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塵愣住了。
  可也只是一瞬間的呆滯，他就立刻搖頭說道：“聖女她不是什麽不祥的存在，我在她身邊待了這麽長時間，她教會了我很多東西。如果不是她，我或許已經死了。她是個好人，怎麽可能會帶來不幸呢？”
  小孩子笑了起來，他說：“如果不是他們說的那樣，就實在是太好了！其實我剛剛偷偷看到過聖女姐姐的樣子，她長得好漂亮，根本就不是族人說的那樣！”
  季塵皺了皺眉。
  他想問問那孩子，在他們這些族人口中，溫靈玉到底是一個怎麽樣的存在？
  可是話到了嘴邊，他猶豫了一下，又重新吞回了肚子裡。
  他不敢問，也不想問。
  不敢是因為擔心聖壇上的溫靈玉會聽到。
  如果她知道她最喜歡的族人背地裡是在這樣說她，那她該有多難過啊？
  不想是因為季塵也根本無所謂別人是在怎麽說她，評價一個人是好是壞是對是錯，季塵從來都不喜歡根據別人的言語來判斷。
  在他心裡，溫靈玉就是個好人。
  她是他師尊，也是他朋友，是他姐姐。
  這些概念不是別人的三言兩語可以改變的。
  而他也沒打算有什麽改變。
  想到這裡，季塵主動收回了方才看那孩子的視線。可他沒想到，他不主動搭話，旁邊聽到他們交流的其他孩子，卻也嘰嘰喳喳的說了起來：
  “二壯你在說什麽呢？漂亮的人就不會是壞人了嗎？我娘親可跟我說了，越是漂亮的人，心腸越壞！或許聖女就是因為太漂亮了，才會給別人帶來不幸呢！”
  “啊對對對！我娘親也是這麽說的！她還告訴我，千萬不要獨自上山。因為聖女會魅惑別人，如果上山，看到她一眼，我就沒辦法活著回去了。”
  “小哥哥，你不會已經受到她的魅惑了吧？”
  “真可憐啊……”
  聲音越來越多，季塵垂放在身側的手也攥的越來越緊。
  他咬著牙，回頭去看周圍。
  那些孩子一個個眨著眼睛看著他，眼神裡都是孩童所獨有的天真爛漫。
  季塵看得出來，他們不是在說謊，也沒有在做什麽惡作劇。
  他們真的只是在重複家裡的大人給他們灌輸的那些“真理”，沒有添加任何的其他感情。
  所以這不是孩童的謊言，是在整個靈族心裡，溫靈玉真的是他們的災禍？
  季塵越想越覺得難受。
  再去看聖壇上努力的溫靈玉，他心臟的位置在隱隱抽痛。
  她還在為了她的族人努力的祈福。
  可那些所謂的族人，他們配嗎？
  季塵越想越氣，可他不敢暴露出來自己是個魔修的事實，他也不想在這種場合讓溫靈玉傷心。
  所以他只能咬著牙，等著看著，在祭典完全結束，那些靈族眾人逃一般的離開山頂後，季塵才走到了溫靈玉身邊，低聲朝她問道：“師尊，忙了一天了，你累了吧？”
  溫靈玉點了點頭。
  這一整天的時間，她一直都在念咒起舞。這既是耗費了體力，也一直都在耗費靈力。所以就算是身體再怎麽好，此時額頭上也到底是起了一層的薄汗。
  溫靈玉摘了臉上戴了一整天的面具，露出了下面有些泛紅的小臉。朝著季塵的方向溫柔一笑，她說：“確實是有點累了，不過沒關系！如果我累一點，可以換來整個靈族的安寧，那對我來說，就是最好不過的事情了！”
  說完這些，溫靈玉伸了伸自己的四肢，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體。然後指了指他們兩個人住的帳篷方向，她說：“季塵，我去休息一會兒，你可以再自己玩會兒，不用擔心我，我就是單純的累得不行，沒有大事的。”
  她這樣說完，就兀自朝著房間的方向走了出去。
  季塵在後面看著她的背影，安靜的沒有去追。
  直到溫靈玉進了屋，季塵才原地坐了下來，將自己的心神放空，在心裡默念起了溫靈玉教他的安魂咒語。
  片刻之後，他就聽到了周圍草木的聲音。
  草木和人類不同，它們的心思更為純淨，它們的想法更為簡單。所以他們不會欺騙，有問必答。
  在心裡做足了準備，季塵開口問道：“今天祭典的時候，那些小孩跟我說的話，你們都聽到了嗎？”
  “聽到了，當然聽到了。”
  “我們的聲音你們人類聽不到，可是你們的聲音我們一直都能聽的很清楚哦！”
  季塵指腹輕輕觸碰了兩下周圍的草木，然後他繼續問道：“那關於他說的那些事情，你們聽到過類似的傳聞嗎？我的意思是說，那些話到底是大人嚇唬小孩，為了不讓他們上山才說出來的，還是……”
  “是他們心裡就是這麽想的，就在山下那群人的對話中，這是個公開的事情，根本算不上秘密。”
  “是啊，每到祭典他們要上山的時候，他們可不情願了。生怕聖女身上帶著的那些災禍會傳染到他們身上，他們其實可討厭聖女了。”
  “他們說聖女是整個靈族的累贅，說她既是災禍，又不能清除。每天什麽都不用乾，還可以在山上等著別人給她送食物。他們都在詛咒著聖女趕緊去死，沒有一個人期待她的存在。”
  季塵瞪大了眼睛。
  這些信息完全超越了他的想象，可是他到底還是掙扎著又問了一句道：“別人這樣可以，但是她的父母呢？她的親生父母，難道也是這樣想的？”
  “她的親生父母在她上山的第二年就被排擠至死了，這件事她毫不知情。”
  “人類真是一種奇怪的生物，我承認這女孩身上的靈氣確實不少，但是她的天賦還沒你好，不明白為什麽要這樣對她。”
  “所以說人類是最壞的種族啊，幸好我不是人類！”
  “不過小季塵，你要把這些事情告訴那個女孩嗎？”
  最後的這個問題，也是季塵在思考的問題。
  他要告訴溫靈玉嗎？
  …
  屏幕之外，溫靈玉看著這一切，她已然是震驚的哭都哭不出來了。
  這是什麽東西？
  是假的吧？
  她的族人怎麽會這樣說她？
  他們不是她最好的唯一的寄托嗎？
  可是如果他們真的把她當成了同族，又為什麽要那樣對待她？多少年她一個人在山上住著，連跟她說句話的人都沒有，這是對同族該有的樣子嗎？
  心裡最深的那根支柱開始動搖，如果真的如此，她甚至不懂，自己這千年的仇恨到底為了什麽。
  為了一群沒有期待過她存在的人，去恨了季塵這麽長時間？
  溫靈玉握劍的那隻手開始顫抖，幾乎快要抓不住手中的長劍。
  她不想看了，她不敢看了。
  可是心裡卻有一個聲音在提醒著她，必須看完，這才是她最應該知道的真相。
  眼看著溫靈玉就要放棄戰意，陸天趕忙過去提醒說道：“或許你那些普通的族人是這麽想的沒錯，但是你別忘了，還有你的族長爺爺啊！別人就算是討厭你，死有余辜，可是族長爺爺是對你好的吧？季塵殺了他，這是你親眼看到的，你就應該繼續去恨季塵，這沒毛病！”
  溫靈玉沒有回應。
  周圍所有人看向她的目光都變成了同情。
  溫靈玉只是繼續看著屏幕的方向，腦海中回蕩著陸天剛剛的安慰。
  她還有族長爺爺。
  她在心裡認真的祈禱著，祈禱著族長爺爺不會像那些人一樣。祈禱著她以為的溫柔，是真的溫柔。
  屏幕之中，季塵已經和草木完成了交流，他回去了房間，看著已經緩過勁兒的溫靈玉，他正色說道：“師尊，有件事我想跟你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