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待位王后(2) 時音往樓上看著,栗智講了多久,那人影就在那兒立了多久。 偏偏栗智嘴毒,冷笑著繼續說:“當初勸她不聽,得意萬分,以為老夫人念著她懷有身孕與夫人又神似,心存仁慈收留她,卻不知道老夫人出了名心狠,實則下了嚴令禁止她踏出席公館,禁錮她一生人身自由,這一輩子也休想跟老爺有婚姻關系,自己永遠沒名分,兒子永遠是私生子,夫人的地位不準撼動,席家的資產別妄想分一杯羹!老爺視她為空氣而少爺隨時能弄死她們母子!這種女人,機關算盡可惜沒算對人,現在才知道為席家生孫子遠不如為席家生曾孫來得榮耀,於是再費盡心機地找出下一任準女主人,巴巴地來討好,還真把自己當婆婆了!” 這是認識栗智以來聽她說的最長一段話,氣都不喘,她說完後就甩手離開,時音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又看向二樓至今沒走的人影。 雪落得無聲,那人的影子輕輕地顫抖著。 時音上樓。 走到轉角口,看到栗智口中的她,她美麗依舊,轉頭與時音看著,嘴角輕輕地扯出一個笑,若無其事。 既然她能自如收放情緒,時音也不準備說什麽了,即將走時,被她喊住:“慕小姐……” 今天,每個人對她的稱呼不停地換。 時音留步,聽身後的她說:“聞樂的生日宴,你能勸勸他繼續辦嗎……老夫人第一次讓我來操辦,我沒想他會乾脆拒辦,這個責任太大了我無法擔,慕小姐……他比較願意聽你說話。” 時音點頭。 她的聲音變得有些低:“謝謝……謝謝你。” 回到主臥,席聞樂已經睡了。 窗外落著大雪,房內闃寂無聲,時音坐在床上,看著身旁的他。 怪不得他當初走得那麽絕。 他能忍受一個像他母親的人成為自己的女友,但絕不能忍受一個像他母親的人取代他母親的位置,他對那個女人的厭惡,仿佛讓她看見兩年前他對她的失望與心碎。 單純想想都痛。 而那個女人,人前風光人後淒涼,進入了最有權勢的家族,卻成為最卑微的人。 心內的蕭索越來越厲害,她一言不發地望著房間的前方,直到席聞樂察覺她一直不睡,伸手握住她膝上的手,疲倦地問:“去哪裡了?” “聽栗智講了些事情。”時音反握著他的手。 良久後,她照實地說出感受:“我覺得那女人很可憐……” 他歎出一口氣,撐坐起身把她往懷裡抱:“可憐人有可恨處。” “可是如果你爸當初不愛她,為什麽會和她生下孩子。”時音別過頭,看他。 他不說話。 “你為什麽不帶我去見你的奶奶?”她接著輕輕地脫口而出。 3 這句話一出口,他就知道她在想什麽了,抱著她睡下來,抵著她耳邊告訴她:“你不會跟她一樣,我會對你明媒正娶,我們會有孩子,一定姓席,他出生的時候你已經在我身邊坐穩位置,實際上你現在就已經坐穩了。” 時音轉身正面進他懷裡,圈著他腰身,低低地講:“在一起越久就越不安,你對我越好也越怕,依賴一天天長成魔,未來再分開的話,就是弄死我和弄活我的區別。” 他沉默了一會兒,說:“你盡量依賴我。” 時音從他懷中抬頭。 “我身邊的人,無論小輩,同輩還是長輩都怕我多過於需要我,每個叔伯的事情我都知道,不知道的我也能看出來,普通的場合我一在就壓抑,我走了才正常。坐一趟飛機他們希望我墜機,出一次遠門就祈禱我大半年不回來,沒有人在等我,這種被需要的歸屬感在遇到你之前,從小到大都沒有。” 她咬唇,眼角的濕氣被他的拇指擦開。 “所以我要一個人把我當作她的天,時時刻刻在等我回頭,依賴我,沒有我不能生活,我就是要把你養成這樣。” 時音圈住他的脖子,閉眼呼吸他身上的味道:“你現在就是我的天。” 窗外大雪紛飛。 在席公館住了三天,從那兒回來後,寒假也基本開始了。 時音一整個寒假都和芝愛待在美國陪慕母,席聞樂則開始又一輪忙碌。 慕母的氣色相比之前好看許多,之前每星期一次的電話時刻都了解著狀況,碰上面後,時音挑一個溫暖的午後推著她去花園散心,兩人談了不少的話。 回程路上,慕母終於問到關於席聞樂的事:“和他怎麽樣?” “挺好的。” “住在哪裡啊?有鄰居嗎?” “離市區挺近的一座別墅,沒鄰居……半山居還有套房子,那兒倒有幾套空別墅,應該是別人家的。” “哦……沒事的時候去拜訪拜訪鄰居,不要總是一個人待著,嗯?” “那房子大都沒人住的,窗簾都拉著,不過我有空會去拜訪的,媽你別操心我,這方面我能自理。” “嗯……” “席聞樂進過那幾幢空別墅嗎?”身後突然冒出慕羌的聲音,平和的冬季午後氣氛被打擾,時音回頭,皺起眉頭。 “你沒什麽問了?挑這樣莫名其妙的話題。” 慕羌將雙手背在腰後,笑一笑:“我擔心你警惕性不高,萬一他山下養一個山上又養著一個,寵幸起來還方便,最後就你被蒙著。” 慕母在時音要發火的時候按住她的手:“我清淨日子也沒幾個了,等我走了隨你們怎麽吵,好不好?” “媽,現在你身體情況好著,”她看向慕羌,“怕就怕有人給你添堵。” “你爸他就是嘴毒,心裡毒不到哪兒去,來,推我去湖邊走走。” 時音推著慕母走。 等到了湖邊,眼前波光粼粼,慕母說:“也別一直沉在自己的感情裡,有空幫著芝愛點,你妹妹排斥生人,一般男孩子她不屑,你識人,多幫她看著,以後婆家看人也得靠你這姐姐替她撐門面。” “我知道,媽,別說得你不參與一樣,芝愛有了男朋友一定讓她帶過來見你。” “好……”她歎息,“我就希望你們姐妹倆嫁得都好,不要求大富大貴,懂得體貼你們倆就行,媽是吃過虧的人了……” 話裡行間似乎總有點不滿意席聞樂,對自己的身體狀況也自暴自棄,時音為此抽出了所有的時間陪她安慰她,寒假結束時,她的精神狀況總算好轉了一些。 席聞樂那一年的生日宴終究沒辦,他有一些事情聽時音的,但有一些事情自己決定了就是決定了,誰說都不改。 席家並沒有為這件事產生什麽風波,或者說,那些風波暫時被壓在平靜表皮下,暗地裡火星四濺,而時音的眼睛看不到。 4 三月份,開學,天氣還是那麽涼。 中午席聞樂來她聽課的教室接她,那會兒人都去餐廳了,他從後門進,一進去就看到正站在一把簡易扶梯上的她。 扶梯挨著後窗口放,她一個人站在上面,站得很高,好像正耐心地往窗簷外部觀察什麽,他到扶梯旁順她的視線看,看見窗簷上方快被她的五指夠著的一個鳥巢。 他又把視線移回來看她,看了會兒,往她的側腿拍兩下。 時音低頭看他,很快看到他視線所指,收回手將裙下走光的地方按住,幅度不小的動作讓扶梯產生抖動,他單手將扶梯穩住,給她一句:“這麽熟了。” “那經過的人看到也不好。” “你什麽時候站上去的?” “就剛剛,”她笑著慢慢下來,“我注意過了,是喜鵲,但是昨天下過一場不小的雪,兩隻大的鳥沒回來。” 席聞樂改用雙手扶梯子護著她下來,她挨著扶梯坐,正好與他面對面。 “我們養它們吧。”她講。 他沒猶豫,時音話一落,就斜了斜額頭示意她讓位,她下扶梯,換他上去,走兩步就夠著了那鳥巢,拿下來,放到她準備好的小包裡。 時音接到後重新挨著扶梯坐,席聞樂有話要說,將雙手放在扶梯的兩邊,輕而易舉地圈住了她,她正專心地查看每一顆小鳥蛋。 “我又要出門了。” “去幾天?” “一個星期。” “好,”她點頭,“早點回來,我等你。” 兩個人都沒有說多余的,但是席聞樂微微地笑,接著說:“2月14號那天你在醫院。” “嗯,我媽那兒。” “我想吃巧克力。” 時音抬頭,聽著他這突如其來的要求,笑出來:“現在已經三月份了。” “快3月14了,我正好那天回來。” “可是3月14號是男方給女方巧克力,席聞樂。” “2月14那天你給我了嗎?” 她把小包放一邊的課桌上:“那是因為我也聯系不到你。” 他把腦袋抵她脖頸那兒說兩遍:“我想吃。” 時音被弄得一直笑,最後答應:“好……你回來那天就給你。” 他滿意了。 而後仍舊沒放開兩邊的手,仍舊把她圈著,她這天沒上任何妝,肌膚很白很細,針織衫換了淺色系的,長發柔軟地搭在肩上,身上有淡淡體香,人看上去很淑女。 教室沒人,他刻意地咂了咂嘴,兩個人對看著,時音一開始搖頭,他也不緊不慢地搖頭,手不放,又用額頭指了指旁邊的幾顆小鳥蛋。於是她整理心情,輕拍臉頰打量教室外有沒有人聲,他開始笑,確定無人後,時音才願意往他的唇角親一下,完成他剛才索吻的暗示。 只是第一下之後緊接著是他的主動進攻,時音將手扶在他肩膀上,越親越往後靠,快緊緊挨上扶梯,這個時候前門發出聲響。 兩個人還在廝磨狀態,時音從一個偶然的角度見到白鹿,立刻別開頭來把吻給斷開。 他回頭往闖進來的人看,白鹿回來拿東西,保持地很自然,也很有默契地什麽都不說,時音以他的身體為遮擋,擋住有些紅的臉。 所幸白鹿拿完東西就出教室了。 “你什麽時候走?”教室氣氛重回正常後,她扯回話題。 “中午陪你吃完午飯。” 中午之後,席聞樂真的走了。 時音準備下午的課,跟芝愛一起走去教室,剛進門聽見相機的哢嚓聲,她看過去,是剛好用一次成像相機朝她拍下一張照片的白鹿。 相片從相機內緩緩地吐出來,白鹿特意把正面對向時音,笑著說:“已經完全從陰影裡走出來了,你現在狀態不錯,小女人。” 她笑一笑。 白鹿看向教室門口:“有人找你。” 是紀桃沢。 紀桃沢來問她關於社團的後續發展問題,順便告訴時音:“現在社內人數是馬球和歷史兩社人數總和的一倍,包括上面大二大三大四三個年級的學長學姐都相繼加入,人數越來越龐大,基本快與學校最有名的大社射箭社持平了。” 時音倚著門框聽,等她講完,不置可否地說:“隨她們吧。” “隨她們?” 她進教室:“我現在對社團活動提不起來興趣,你是副社長,思維也清晰,你想怎麽做就怎麽做,給你了。” “可是給我的話……” “當然,”時音再打一針定心劑,“我不退,社長名掛著,有大事的時候你找我就行了。” 這無疑給了紀桃沢一個大餡餅,掛著慕時音的名不怕人走,紀桃沢整個士氣上來了,回:“好!” 接下來幾天,時音把心思全花在替席聞樂做巧克力上。 她本來就有做甜點的經驗,手巧,心思細,巧克力做起來很上手,但是總覺得不夠甜,一次次加糖,結果芝愛吃到直接抿嘴:“好甜,太甜了,姐。” 她往嘴裡放一塊,沒察覺什麽,阿蘭也上來吃一塊,笑著扶時音的肩:“小姐心裡甜,巧克力再甜都不覺得。” 她微微笑。 別墅外在下雨,阿冰把大門關上防止雨撲進來,把窗戶也關上,玻璃面上很快打滿雨珠,濕濕的。 芝愛一邊喝水一邊問她:“3月14號那天是男生給女生送嗎?” “各地習慣不一樣,也有反過來的,反正是2.14那天收到禮物的一方等到3.14回贈給對方一份禮物,禮物可以是鮮花巧克力也可以自備,當然,互贈禮物的前提是兩個人互相喜歡。” “那把禮物放在原處,不去管,就是代表拒絕?” 時音看她一眼:“收到了?” 她點頭。 時音把手上工作暫停,姐妹倆隔著廚台對看。 “在學校的儲物櫃裡,”芝愛撐著下巴,“有一整個儲物櫃那麽多,拿不回來,就沒管。” “那這些人中有認識的嗎?” 她搖頭,百無聊賴地用指頭擺弄巧克力:“有幾個是自己班級的,但平時就沒說過什麽話,沒意思。” 轟——山頂雷響。 別墅的燈一下子滅掉,時音與芝愛的會話被打斷,正是傍晚,窗外天色陰沉,廚房光線暗淡,阿冰去找老李修電路。 她剛開大門就迎面撞上嚴禹森,以為是外人,嚇得叫一聲,時音與芝愛都到客廳來。 嚴禹森風塵仆仆進來,外衣肩上已被雨淋得濕透,他一眼見到時音,皺眉:“你怎麽還沒收拾?” “收拾?” “我打你手機打不通,發短信讓你收拾行李等我來接。” 時音聽明白了,但不清楚原委,嚴禹森直接上前:“算了,你直接跟我走,阿蘭阿冰你們把行李收拾好讓老李送我家!” “等會兒……去你家幹嘛!” “法瑟回來了,席聞樂不想讓你們兩個單獨見面,她知道你在這別墅,你今晚和芝愛住到我那兒去。” 時音硬是被拉到門口,這時候天邊又一聲響雷,別墅內瞬間一明一暗,從門口延伸過來的影子映在地板上,嚴禹森停下步子,她撞到他肩膀,順他視線看過去。 屋子外,雷雨作響。 屋子內,滿室沉寂。 這個女人來得悄無聲息,恰恰好好擋住門口的道,她以風雨為背景,抱著臂斜靠在門框上,高過膝的靴子旁擺著一個暗紅色的皮革行李箱。 嚴禹森走不動了。 她則穩如泰山,一邊用食指甩著車鑰匙,一邊睨著嚴禹森這幅未及反應的模樣,正好一條大丹犬從她的車上竄下來,直奔到門口衝著時音猛吠一聲 “噓,”她慢慢地將目光放到時音臉上,嘴上則訓狗,說,“安靜,蓋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