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樾停下來回想。 “我們的關系很奇怪”“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跟他提起”“我一直在想”,字字句句都在向方清雨求助,仿佛他就是那個前來問診的病患。 他只花幾秒鍾就轉變了角色:“請問方醫生,我這種情況該怎麽治療?需要多久才能改善?” 方清雨緩緩挑眉,意外於景樾的接受速度。 景樾垂下眼,“麻煩了,我必須快點好起來。” 這樣才能照顧季回。 “當然可以。”方清雨拿出對待病人的態度,給景樾建立了個人檔案。 筆尖在紙張上摩擦,然後“嗤”地一聲,在末尾拉出長長一道。 “首先要明確,令你焦慮的來源是什麽?” 景樾又想到在麥田的那幾天,回憶起來時,腦海中的畫面仍舊是灰暗的,心臟也逐漸趨於靜止。 他深吸一口氣,抬頭與方清雨對視。 “我本來可以救他的。” 為什麽不進去?那樣濃重的信息素你沒有懷疑過嗎?如果不管不顧衝進去就可以救下他了。 無數個難以入眠的夜裡,他無數遍地問自己。 “我無法原諒自己,我恨自己。”景樾坦然說,“我害怕他知道,我在逃避。” 方清雨頻頻點頭,在紙上記了什麽,然後又問:“那你想過怎麽解決嗎?” 景樾沉默。 方清雨笑笑:“沒關系,把你能想到的都說出來。” 景樾試探著說:“我想幫他換個好點的假肢,這樣他會舒服很多,再換輛車,我之前那個車太高了,對他來說不是很方便,想買個隻屬於我們倆的房子,誰都不能打擾,季回喜歡貓,我們可以養很多隻,流浪貓,或是其他,只要季回開心……” 方清雨了然:“彌補?” 景樾搖頭,“不是彌補,不管季回怎麽樣,這些我都會做,但我覺得不夠,根本不夠。” 沒有盡頭的,沒有一個終點,沒人告訴他可以了,你做的一切已經足以補償季回受過的罪,不用繼續了,可以停下了。 沒有。 他將永遠活在愧疚與悔恨中。 “這件事其實很簡單,小朋友都知道的道理,我來告訴你怎麽做。”方清雨放下檔案本,圓珠筆摁動一下收起,筆直地擱在本子上方。 “對不起的唯一解……是沒關系。” 景樾眼神迷茫地看過去。 方清雨說:“你需要一個沒關系,季回親口說出的沒關系。” 景樾斬釘截鐵否定:“季回不想讓我知道那些事。” “當然不是現在。”方清雨笑眯眯道:“我會約季回繼續治療的,就像意佩說的,他會越來越好。” 中午十二點前,景樾帶著行李箱和胖子回了公寓,本就窄小的房間變得更加擁擠。 季回有些意外,“你連貓都帶來了?” “嗯。”景樾彎腰,把航空箱打開,“總叫阿姨上門不太方便。” 胖子鬼鬼祟祟冒出頭,鼻尖抽動著嗅空氣裡的味道,它在陌生環境中巡視幾圈,很快找到一個好地方——季回的窗台擦得很乾淨,可以長時間曬到太陽。 景樾又打開行李箱,將衣服一一掛進季回的衣櫃中。 清一色的襯衣西裝與季回花裡胡哨的T恤休閑褲搭配起來,意外地合適。 “衣櫃有點小。”季回撥著自己的衣服看了看,“我待會兒重新收拾一下。” 然後他看向景樾,遲疑著問:“景師兄,你被家裡趕出來了嗎?” 景樾將季回拉到身前,膝蓋輕輕抵上去,季回就只能緊貼衣櫃站直,頭稍稍垂下。 “沒有。”景樾低頭吻他,含著他的唇說話,“我爸媽有那個房子的鑰匙,我不想回去。” 明明沒有聞到景樾的紅酒信息素,可季回還是有些頭暈。 他這裡實在是太小了,地方小,床也小,一個人住都不是太舒服。 “那我們換個大……”接吻間隙,他仰了仰頭,字吞沒在唇齒中。 景樾替他說完後面的話:“好,換個大房子。” 胖子煞有其事盯著兩個人類看了很久,最後無聊地趴下去,尾巴甩來甩去,帶動細小的毛發在空中飛舞。 晚上吃飯時,景樾突然提起舟大附近的樓盤,季回才明白,景樾說的換個大房子,並不是租,而是買。 他有些羞赧地給景樾看自己卡裡余額,“我只有這些。” 他回國時把身外之物處理得乾乾淨淨,手中隻留了一點,足夠他一個人生活,但無法買下一套房子。 “要不再等等……”他跟景樾商量,“我找個工作。” 景樾看了眼,“夠了,我這裡還有一些。” 這時擱在旁邊的手機響了一聲,季回下意識看去,隻瞥見鎖屏上一條未讀消息。 景樾把紅點劃掉,將手機反扣在桌面。 季回猜是景樾父母的消息。 “景師兄,叔叔阿姨——” “季回。”景樾給他夾了塊炸酥肉,打斷他的話,“這是我的事,我會處理好,不需要你做什麽。” 季回默默夾起那塊酥肉吃了,沒再說話。 明明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前進,但他總覺得景樾並不開心。 七天后,季回在景樾的陪伴下回院複查,等待結果時,他跑去住院部探望樊宇。 原本最吵的1209病房變得安靜空蕩,只有樊宇還住在2號床,見季回來,他咧嘴一笑,“強哥,我也是住上單間了。”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