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冷冷的吹。 大秦朝廷的百官卻沒有感受到多少寒意。 不只是身旁的火堆給了他們溫暖。 犁鏵破開土地掀起一道黃色的波浪,讓他們心潮澎湃。 激動得頭頂冒熱氣: “當真是天降神物啊!” “大王萬年,大秦萬年!” “從今天開始,我大秦農人每戶坐擁百畝田產,指日可待!” “彩!彩!彩!” “往後,鄭國再向我求取民夫的時候,本官會更有底氣征調民夫了。” “有此神物,我大秦帶甲百五十萬又何妨?” “……” 犁鏵掀起的波浪是希望。 是大秦強大的根基。 是朝中百官,迫不及待下刀分食的血肉。 是一切可能。 李斯、贏奚幾個位高權重的大佬緊緊跟隨嬴政的步伐,一個來回,又一個來回欣賞犁鏵掀起的波浪。 一步都舍不得離開。 “大王,您歇息片刻,斯且來試試掌犁。” 聽到李斯的要求,嬴政嗤之以鼻:“就你手無縛雞之力的樣子,能扶得穩?” “試試,試試,臣心癢難耐。” “即使如此,再來一個替換趙高牽牛的。” 其實,嬴政扶的犁也不穩。 犁出來的土地,跟狗啃了似的歪歪扭扭不成樣子。 但,人家扶得穩。 至少沒有跑偏太多,一切都在掌控之內。 這是長期練劍積攢的功底。 犁鏵偶爾跑偏,他也能用敏捷的反應能力調整方向。 僅用半個時辰便掌握了其中技巧,犁出的土地又平又整,看上去方方正正賞心悅目。 越看越喜歡。 越看越自豪。 都有點舍不得把犁鏵轉交到李斯手裡。 可是,百官大老遠挨凍受餓地趕過來了,不讓試試手又說不過去。 嬴政只能惋惜地讓出扶犁的位置。 贏奚代替趙高,牽著老牛開始犁地。 果然。 李斯上手就甩了個狗吃屎,栽倒在泥土裡被眾人嘲笑: “彩!廷尉大人這招餓狗撲食很有準頭。” “跟著寡人跑了這麽多趟,難道不知土地泥濘,需要奮力跟上老牛的腳步嗎?” “惜哉!大王平整的土地,讓你弄得跟狗啃過一樣,痛煞我也!” “……” 稷下學宮第一才子,怎麽可能受得了這樣的氣。 爬起來,重新扶好犁鏵又張嘴威脅回去:“丞相大人,府令大人,斯,等著看你們的笑話。別慫!” 扶犁這種事大家都會經歷。 現在你們嚷嚷得開心,等下出醜了可別怪李某人鐵嘴無情。 然並卵。 旁邊看熱鬧的秦王和大臣們不受威脅。 繼續烤著火嘲諷他的醜態。 氣氛極為和諧。 之前吃過趙高耍小手段的虧,也都忘得一乾二淨。 主管匠造的大臣湊到嬴政身邊,開始下手爭搶生產犁鏵的權利。 大臣都很精明。 犁鏵代表著農耕水平發生質的飛躍,將來要在史書上寫入濃墨重彩的一筆。 不管誰拿到了生產和分派的權益,都會是接下來大秦朝堂中最炙手可熱的人物。 天然佔據上升通道。 完成推廣時,便是記入史冊的時候。 也是封侯封爵的日子。 李斯替外客官員搶了率先扶犁的名頭,贏奚又搶下率先牽牛的名頭。 而羋姓外戚勢力的右相已經被拿下,暫時不宜挑頭爭搶利益。 接下來,贏姓宗親和外客勢力,若是搶不到右相的位置,簡直不配當官。 因此,借著奚落嘲諷李斯的檔口替大佬把剩余的權利爭到手,才能在進一步的右相爭奪戰中佔據有利位置。 事關權利擴張,誰都不敢掉以輕心。 而且在生產和分派過程中,還有大量利益可拿。 前幾個批次生產出來的犁鏵,都是妥妥的金餅珍珠。 不拿白不拿。 然而,大臣們遇到的大王是嬴政。 他根本不給眾大臣爭權奪利的空間:“此時耕作的這份田業很難得,沒被贏姓宗親侵佔。” “乃是早年間大秦銳士拚死搏殺獲封的土地。” “已傳承三代。” “眾卿。” “且隨寡人去此家探訪一番。” “看看大秦銳士家財豐否?” 幸虧有趙高。 否則,在距離鹹陽三五十裡的地方找一塊不屬於贏姓宗族的田地,真是難如登天。 吸取了上一次闖入奴隸人家裡的教訓,嬴政這次沒讓趙高去打前站。 直接派護衛封路。 沒有讓亭長、裡長率眾迎接。 他跟百官一樣,穿著粗布衣衫步行前往這個叫做楓香莊的小村子。 毫不意外。 此處也是贏姓宗族的田產所在,只有一小部分田產是穆公時代賞給有功士卒的田產。 楓香莊裡大部分都是贏姓宗族的奴隸人居住。 沒有姓氏的庶民只有六戶。 嬴政帶百官直奔庶民院落探訪。 頭一戶人家的院子,看起來比之前看到的奴隸人院落乾淨整潔一些。 甚至,門口還停放著一輛大車。 裡長一家五口整整齊齊地跪地迎接:“大王萬年,大秦萬年。” “小人不知王駕駕臨,未及遠迎。” “大王饒命!” 嬴政看著枯瘦的漢子露出笑臉:“免禮。起身吧。” “寡人冒昧上門,爾等何罪之有?” “帶寡人去你家裡瞧瞧,順便暖暖身子,喝口熱水。” 漢子抖成一團了,哪裡還能起得來。 無奈之下,趙高只能帶著群寺人把這家人攙扶起來。 看來,又是個三棒子打不出屁來的膽小鬼。 嬴政只能反客為主,招呼大臣們進院子四處看看。 他自己直奔窯洞。 老規矩。 先看火炕,再看鍋碗瓢盆、木櫃、米缸。 這家人的生活還不錯。 火炕上有三床單被,還能點的起油燈。 滿滿三大缸粟米,足以保證一家五口生活到來年秋收。 不用發愁吃喝。 甚至,還有個案幾,上面擺放著一堆竹簡。 地上放著個不太大的火盆。 木炭燒得挺旺。 不用擔心冬天挨凍。 嬴政很滿意這家的生活狀態。 沒有挨凍受餓的風險,自然就沒有造反的心思。 如果大秦農人都能過上這樣的日子,江山永固不算什麽難題。 最後,他的目光停留在竹簡上。 讀書人啊! 這可是稀罕物。 大秦裡長、亭長無數。 能讀會寫的沒幾個。 哪怕只是認識不多的幾個字,放到村落裡都是頂頂有用的人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