎威、欺行霸市、敲詐勒索什麽的，對他來說只是最最基礎的操作。
  一般平民倘若是惹了他，回過頭就會被執法隊的人以各種奇葩理由帶回去審訊。
  從執法隊裡面回來的人，一般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直接掉了半條命。
  挨不住刑訊報復死在裡面的人，更是不在少數。
  就算是尋常的小貴族見了狗癩子，看在他姐夫的份上，都會對他客客氣氣的，不願平白得罪。
  ……
  “看來基地執法隊也動了心思了。”
  蘇茹隔窗看著越過‘眾債主’直奔正廳而來的賴五，如畫美眸冷冽了眯了眯。
  數秒後，卻又變成了頹然無力。
  深深呼吸數次，強行平複心緒。
  “蘭姨，你和凌林在這裡好好待著！”
  “過會外面不管發生些什麽，你們都不許出去！”
  蘇茹隨口吩咐一聲，旋即推開正廳屋門而出。
  窈窕身段立於正廳石階之上，面無表情的居高俯視著賴五。
  淡然問道：“賴五，你們今天來幹什麽？”
  “我們來這裡，還能來幹什麽？”
  “當然是來收你們家死了的凌老爺子，欠我們的帳了。”
  “要不然，我們難道還能是來找你玩的嗎？哈哈哈哈哈！”
  賴五嘚嘚瑟瑟流裡流氣，眼睛不老實的上下打量著徐娘半老的蘇茹。
  言語和神態間，不加掩飾的露出了一抹貪婪和垂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