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恶

第24章 巧设毒计,胭脂盒泄玄机
  第24章 巧設毒計,胭脂盒泄玄機
  香香這一覺居然睡得挺好,醒來時發現天色已經微亮,做豆腐是真來不及了,她歎了口氣,也不急了,抬頭才發現自己睡在慕容厲懷裡。他精壯的胳膊圈著她,其上肌肉鼓起,青筋隱現,似乎隱藏著無所不能的力量。香香往上看,慕容厲還睡著,平時不苟言笑的面孔在睡著之後也是冷冷的板著,香香輕輕伸手,去摸他的臉。慕容厲沉聲道:“再伸手剁你爪子!”
  香香一驚,被燙了一樣縮回手,慕容厲摟著她的手臂微一用力,將她壓回自己懷裡。你要玩別的也就罷了,老子的臉也是你這混帳東西能亂摸的?他哼了一聲,然後想,咦,居然主動來撩老子,不是下午沒喂飽吧?以前可不這樣。他睜開眼睛,見香香臉頰貼著他胸口,閉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麽。他握了她的手,有心想再喂喂,但想了想,還是覺得為難。肺裡有問題可不是鬧著玩的,萬一真落下什麽病根,那才是要命的事。不過身為一個男人,連自己女人都滿足不了,算什麽?他伸手去解香香的衣裳,香香不知道他想幹什麽,他倒是無所謂,小樣,就你這樣的還敢貪吃?老子一根手指也能撐死你啊!
  到日上三竿,香香都哭了,他倒是終於住了手。香香不敢再睡了,起床之後,剛打開房門,就見外面站著三個人。她是不認識,三個人倒是立刻低頭行禮:“香夫人。”
  香香奇怪:“你們是……”
  為首的人長衫布衣,拱手道:“在下林杏之,是名大夫。請問香夫人,王爺是否起了?”
  香香立刻明白過來,猶疑著問:“王爺……真的受傷了?”
  林杏之三人互相看了看,也不敢讓她知道得太多,隻含糊道:“中了一點毒,已經清掉了大半,只是還需要服藥鞏固。”
  香香忙將三人請進去奉茶,正要回臥房伺候慕容厲起床,林杏之輕聲說:“夫人,王爺這病……雖然是小病,卻也不能過於勞累。夫人還請勸說著些。”
  香香一聽這話,臉色驀然就紅如煙霞,慌亂地應了一聲。縱然含羞,還是問:“王爺是中的什麽毒?可有抓到凶手了?”自己走的時候可還好好的。
  林杏之欠了欠身:“王爺中毒之事我等因平時不在府中,並不知詳情。不過此毒乃吸入性粉末,尤其傷肺。雖然王爺素來身體強健,夫人也萬萬不可不當回事。”平時給他熬的藥,經常不喝,他若不喝,也沒人敢灌啊!
  香香是知道他的脾氣的,輕聲問:“可是又不按時喝藥了?”生病了不在府裡歇著,還往這兒跑,可見是性子又犯了。
  林杏之歎了口氣,說:“王爺的性子,唉……我等為人醫者的,縱然有心,也是勸不住。”
  香香說:“先生可否將藥開好,我每日煎給他服用也就是了。”
  林杏之有些為難,這些事,畢竟應當下人來做,身邊有個太醫扯了扯他的袖子,在他耳邊輕聲說:“可以可以,以前王爺受傷,章文顯太醫照料,都是這位夫人煎的藥,王爺沒有不服的。”
  林杏之松了一口氣,立刻道:“如此,謝過夫人。”
  香香回禮,知道他們辛苦,說:“有勞幾位先生費心。”
  她轉身進到房裡。慕容厲早聽見三人過來,這時候已經穿戴完畢。香香把靴子拿過來,半蹲在地上替他穿好,慕容厲出去見林杏之等人,她去做早飯。
  林杏之等人就住在離這裡一條街的小院子裡,慕容厲住的地方簡陋成這樣,他們也不敢挑好的地方租,勉強容身罷了。慕容厲試了新研製的藥煙,林杏之果然配了清肺排毒的草藥,需要內服。
  慕容厲的眉毛就擰起來了,他是最煩這些苦藥的,每日裡喝,總也不見效果,正要說話,香香說:“林先生,我來服侍王爺喝藥吧。”
  林杏之忙將藥碗遞給他,慕容厲一看,女人端過來,罵也不像話,倒是一飲而盡了。林杏之與左右兩位太醫對望一眼,我擦,有效,有效啊!關鍵時刻,還是女人管用!
  林杏之替慕容厲把脈,又開了長長的一串藥方,重新製藥煙,香香在旁邊看得心驚,那些個藥材,許多都是罕有之物。她知道慕容厲的性子,若不是真的嚴重,他斷不會讓人這樣鄭重其事。待慕容厲服過藥,香香輕聲問:“王爺既然身體不適,何不在府裡將養著?反而跑到這樣偏僻的地方……”話未說完,突然想到慕容厲來幹什麽,不說話了,竟然……是專門為了自己而來的嗎?
  慕容厲瞪了她一眼,這下子火氣全上來了:“混帳東西,老子讓你在外宅住幾天,什麽沒安排好?少你穿了還是少你吃了?還委屈你了!你居然敢跑!”聲音之大,罵得香香腦袋一縮!旁邊林杏之趕緊勸:“王爺,王爺!盛怒傷肝!”
  慕容厲一指頭差點戳在香香鼻梁上:“自己女兒你自己不養,指著薜錦屏那混帳東西給你養啊?我看你這耳朵是沒什麽用了,老子說話你當放屁!”香香也想起上次的事,眼眶都紅了。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裡又慢慢蓄起水光,慕容厲一看,想著算了,別真罵哭了。於是說:“再敢亂跑,打斷你的狗腿!”
  旁邊林杏之一個勁地勸:“王爺,怒不得,怒不得啊!”
  慕容厲哼了一聲,又想起來一事,更加火冒三丈:“你他媽還敢自稱寡婦!”媽的真的好想把這混帳東西打死……旁邊三個大夫想笑又不敢,忍得臉都快要變形。香香像隻被數落的狗,低著頭,眼淚突然砸落在地上,慕容厲的聲音自動就小了,卻仍怒罵:“哭!你還有臉哭!”
  三個人一聽,話裡仍是責備著,怒氣卻已經去了一半,不由互相看了一眼,告退而出。慕容厲等人走了,才哼一聲,道:“再哭!做飯去,老子餓了!”
  香香抽泣著,轉身進到廚房,慕容厲兩步跟上,說:“眼淚鼻涕擦乾淨,你還準備掉裡面給本王下飯啊!”哭個屁啊,老子又沒打你。香香忙用濕毛巾擦了把臉,轉過頭,就見他站在廚房門口,高大的身影襯得房門極為矮小。四目相對,兩個人俱是一怔,氣氛有些尷尬,香香說:“廚房煙氣重,王爺先去外間等著罷。”
  慕容厲問:“幾時回去?”
  香香低下頭,沉默。慕容厲揮揮手,道:“滾去做飯。”沒想明白就好好想想,總不能還讓老子給你道歉吧?想想拉著一個女人的手,跟她說對不起,胃裡就是一陣翻騰,不行了,簡直是要吐。再說了,老子做錯什麽了?跟你道歉,你臉大啊?
  香香在廚房做飯,慕容厲把兩條狗弄出來,逗著它們玩,兩條狗直往牆根裡躲,慕容厲逗了兩下就覺得沒意思。心想女人就是女人,買狗也不會買!這倆一看毛這麽雜、目中無神,嗯,爪子也無力,沒有半點凶性,也就是看著塊頭大罷了!買狗看塊頭,你怎麽不買頭牛啊?沒用,天啊真是太沒用了!想了想,讓侍衛去挑兩條好狗,這倆慫貨隨便送誰吧。
  香香給慕容厲做了個雞蛋炒面,就是將胡蘿卜切丁、圓蔥切絲,豆芽洗好,雞蛋煎至兩面金黃,把溫面下鍋煮得將熟未熟,然後撈出,用涼水過一下,瀝乾。然後熱油,把蔥絲、胡蘿卜丁倒入翻炒,再加入豆芽,最後加入面條,炒熟,放青醬、鹽等。出鍋之後上面再澆上兩大杓豆花用的牛肉醬,然後把雞蛋蓋在炒面上。最後再配上一大碗豆漿。
  慕容厲埋頭吃飯,香香自己也盛了一小碟,見他吃得快,慢慢把自己碟子裡的撥給他。他皺著眉頭:“自己吃!”老子至於跟自己女人搶飯吃啊?媽的,真香,就不能多做點嗎?
  香香嗯了一聲,見他實在是像沒吃飽的樣子,說:“廚房裡我給六娘留了一份,王爺先吃,我出門給她買炒餅。”慕容厲哼了一聲,香香把六娘那份端給他,自己出門。等給六娘帶完早飯,香香回到家裡的時候,慕容厲已經不在了,去哪裡了也沒說,但是他外出是經常的事。
  外面陽光正好,但屋子裡總有光亮不能及的陰影,香香本來以為自己已經不怕了,但是他不在的時候,屋子裡真是冷冷清清,一想起上次楊順發的死狀,她渾身汗毛都立起來了。廚房和臥室為犄角的地方有個小空地,平時石磨就擺在這裡,要進廚房,也需從此經過。香香戰戰兢兢地打開門,剛邁進去一條腿,裡面突然汪的一聲,有一道黑影直撲出來。
  香香猝不及防,當即慘叫一聲,啪的一下,跪倒在門檻上,膝蓋碎了一樣疼,她眼淚一下子就流了一臉。再一看院子裡,以前的兩條大狗,一條黃一條灰,如今變成了兩條黑狗!
  香香捂著膝蓋,驚得嘴都合不攏!但見那兩條黑狗體壯如小牛,目露凶光,叫聲簡直是要吃人的樣子。嘴邊一嘴白森森的長牙,配著鮮紅的鮮血,脖子上還拴著手臂粗的鐵鏈,這時候衝著香香就是一陣狂叫。
  香香捂著膝蓋,又痛又怕,怎麽也想不明白自己兩條狗怎麽突然變成了這樣!是楊順發的鬼魂回來找她索命了嗎?再一想起上次木盆裡的屍體,她胃裡一陣翻騰,正白著臉,身後有人說:“香夫人,您沒事吧?”
  香香一怔,知道是慕容厲的侍衛,反倒松了一口氣,這時候有個人總比沒人好。她指著院子裡兩條煞氣騰騰的狗,嘴唇張合了半天,才說:“它、它們……”
  身後的侍衛雖然擔心她,卻不敢上前,到底是王爺的愛妾,平時看一眼都是失禮的事。他垂著頭,恭敬地道:“王爺說先前兩條狗性軟,特命屬下從他的別苑裡選了兩條好狗送給香夫人。這兩條是山中獵戶打獵所用的烈犬品種,王爺曾帶著它們在南山中驅過狼搏過熊……”
  他還得意揚揚地賣弄,香香這樣好脾氣的人,都想跳起來左右賞他兩記耳光。對了,還有他那個沒心沒肺的主子!她渾身還癱軟著,膝蓋的痛勁倒是過了,應該只是磕著了,她扶著門站起來,差點沒嚇尿。兩條狗還在狂吠,香香懷疑它們隨時會掙斷鐵索撲過來吃人。她顫抖著問:“它、它、它們平時都吃什麽啊?”這倆可不像吃飯和豆渣餅的貨啊!
  身後的侍衛長相周正,還挺年輕的。慕容厲喜歡收留一些資質優秀的孩子,自己養在府裡,知根知底。少時為親衛,稍微長大一點就弄到營中,建功立業的不在少數。
  侍衛說:“回夫人的話,很容易喂養的!”說罷撿了兩隻香香養在後院籠子裡的活雞,一下子扔過去,眨眼工夫,就剩了幾根帶血的雞毛。香香隻覺得心都要蹦出來,無力地揮揮手,說:“知道了,下去吧。”
  侍衛恭敬地行禮:“是,夫人。”身影一晃,人已經是不見了。香香幾乎是貼著牆根進了廚房,兩條狗將索鏈扯得嘩嘩響,粗壯有力的前爪刨著地,瞪著血紅的兩隻眼睛衝她直汪。
  香香覺得這下子自己總算是不怕楊順發的鬼魂了。自己果然是選錯了狗,要是上次處理屍體的時候用這倆,估計煮都不用煮了,直接就能嚼得倍兒碎……好想吐……
  慕容厲回來的時候,香香還在廚房。他過來尋她,一眼就看見這兩條狗,當下點點頭,這還差不多。喂,女人,看見老子送你的狗了嗎?他進到廚房,見香香就站在廚房門口,不由皺眉:“怎麽了?”
  香香指著那兩條狗,原本鐵鏈的長度,她還能貼著牆根過去,兩條狗扯得太凶,將拴它們的石頭軲轆扯過來,這回是徹底過不去了。她在門口站了一個時辰,都快哭了。從來沒有這麽望眼欲穿地盼著慕容厲回來過!
  慕容厲走過去,把兩條狗的鐵鏈解了。兩條狗見到他,搖頭擺尾地舔他的手,慕容厲又逮了兩隻活雞去喂。兩條狗頓時開始搶食,香香一見,拔腿就往外面跑。想著趁狗搶時的時候跑出來,誰知道兩條狗那是打獵慣了的,她的動作能比?一見她跑,兩條狗突然躥上去,猛然一撲,前爪一伸將她按了個狗啃泥。香香慘叫一聲,閉上眼睛還以為會就這樣被咬死,其中一條狗埋頭舔了一下她的臉,血紅的舌頭,舔了她一臉的雞血。
  慕容厲說:“跑什麽啊?”你還能跑過它們啊?笨。
  香香從地上爬起來,兩條大黑狗一左一右站在慕容厲兩側,吐著舌頭看她。慕容厲見她呆呆的,彎腰把她抱起來,說:“不會咬你的,它們認氣味。以後不必拴著,放在家裡,來三五個普通小賊根本就不用怕。”她身上,有他的氣味。香香心想,是不用怕,還不用喂了呢。
  然而在他懷裡,卻終究安定了不少。香香非常慚愧地發現,經過了楊順發的事之後,她居然十分貪戀他所給予的這種強有力的安寧。當她把屍體拖進木盆的時候,她想完了,自己這一生,將永遠不會忘記這一幕,永遠不會忘記這個人的臉、這個人的死狀,這個人的聲音。哪怕將他挫骨揚灰,哪怕明白這個世界沒有鬼神,他永遠不可能死而複生。但是他流著血、嘴唇烏青、胸口帶著已經變色的刀傷,將永遠就這樣存在於她的腦海裡,只等著夜深人靜,甚至她孤身一人的時候,獰笑著出現在她的眼前心底。雖然不悔,卻不代表可以不思不畏。美好的人和事,會在記憶裡開出花朵,而也有一些醜惡,會在人心深處劃下傷口。
  她沒有辦法形容那兩日的恐懼,看著屍體或者不看著屍體,根本就沒有差別;而更讓人驚怖欲絕的是,從此以後,這具屍體的模樣會伴她一輩子,猛然出現在她的每個夢裡,直到她死。
  可慕容厲就這樣出現在她門口,淡淡地對她說,你不會老子教你啊。他從未勸慰過她,因為在他看來,這樣的小事,有什麽值得勸慰的啊?香香發現,那具屍體帶給她的那種厚重得將要窒息的恐懼,慢慢地在消散。他明明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做,他只是閑庭信步地從她的陰影裡走過,於是雲散風輕,日光就這樣探出了頭。她以為將跟隨一生的恐懼,不過只是一場陰雨。
  雨過,天晴。
  香香不願細想,但是她知道她開始有點喜歡這種強大堅定的感覺,她從不是一個矯情的人,她願意面對自己的內心,從正面去看自己的情緒。雖然被兩條狗嚇得不輕,但是至少它們在的時候,她真的不害怕那個似乎隨時會從哪裡冒出來的惡鬼了。這個世界也許真的沒有厲鬼,但是恐懼無處躲藏,因它生於人心。
  慕容厲抱著她來到臥室,把她放床邊,問:“摔倒哪裡沒有?”
  香香輕聲說:“謝謝。”
  “嗯?”慕容厲抬眼看她,她說:“王爺送的兩條狗,很……”找不到形容詞,想了想,說,“嗯,很好。”
  慕容厲說:“廢話。”老子能把不好的送給自己女人?
  他重新問:“摔倒哪裡沒有?”雖然是泥地,看上去不應該摔到哪裡。香香說:“膝蓋,進去的時候被門檻碰了一下。”她第一次告訴他,自己哪裡被磕到了。如果是以前,她一般都是忍著不說的。
  慕容厲把她褲腿挽起來,就見膝蓋上真是青了一大塊,都破了。不由皺了皺眉頭,轉頭讓人把兩個太醫叫過來。香香吃了一驚,說:“不用這麽麻煩的。”
  然而太醫終究還是來了,看了看傷處,確定沒有傷到骨頭,開了兩帖膏藥,敷在傷處,慕容厲大馬金刀地坐在桌邊,手裡握著不知道誰送給他的一串碧色珠子,來回撥弄。
  香香無端地就覺得,嗯,挺好的。心裡有一種暖暖懶懶的平和。
  慕容厲經常不在家,他不可能就這樣安分地守著個小房子,兩條黑狗養得很好,平時不進臥房,不隨便動主人的東西。地方很小,它們如果進了屋子,尾巴都搖不開。好在這種烈犬,也不是很喜歡搖尾巴。
  香香推磨的時候,它們通常就趴在旁邊,聚精會神地看,像是想學似的。香香慢慢也就不怕它們了,有時候伸手摸摸它們的頭,它們還會舔她的手。即使慕容厲不在,這屋子,也不再安靜得讓人害怕了。
  香香早上仍然出去賣豆花,她喜歡這種自己賺錢養活自己的日子,讓人覺得很有安全感。兩條狗便一路跟著她,模樣實在太凶,早上往攤上一站,半個客人也不敢來了。香香隻好讓它們趴在木桶旁邊,它們倒是識趣,不去騷擾客人。
  旁邊的書生跟陳伯見了這兩條狗,沒有一個不誇的。當然也旁敲側擊問起那天過來的男人,香香沒辦法,隻得說是自己大哥,先前說了是寡婦,這下子沒法圓了,越解釋越複雜。
  她一日沒擺攤,生意卻越發好了,豆花沒過一會兒就賣完了。香香挑著木桶往家裡走,路上給兩條狗買了雞——一條一天至少要吃五六隻。兩條狗一左一右跟著她,她覺得就跟慕容厲在身邊差不多。一想到他,再看看這兩條狗,嘴角輕抿,居然不自覺的,露了個笑容。你有沒有試過,某一天,不經意地想到某個人,毫無由來的,會覺得一點點的快樂?
  慕容厲就這麽在益水鎮住了下來,居然也沒有催促香香。
  香香早上起得早,天色未亮,後院只有一盞馬燈,她將泡好的黃豆搬過去,開始推磨,磨豆漿。慕容厲不能勞累,早上也不能習武。而香香一起床,他便也不想睡了,起來站在旁邊看。
  香香察覺到他的目光,轉過頭向他微笑。他想,笑啥,別以為你笑笑老子就會過來幫你。有覺不睡,偏要賣什麽豆花,找病啊!
  香香見他回了個冷哂,也不理他,徑自磨自己的豆漿。夜還很靜,只有石磨交錯轉動的聲音,耳邊隱有蟲鳴,兩條狗趴在牆根下,嘴放在兩個前爪上,有時嗚嗚兩聲。
  慕容厲覺得很舒適,又有些無聊。香香說:“王爺要不要替我添黃豆?”
  慕容厲上前,拿小瓢舀了和著水的黃豆,倒進磨盤上的小洞裡。香香慢慢地推,有時候擦擦額角的細汗。慕容厲說:“你們家一直做豆腐?”
  香香很開心:“是啊,小時候半夜總聽到爹娘推磨,就覺得很安穩很快樂,天再黑也沒有什麽可怕的。後來偶爾不聽還挺不習慣的。”她邊推磨邊轉頭問慕容厲:“王爺呢,小時候您在舒妃娘娘宮裡,有什麽喜歡的東西嗎?”
  慕容厲想了想,說:“總是換乳母,身邊沒有特別親近的人。不覺得。”
  舒妃不會想要他跟任何人產生感情,除了自己母子,所以盡管她對慕容厲是真的好,卻不會允許一個乳母或者侍女長期照顧他。慕容厲年紀小,卻並不傻,慢慢地跟身邊的人也就疏遠了。後來她倒是主動安排了一個銀……銀什麽的女人過來?一個老宮人的女兒,一心想往王妃的位置上爬,卻總以為身邊的人都不知道。日日拿著架子做清高狀,惹得慕容厲厭煩不已。至今想起來,彰文殿的八年,竟然也沒有什麽特別深刻的事。
  香香突然有點可憐他,一個平頭百姓,莫名其妙地可憐他,她低著頭推磨,不敢表現出來。如果讓他發現,少不得又是一通暴怒。可是他什麽也沒有,那些珠寶玉器、功名錦繡,應該不能成為午夜夢回時,可以慢慢品味、懷念的記憶吧?
  她輕聲問:“燕王……不常來看王爺嗎?”
  慕容厲嗯了一聲,燕王即使偏愛他,也不過是六分之一的父親罷了。何況他還有后宮嬪妃、大燕江山,這樣多的子民需要照撫。一個月能見幾次?
  他說:“對於一個帝王來說,一個月見到兩三次,已經算是常來了。”宮裡一個月也見不上他一回的皇子多了去了,不然你以為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就養活了六個孩子是為什麽?
  香香說:“小時候爹爹總是給我們講故事,啊,狼外婆的故事你聽過嗎?”
  慕容厲瞪了她一眼——你敢講試試!媽的還真敢把老子當你女兒哄啊!
  香香看見了,笑得不行,卻自顧自地說:“從前有一個姐姐,一個弟弟,住在很偏僻的房子裡……”
  小時候爹娘講過千百遍的故事,十八歲的她講起來,依然字句都記得清晰。郭田和郭陳氏雖然忙,但對三個孩子一直當作心肝肉兒,晚上經常哄著睡的。那些睡前的故事呵,其實又老套又不夠精致,慢慢地再打動不了已經歷盡千帆、看遍花紅的兒女。只是多年以後再講起來的時候,還會記得當時它的聲音、它的表情,它帶給那個天真無邪的孩子最初的驚奇和悸動。它早已不是一個故事,而是最初的向往與依賴。也許會覺得可笑吧,像乳汁一樣,曾經賴以為生,然多年以後,再沒法明白它。
  香香慢慢地講那個老掉牙的故事:“外婆從梯子上栽到井邊,變成了一顆白菜……”
  慕容厲慢慢添著水和黃豆,索性懶得理她了。這混帳東西,好想拿針線把她嘴縫上!香香推完磨,要濾豆渣。慕容厲幫她把豆渣裝進豆腐袋裡,慢慢把豆漿擠出來。他的大手寬厚有力,做這些比香香拿手得多。香香說:“林大夫說王爺不能勞累,放著我來吧。”
  慕容厲不理她。直將豆渣全部濾乾淨,又把豆漿倒進大鍋裡。
  香香去灶間燒火,這時候雞叫三聲,天色微亮。外面慢慢響起其他聲音,益水鎮在初升的晨曦中慢慢蘇醒。
  慕容厲就覺得起得這樣早,夜卻仍這樣短暫。他看著香香將豆漿熬好,放入石膏,慢慢凝成豆花。嗯,原來那種過程,也不是很乏味。
  天色大亮之後,香香挑了豆花出去賣。走之前當然仍然為他做好早飯,又煎了藥看他服下。慕容厲這時候要去找林杏之三人,是不跟她一起去的。
  香香跟兩條大狗來到攤前,仍然擺放桌椅,給陳伯等人端了豆花。客人陸陸續續地過來了,香香笑著招呼。有個穿青色布衣的人獨自佔了一張最角落裡的桌子,香香端了豆花過去,他上上下下地打量香香。
  香香有些不自在,怕他做出什麽事來。然而他只是看了一陣,輕聲說:“謝謝。”香香總覺得那眼神有些怪異,勉強應了一聲。等到客人慢慢少了,這個青衫客還在,香香有些不安,想著早點賣完回家去。青衫客突然又說:“再來一碗。”
  香香隻得又盛了一碗過去,青衫客待她走近,突然說:“香夫人乃巽王寵妾,跑到這市井時橋賣豆花,倒是一樁奇事。”香香不知道他是誰,隻得裝傻,不答話,好在他的聲音挺小,陳伯和書生他們並沒有聽見。香香倒是不太害怕,反正慕容厲都已經過來了,只要他不追究,別人還能怎樣不成?
  青衫客微微一笑,從懷裡摸出個東西,以衣袖遮了遞給香香:“夫人認識這是何物嗎?”
  香香遲疑著接過來,然後發現是隻銀釵。她左右翻看了一下,正要發問,突然發現釵末有個小小的“蓉”字!這……她臉色變了,這是姐姐郭蓉蓉出嫁的時候,爹給她打的銀釵!那時候郭家家境還很一般,嫁妝自然也不太富裕。可姐姐的嫁妝,怎麽會在這個人手裡?
  她略略一想,臉色就變了,問:“你是誰?你把我姐姐怎麽了?”
  青衫客微笑:“香夫人眼力真不錯。繼續賣你的豆花,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你們王府的侍衛跟得真緊。若讓他看出破綻也沒什麽,香夫人是可以繼續享受榮華富貴,只是少了個姐姐而已。”
  香香心若擂鼓,左右一看,並沒有見什麽侍衛,見他不願多說的樣子,隻好繼續賣豆花。又過了一會兒,青衫客再要一碗的時候,才低聲說:“收攤之後,去益水胭脂鋪等我。不要遲到。不要她沒命,就不要試圖告訴巽王。”他飛快地吃完第三碗豆花,很快離開了。香香心裡七上八下,握著那釵猶疑不定。
  益水鎮就只有一家胭脂鋪,香香偶爾也過去買點花露什麽的,確實是個不會引人懷疑的地方。她心如火燒,好不容易等到最後一碗豆花賣出去,這便立刻將東西都收到陳伯的茶棚。一路趕到胭脂店,兩條大狗沒進去。她自己進去之後,發現有個女人在挑胭脂,女老板正在細心講說,見她進來,笑著說:“貴客到了,小二好生招待。”
  一個矮小的男人上前,帶著她選胭脂。
  香香不知道該不該問,矮個男子突然低聲說:“我們知道香夫人是被慕容厲搶入府中的,被人強迫的滋味,不好受吧?”
  香香怔住,不想說這個,只是問:“我姐姐在哪裡?你們到底想怎麽樣?”
  矮個子男人居然很是和氣地微笑,又說了幾句關於挑選胭脂的要訣,才低聲說:“令姐目前安好。上面只是想請香夫人幫個忙,事成之後,不僅香夫人能得自由,慕容萱仍然是燕國的小郡主。就連夫人的父母、兄弟,都可以得到更大的照撫。”
  香香其實已經有些明白,輕聲說:“你們要讓我殺慕容厲?”五指微微握緊,掌心已經滿是冷汗。她盯著面前的男子,矮個男子輕聲說:“不,夫人與他畢竟是一年夫妻,且夫人又天性善良,下不了這個手吧?”
  香香怔住,抬眼看他,他從懷裡摸出一個藥煙壺,居然跟慕容厲的一模一樣,然後誘惑一般,輕聲說:“夫人只要將這個藥煙壺跟王爺的藥煙壺替換一下,余事就與夫人無關了。王爺慣常用的藥煙壺,夫人一定見過,跟這個沒有任何差別,絕不會有任何破綻,就算事情敗露,也不至牽累夫人。”
  香香牙關都在顫抖:“你們到底是誰?為什麽要害他?”想了想,她又說,“這個藥煙壺裡肯定是毒煙。我要是殺了他,只會滿門抄斬,怎麽可以還保我一門富貴!”
  矮個男人微笑,欠欠身,仍然面色和氣,遠遠看過去,就算是耐心的店小二正在耐心得體地應對挑剔的客人。他輕聲說:“只是普通潤肺的藥煙,讓王爺的毒不能很快解掉而已。你若知道背後是誰在為你做主,自然不會有這樣的疑問。”
  香香其實已經猜到,卻仍猶疑著問:“誰?”
  男人輕笑:“當然是如今東宮、未來的燕王。夫人請想,等到太子登基,成了燕王。巽王爺再如何,終究也不過是個王爺。那時節,放不放夫人、夫人親族的榮辱,還不是他一句話的事兒嗎?”
  香香怔住,良久,輕聲問:“這藥煙……真的不是毒煙?”
  矮個男人點頭:“當然。太子殿下畢竟還是顧念著手足情分的。如有可能,當然還是為自己弟弟留一條活路更好。”
  香香打開玉塞,低頭聞了一下,矮個男人竟也沒阻止她,只是微笑。香香將藥煙瓶收入袖中,遲疑著道:“我……我可以試試。”
  男人一臉讚賞之色:“恭喜夫人,事成之後,殿下必有重謝。”
  香香卻又說:“但是我要見我姐姐一面。”
  男人目光微凝,笑容也下去了一些,輕聲說:“可是王府的侍衛跟得太緊,我們可沒辦法不動聲色地讓香夫人見到令姐,又不讓他們察覺。”
  香香這次卻異常堅持:“如果沒有見到她,我怎麽知道她是不是還活著?太子殿下現在是將我想要的都許給我了,可若是背地裡已經殺害了我姐姐,我還幫著他謀害巽王爺,不是可笑至極?”
  男人想了想,說:“這個,我要跟上面的人商量。”
  香香說:“我可以等。不過我看王爺的毒馬上就要好了的樣子,你們還是趕緊吧。”
  矮個子男人衝她一欠身,將幾種胭脂為她打包,客氣地將她送出了胭脂鋪。臨到鋪子門口,卻笑著說:“夫人要記得自己應承過的事呀,您畢竟只是王爺的一個妾室。如今既然跟我們有了牽扯,以他的性子,豈會相信你?”
  香香說:“只要我姐姐安然無恙,我會幫你們。”
  矮個子男人這才將手裡的胭脂包裹遞給她,兩條狗見她出來,俱都站起來。香香摸摸它們的頭,心裡七上八下,回家時連裝豆花的木桶放在陳伯的茶攤上都忘了去拿。
  太子的人抓了姐姐!她只要想想,都覺得心如火燒。這時候回到家裡,慕容厲不在,家裡確實有好幾個藥煙瓶,香香對比了一下,發現手裡這個還真是有一模一樣的。不由又暗自奇怪——太子的人,潛在益水鎮不奇怪,奇怪的是他們怎麽知道慕容厲用的什麽樣的藥煙瓶?還仿得這樣細致。
  慕容厲在房裡,桌上展開著一卷地圖,香香也不知道是畫得哪裡。見她回來,他說:“去哪了?這時候才回來。”比平時晚了兩刻鍾。
  香香說:“胭脂鋪,王爺在看什麽?”
  慕容厲瞪她:“軍務政事,不得過問!”
  香香討了個沒趣,也不理他,將幾盒胭脂水粉放到妝台上,自去梳洗。慕容厲看了一眼,香香問:“王爺中午想吃什麽?”
  慕容厲隨口道:“炒面。”
  香香換了衣服,說:“中午吃炒面,王爺又吃不飽。我做牛腩茄子煲給王爺好不好?”
  慕容厲看了她一眼,說:“隨你。”
  香香於是去了廚房,慕容厲隨手拿起一盒胭脂,看了幾眼,又放到妝台上,目光變幻不定。
  香香做了牛腩茄子煲,又做了個五彩炒飯,知道慕容厲口重,又給做了個紅燒蹄膀。她手腳利落,就算回來晚了,一頓飯做好,也不過剛剛好是午飯時候。慕容厲與她一起坐在桌旁,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兩個人一桌吃飯,就不再是相對而坐了。
  香香坐在他身邊,把燉得骨肉分離的蹄膀用筷子劃開,撥給他一大塊。慕容厲埋頭吃飯,良久問:“錢還夠用?”
  香香一怔,其實不太夠用,兩條狗吃得太多了!一隻雞三十文錢,它們倆一天就要吃十二隻。這就三百六十文,再加上房租一個月三百文,自己的夥食費。慕容厲住在這裡,每頓飯可都馬虎不得。她現在都是動的自己那幾樣首飾的錢。原以為慕容厲那樣的性子,不可能注意到這些小事,他倒是突然問起。香香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決定照實直說:“……不、不夠。”
  慕容厲失笑:“那你打算怎麽辦?”
  香香怎麽知道,手頭的銀子還能撐一陣,她還想著撐過了再說呢。慕容厲說:“沒錢了就說話,王府是少你這點用度嗎?”
  香香嗯了一聲,又舉箸為他夾菜。
  下午,慕容厲又出門了。香香一直在煎熬等待中度過,隨手打開那幾盒胭脂,倒確實是粉質細膩、香氣撲鼻,又摸了摸袖裡的藥煙壺,她整個心都是顫抖的——姐姐真的沒事嗎?他們什麽時候會再跟自己聯系?就這麽一直待到第二天,終於那個青衫客又來吃豆花了。香香急忙給他端了一碗,趁著端菜的時候,就問:“我姐姐來了嗎?”
  青衫客說:“上面已經答應了,但帶她過來,又要避著巽王的耳目,不是件容易的事。你要耐心等等。”
  香香根本就急得不行,說:“必須有個日子,我總不能無限期地等下去。”要不要托人回一趟令支縣老家,問問爹娘?他們能挾持姐姐,爹娘會不會也……
  青衫客看了看她,一笑,輕說聲:“放心吧,夫人家人都很好。殿下只是想要讓巽王爺余毒一直不清,阻止他為康王爭大位罷了,事情還需要香夫人幫助,又怎麽會為難夫人的家人?”
  香香說:“反正不見到我姐姐好端端地站在我面前,我絕不動手。”
  青衫客點頭,笑著說:“當然。”
  房裡,慕容厲在看香香的妝台,旁邊林杏之正在細稟下一劑藥的配方及效用。他對藥石不在行,然而聽聽可行性仍然是有必要的,一邊聽,一邊拿起那兩個精致的胭脂盒。良久,突然說:“這兩盒東西,不便宜吧?”
  林杏之一怔,看了一眼,見是女兒家的東西,不由說:“草民對脂粉,所知不多。一時也辨不出貴賤。”
  慕容厲指尖緩緩滑過盒蓋,看了眼下首站立的十幾個人,問:“就沒有一個懂的?”
  林杏之小聲問:“王爺可是覺得有什麽不妥?”
  慕容厲將兩盒胭脂寄給他,說:“有點怪。”那女人平常從沒買過這些。看這盒子,一盒只怕不下十兩銀子,她會買?
  他說:“不懂就找個懂的人問問,信得過的。”
  林杏之捧著盒子,畢竟是慕容厲愛妾的私物,他小心翼翼地問:“草民可否打開一看?”
  慕容厲揮手:“隨你。”別弄壞了就好,萬一她就是真的突然喜歡了呢?
  林杏之打開盒子,輕輕一聞,閉上眼睛想了一會兒,突然面色大變,啪的一聲合上盒蓋,問:“王爺,這脂粉是誰給香夫人的?”
  慕容厲說:“怎麽?”
  林杏之道:“這胭脂裡有兩味藥,與草民開給王爺的藥煙正好相衝!若夫人擦著這樣的胭脂,王爺嗅入肺裡,只怕三五日之內,立時暴斃,絕無生理!”此話一出,大家俱都駭然。是誰想出這等毒計,真是讓人防不勝防!
  慕容厲說:“昨兒個,是誰跟著夫人?”
  一個侍衛出列,單膝跪地,也是嚇得不行:“回、回王爺的話,是小人跟在香夫人身邊。但是香夫人只是如往常一樣賣豆花。收攤之後去了一趟鎮上的胭脂鋪子!小人不好進去,就一直守在鋪外,見香夫人只是跟店裡小二交談了幾句,並無異狀!小人失職,還請王爺責罰!”
  慕容厲笑了一下:“二哥真是看得起我,無孔不入。”他不笑的時候嚇人,這時候一笑,更是嚇人。諸人噤若寒蟬,沒人敢吱聲。慕容厲說:“看來這個胭脂鋪的小二對本王愛妾很是了解,本王也想了解一下他。”
  諸人會意,立時就有人出去查探。慕容厲揮手,說:“都下去吧。”
  林杏之還是有些不安:“王爺,這兩盒東西草民還是帶走吧,對您實在是妨害極大。”
  慕容厲說:“本王愛妾的東西,你說帶走就帶走?留下!”
  林杏之猶豫了一下,還是不敢逆他的意,隻好把盒子放在妝台上,卻還是叮囑:“王爺,此物萬萬不能打開,更不讓夫人使用。您一定小心。”說罷,一行人俱都退下。
  晚上,香香回來的時候帶了很新鮮的魚,說:“晚上給王爺做個豆腐魚吧。”
  慕容厲嗯了一聲,香香提著魚到廚房,挽起袖子,刮鱗去內髒。慕容厲站在她身邊,說:“你就沒有別的事要告訴本王的?”
  香香一怔,轉頭看他,慕容厲從後面抱住她,問:“會切到手嗎?”那雙手就那麽緊扣在腰間,感覺到身子貼著他健壯的腰身,香香低下頭,一刀一刀,小心地在魚身上劃著花刀。慕容厲的呼吸就在她耳邊,溫暖而乾淨。
  良久,慕容厲輕聲問:“那兩盒胭脂有毒,你知道嗎?”
  香香一驚,手幾乎握不住刀,震驚地一回頭,正好吻在慕容厲下巴上。慕容厲低頭看她,她整個人都在抖——胭脂裡有毒?所以他們根本就沒想著她會換掉慕容厲的藥煙壺!也是,慕容厲對於自己常用的東西,就算仿得像,又怎麽可能在換上一個新的仍全無察覺?再者,他們既然敢來,當然也是了解香香的。以她的性子,未必敢下手。若是下手,容色神情難免會露出破綻。只有讓她不知不覺地動手!她抬頭看慕容厲,嘴唇張了張,想說自己不知道。可是慕容厲會相信她嗎?他會相信,自己從外面買回來的兩盒胭脂,根本沒有害他的意思嗎?香香被他死死地圈在懷裡,目光彷徨。她當然不會換掉什麽藥煙壺,她只是想見到姐姐。等姐姐到了這裡再告訴慕容厲,慕容厲應該可以把她救出來!
  慕容厲一直在看她,良久矮下身,問:“總有原因吧?”你他媽平常都不用這個,好不容易用一次,就遇上兩盒有劇毒的了?
  香香茫然,慕容厲怒:“說啊!”
  香香說:“他們抓了我姐姐,說是讓我……讓我換掉王爺的藥煙壺,就放了她,還……”話未落,慕容厲不聽了,轉頭對外面的侍衛道:“跟著胭脂鋪的人,查查郭……郭什麽來著?”
  香香小聲說:“蓉蓉……”
  慕容厲說:“查查她在哪裡,一並救出來!”說完,又轉身,仍是圈著香香的腰,低下頭準備看她切魚。
  香香問:“王爺……”你不追究我嗎?
  慕容厲說:“做飯。”見香香仍傻傻地看著他,他說:“看什麽?老子又不是神,再快也不能這時候就有消息啊!”
  香香仍是不說話,你……你不追究我帶回這兩盒胭脂的事嗎?雖然我不是故意的,可是你不懷疑嗎?你不追問嗎?慕容厲瞪了她一眼,見她仍然仰頭看著自己,隻得松開她,怒道:“老子親自去找,可以了吧!”媽的,養個女人跟供祖宗一樣!他根本沒有想過追問,那是他的女人,就算她拿刀剜他的心,他的第一反應也永遠是——你他媽的拿去幹什麽用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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