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小七宠溺甜文经典(共8册)

第96章 误打误撞
  第96章 誤打誤撞
  紀無咎和葉蓁蓁行至江蘇地界,聽到的不和諧聲音越來越多了,其中無外乎地方官員加課稅負,導致民怨沸騰雲雲。
  這些,之前已經有人告到禦前,但是現在親耳聽一聽普通老百姓的傾訴,感覺更真實,也更讓人氣憤。
  到了金陵,這種怨憤達到高潮。
  葉蓁蓁有些奇怪:“雖說天下烏鴉一般黑,但為什麽江蘇的烏鴉比別處的烏鴉更黑一些?難道是水土問題?”
  紀無咎沉吟:“只怕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上級向下級搜刮,下級自然向更下級搜刮,反正又傷不到他們一根寒毛,到頭來買帳的都是普通老百姓。
  現在的問題是怎麽查辦。無論是自下而上地查,還是自上而下地查,都需要證據。而且貪汙一事,證據全在帳上,別人無法提供,只能從貪汙者自身尋找突破口。
  都是朝廷命官,手握重權,查起來更加無從下手。
  正當紀無咎仔細斟酌行動方案時,葉蓁蓁給他出了個主意。
  葉蓁蓁走的是和紀無咎完全不同的路數。紀無咎是個萬事都要算計到位的人,密不透風的一張網,把你蓋住,讓你無處可逃,束手就擒。等到被逮住了,只能罵一句陰險,別無他法。葉蓁蓁不同,紀無咎覺得,她行事頗有些大巧若拙的意思。不管對方有多少條妙計,她隻尋住一點,全力進攻,一旦突破,便可使對方的防線全線崩潰。如此行事,風險是有的,但見效也快。
  比如這次,她強烈建議把金陵知府抓過來打一頓,不怕他不招。這個方法聽起來荒唐,但若是由葉蓁蓁來做,自有其道理。首先,不管這個知府有沒有貪汙,做官做到整個金陵城的百姓都罵,他該挨這一頓打。其次,她是欽差,她又是皇后,她真是想怎麽打就怎麽打,打了還白打。官大一級壓死人,老娘就是這麽不講道理,你奈我何?
  不過,為了避免打草驚蛇,驚動其他貪官,他們不能直接闖進知府家打人,怎麽辦?
  紀無咎有辦法。金陵衛指揮使是新調任的,之前曾在葉雷霆的軍中供職,也在遼東打過仗,他和紀無咎認識。此人是新上任的,應該沒有摻和這趟渾水。他是管軍隊的,與金陵知府是平級,以他的名義請金陵知府去軍營中一敘,必然不會引起懷疑。
  兩人果然照這個方法辦了。金陵知府名叫常魚,是個胖子,胖到什麽程度,葉蓁蓁第一眼見他,總覺得他走路相當吃力,大概滾起來會更方便一些。
  常魚以為金陵衛指揮使是想和他拉關系,卻沒想到兩人聊了幾句,對方絲毫沒有這方面的意思,反而說有人想見他。
  這個人自稱是欽差,代天巡狩,手裡頭拿著蓋玉璽的聖旨。
  常魚乍一聽,不大相信。欽差要來江蘇,他怎麽一點消息都沒聽說?
  可是衛指揮使好歹是正三品,犯不著給一個騙子牽線搭橋吧?而且又是冒充欽差!
  葉蓁蓁才不管常魚信不信,命人把他給綁了,吊在院中一棵大槐樹上。若是平常人,總要吊起來腳離地才好,但眼前這胖子,倘若腳離了地,怕是胳膊要斷掉的。因此葉蓁蓁開了個恩,隻讓他踮著腳。
  常魚雙手被綁,兩腳撐得酸疼難忍。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欽差,上來二話不問先要綁人的,朝廷現在用人都這麽不拘一格了嗎?
  “欽差大人,敢問您高姓大名,官居何職?”常魚覺得有必要先搞清楚此人來歷。
  “你真的想知道?”葉蓁蓁握著鞭子,敲了敲他的胖臉,“我姓葉。”
  姓葉,京城之中有資格做欽差的,想必是葉閣老府上的。只不過葉修名已經辭官,葉氏失勢,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眼前這小娃娃怎麽如此不識時務,還敢張狂。想到這裡,常魚不那麽害怕了,臉上堆起笑來,說道:“葉大人,請您把下官放下來吧,咱們有什麽話好好說。”
  葉蓁蓁說道:“你好好說話,我自然放你下來,倘若不然,本官知道你是知府,可是本官手上的鞭子,是不認人的!”說著,鞭子向天空一揮,啪的一聲脆響。
  常魚嚇得一抖:“大人有什麽話盡管問,下官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江蘇境內官員貪汙成風,你速速把實情與我招來。我要細帳,還有銀子的去向。”
  “……”也太直接了吧!就不能含蓄一點嗎!常魚在官場上混了也有二十余年,習慣了拐彎抹角和虛與委蛇,突然之間讓他遇到這種直來直往的,他還真有點不適應,說話也結巴了:“大大大大人說笑了,下下下下官為官清廉,兩兩兩……嗷!!!”
  葉蓁蓁因聽得不耐煩,退後幾步,揮手就是一鞭子,引來他這一聲慘叫。
  常魚疼得臉色發青,也有些怒氣,忍著道:“大人不問實情,逼打朝廷命官,豈不是有負聖托!”
  意思是你這麽胡來,就不怕我向皇上告狀嗎!
  葉蓁蓁笑道:“皇上是我夫君,別說打你兩下,就算要了你的命,他也不會把我怎樣。”
  “你,你,你,你是皇后?!”常魚驚得瞪大眼睛,目光向下移,看到她胸前,確實比男子雄偉了許多。方才因為緊張,竟然沒注意到。
  這實在令人難以相信,如果她真的是皇后,那麽此地為何會突然冒出欽差,以及欽差行事為何如此離奇,這些問題就能得到解釋了。
  常魚剛想說話,卻見站在欽差大人身後的一個年輕男子突然上前,揮起手中劍鞘,照著他的臉狠狠一抽!
  常魚被打得腦袋一歪,眼冒金星,過了好一會兒才清醒過來。他的臉已經腫得老高,後槽牙都被打碎了,冒出血來,疼痛難忍。
  “你為什麽打我!”他憤怒地質問。
  欽差大人聽到此話,也奇怪地轉身問他:“對啊,你為什麽打他?”
  那年輕男子已經退回她身後,依然抱著劍面無表情,聽到她問,便答道:“想打就打了。”
  常魚:“……”這他娘的都是一群什麽人啊!還有沒有王法了!
  紀無咎方才確實沒忍住。確切地說他忍了太久。葉蓁蓁不好女扮男裝,所以一直都穿著女裝。所過之處,但凡是男人,視線總要向她移,她的臉上、身上,無一處不吸引人。紀無咎知道那些人的目光意味著什麽,也知道他們的腦子裡會想些什麽,每每想到這些,他都十分鬱悶。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誰讓他老婆太動人。於是忍啊忍,今天看到常魚的視線刻意地落在葉蓁蓁胸前,他終於爆發了。
  葉蓁蓁找回狀態,執著鞭子看著常魚:“你現在相信了吧?”
  常魚猛點頭,這樣奇葩的欽差,也只能是皇后了。這樣狂暴的隨從,也只能是長年在宮中橫行、不把百官放在眼裡的奸宦了。
  蒼天啊,這種牛頭馬面一般的組合怎麽就讓他給遇到了呢……
  葉蓁蓁見他相信了,便問道:“那麽,你打算招了?”
  “呵呵呵……皇后娘娘真是說笑了,微臣實在沒什麽可招的。不如您把我放下來,我好好款待您?金陵城是六朝古都,好玩兒的去處有很多。”
  這人的嘴巴又滑又硬。葉蓁蓁招呼上來一個擅長抽鞭子的軍士,讓他一鞭一鞭地打常魚。不能打得太重太快,慢慢地熬著他,不怕他不招。
  院內不時傳來陣陣殺豬般的號叫。葉蓁蓁躺在搖椅上喝茶,兩耳堵了兩團棉花。紀無咎坐在她身後為她捏肩膀,她笑眯眯地受用著。
  常魚發現自己遇到克星了。他在官場上混熟了,混成一條滑溜的泥鰍,倘若遇到正常的欽差,他自然可以放開手腳與之周旋,可是眼前這位太霸道了,直接打人啊!用鞭子抽啊!而且又是皇上他媳婦,就算把他抽死了,又能怎樣?皇上會不會為一個非親非故的小小知府,而治自己老婆的罪?顯然不會啊!就算要發落她,也是床頭打架床尾和,小懲大誡而已!
  可是招了又能怎樣?招了就不會死嗎……
  葉蓁蓁適時飄來一句:“倘若招了,不過是抄家發配,小命還在。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你自然懂得這個道理。”
  常魚說道:“皇后娘娘,您若是打死了微臣,雖然皇上未必治您的罪,可是您就不怕天下人恥笑嗎?”
  葉蓁蓁淡定地靠在搖椅上,答道:“常大人,你覺得本宮糊塗嗎?你去金陵城大街上隨便抓一個人來問問,倘若常知府被打死了,他是否會拍手稱快?再說了,今兒就算你死在這兒,能有幾個人知道?又有誰會說出去?”
  常魚便有些絕望,他遇到官場的黑幕了。好黑的幕啊!
  雖有些動搖,但這件事牽涉甚廣,常魚一邊挨著揍,一邊還有心力去計算自己若是招了,活下來不被報復的概率有多大。最後,葉蓁蓁一句話擊潰了他所剩無幾的堅持,她說:“你不招也沒關系,反正後頭還有好些人,一個一個來。”
  是啊,知道這件事的又不止他一個。不招肯定死,招了還有機會活命,他現在都死到臨頭了,又怎麽顧得了以後,先保住性命要緊!
  於是常魚高喊道:“我招,我全招!”
  葉蓁蓁聽到此話,站起來走到他面前,笑嘻嘻道:“既然如此,請常大人先在營中養傷。記住,招認的人不止你一個,倘若你敢糊弄我,依然是死路一條。本宮想殺個把人,再容易不過,知道嗎?”
  常魚連連點頭,有氣無力道:“曉得,微臣都曉得。”
  葉蓁蓁揮手讓人把他放下來。那軍士只顧解繩子,不想常魚被打了一通,早已兩腿發軟,剛一被松開,便搖搖地向下摔倒。
  紀無咎適時地提了他一把,抓著他的後衣領,把他提得腳幾乎離了地。
  軍士看到之後,頓感敬佩,常知府不是一般人,重量頂得上一頭成年肥豬。看不出來,這小白臉的力氣還挺大。
  常魚被紀無咎放下,勉強站定。他有意討好眼前這二位,因此客氣說道:“多謝公公。”
  “……”
  常魚不明白,為什麽他都答應全招了,那奸宦又把他打了一頓。
  葉蓁蓁這次往江蘇官場撒了一劑猛藥,按照常魚提供的線索,她又抓了不少官員來打,竟然一打一個準,個個都招認了。
  當官的都是最惜命的,口內說著不怕死,實際上威脅的力度不夠,沒能讓他們感受到死亡降臨的恐懼感。葉蓁蓁是皇后,擺出一副混世魔王的架勢,油鹽不進,直接上鞭子招呼,只要他們相信她是皇后,就會順理成章地相信這小祖宗就算打死他們,也用不著償命。有幾個人還想挺一挺,以期救兵能來,可惜娘娘行事太絕,裡裡外外把持得密不透風,消息根本傳遞不出去。娘娘還說了:等你死了,我就讓人把你們切成一塊塊的,扔進秦淮河喂魚。到時候屍骨無存,證據自然也無,朝廷不過是少個當官的,而你們,可就連投胎都不能夠了。
  這種無情無恥、無理取鬧的行為一下就把他們都震懾住了。
  紀無咎把這些官員的供詞仔細看了兩遍,發現這些供詞的相似度很高:有銀子來往明細,貪汙數額巨大,但是贓款的大頭,都上交給了江蘇布政使。
  布政使是封疆大吏,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這件案子涉及官員眾多,數額巨大,紀無咎立刻下旨急調京城刑部和都察院官員共同前來查辦此案。手頭人證物證俱在,案子應該比較明了,現在最重要的是查清楚贓銀的最終流向。
  然而京城官員剛到江蘇,卻傳來一個消息,江蘇布政使柴知退,畏罪自殺了。
  紀無咎命人把柴府上下翻了個遍,並未發現大筆銀錢。且根據熟知柴知退的人交代,柴大人平時生活簡樸,沒乾過什麽一擲千金的事兒。
  柴知退,柴知退。紀無咎仔細回想著來之前在吏部翻閱過的關於江蘇各級官員的檔案,腦中突然閃過一道亮光。這個柴知退,年輕時曾在太子詹事府供職!
  詹事府是專門為太子服務的,二十幾年前的太子不是他紀無咎,而是他的伯伯、被先帝爺廢掉的那個太子!也就是紀離憂的父親!
  柴知退年輕時並不顯眼,在詹事府的職位也不高,且詹事府又有那麽多人,所以紀無咎當時看到,並未太過留意。
  可是現在一看,這其中必有古怪。
  還有,柏建成當初從遼東遇赦南歸,可是從江蘇起步的。紀無咎剛看到檔案時就有些奇怪,柏建成是福建人,遇赦之後不回家鄉,反而跑到江蘇去,又從按察使司一步步地往上爬,其中必定有人扶持。而葉修名提拔柏建成是之後的事情,所以柏建成一開始是受了柴知退的庇護和提拔。
  至於柴知退為什麽提拔一個罪臣,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紀離憂這幾年前往女真經營,在遼東遇到柏建成,拉攏他加入自己的謀反計劃之中。之後柏建成回到中原,柴知退作為這個謀反團夥中的幕僚,培養起柏建成,並把他送入京城。柏建成憑著自己和葉修名的師生情分,擠進了吏部。
  紀離憂、柴知退、柏建成。除了他們,還有誰?根據葉修名的描述,柏建成是個左右逢源極善鑽營的人,會不會還有人被他拉攏?且柴知退在江蘇十幾年,樹大根深,他到底培養了多少部下?
  這些,都無從得知。
  所以,這個案子,實際是兩個案子。貪汙案好審,謀反案現在露出來的線索太少,最好的辦法是按兵不動,私底下仔仔細細地查。
  於是紀無咎命人將貪汙官吏押解回京,柴府暫時查封,任何人不得接近。又讓身邊的暗衛送了份密旨回京給大內密探。
  這些事情都不急,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紀離憂。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雖然紀無咎知道紀離憂想要謀反其實比登天還難,但是總被人這麽暗地裡盯著,他無比難受。
  柴知退在江蘇經營多年,又斂了這麽多錢,想必紀離憂的老巢就應該在江蘇了。
  紀離憂之前的計劃失敗,他現在很可能退回江蘇了。
  也就是說,他們這次來查貪汙案,竟然歪打正著查出了大案。
  可是紀離憂在哪裡?到底怎麽引他出來?
  紀無咎覺得,紀離憂若是知道了他的行蹤,很可能會來刺殺他。太平盛世,想要通過起兵或者宮變的方式篡位,成功率接近於零。但是現在皇室無子,只要把他紀無咎殺了,紀離憂就名正言順了。
  刺客也是聰明人,紀無咎身邊跟著那麽多暗衛,個個都是一流高手,他們若是再不顧一切地向前衝,那不是行刺,那是找死。
  無奈之下,紀無咎隻好積極地為刺客們創造機會。他讓暗衛們與他保持著一裡左右的距離,身上別幾枚信號彈,有急事,發信號,暗衛們自然會第一時間衝過來。
  葉蓁蓁身上穿著蠶衣,應能確保無虞。
  這件事情解釋起來頗費口舌,紀無咎暫時也沒和葉蓁蓁說,隻想等著事情了結之後,一氣兒說給她聽。反正她知不知道都無甚關系,又插不上手。
  於是接下來幾天,紀無咎和葉蓁蓁就在金陵城的大街小巷遊蕩著,專管吃喝玩樂。葉蓁蓁很喜歡聽茶館裡的彈唱,咿咿呀呀的,雖然聽不懂,卻又覺十分悅耳。她幾乎每天都去聽一段,後來經當地人介紹,才知道人家唱的是皇帝和玄女娘娘的風月故事。那唱詞雖講的是豔情,卻頗文雅,其中有一句是“露滴牡丹心”。紀無咎把這幾個字放在嘴裡咂摸,越咀嚼越覺得有意思,當晚興致盎然地滴了一回牡丹,次日便畫了幅扇面,題字就是“露滴牡丹心”,送給葉蓁蓁。葉蓁蓁看了,舉著扇子照著他的腦袋一頓好打。
  當天下午,葉蓁蓁逛街時路過醫館,從裡面買了些能令男人休養生息的藥丸子。醫館掌櫃的是個話癆,說一口流利的官話,他舉著那素淨的小藥瓶,對葉蓁蓁滔滔不絕:“夫人您請放心,這藥丸是小店獨家秘製,經過九九八十一道工序煉製而成,小小一粒,保管能讓男子至少十日不舉。甭管他是怎樣的壯士,在此藥面前必定威風掃盡。夫人您貌若天仙,實在需要多多地預備這種藥物,以備不時之需啊……”
  紀無咎聽得臉色直發黑,劈手要奪,葉蓁蓁卻先一步搶過來揣進懷中,衝他笑道:“你想吃的時候我再給你。”
  紀無咎一瞬間老虎變貓,溫馴無比,和葉蓁蓁說話時像小媳婦一樣慢聲細語的:“蓁蓁,我替你保管吧。”
  葉蓁蓁捂著胸口,笑道:“我怕你偷吃!”
  ……到底有多想不開才會偷吃這種東西。
  兩人打打鬧鬧地出了醫館,外面竟然下起了雨。細細的雨絲斜飛下來,撲到人臉上,一片清涼。青石地磚已經被浸濕,正在經受著衝洗。紀無咎撐起一把油紙傘,與葉蓁蓁並肩行走在雨中。
  傘面是鴨黃色的,上面畫著一枝鮮豔的紅梅。傘下的人一個白衣一個紅裙,男的英俊挺拔,女的美豔玲瓏,站在一起好看得像是一雙謫仙,不似凡人。兩人順著青石路走到一座拱橋上,一路吸引了許多人的目光。
  石橋建在淮水之上,站在橋上遠望,秦淮河躺在細密的雨霧中,河面在雨絲的拍打下,升騰起一層薄薄的青煙。兩岸樓閣鱗次櫛比,在煙雨之中看不清楚,似是隔了一層薄紗。
  葉蓁蓁拉著紀無咎的手,說道:“我們去河上泛遊吧。”
  “好。”對於她的建議,他似乎一直在說好。
  金陵是煙粉繁華的古都,秦淮河畔的畫舫租用已經形成產業,不只能租船,還能租人。風流寂寞的公子哥兒,租個紅顏知己,泛舟河上,喝酒暢談,多麽美好。
  紀無咎拒絕了老板向他極力推薦的紅顏知己,隻租了條船,連船夫都不用。他把葉蓁蓁扶上船,便自己抄起槳劃起來。這是出於某種不可說的目的。紀無咎是學過劃船的,於是兩人的船很順利地駛向河心,之後,紀無咎把船槳一丟,來到船這頭找葉蓁蓁。
  因為船比較大,兩人站在同一頭,也不擔心會翻。
  葉蓁蓁正站在船頭看風景。站在橋上看到的秦淮河和站在船上看到的不一樣。站在橋上,感覺自己像是在看一幅畫,而站在船上時,你會覺得自己就身處畫中。
  畫布上細密的雨霧觸手可及,河面上泛起的青煙就在腳邊。兩岸的亭台樓閣因為離得近了,看得更加清楚。
  她一手撐著傘,另一手伸出傘外,掌心向上,去承接那柔軟的雨滴。
  雨霧,油紙傘,紅衣美人。葉蓁蓁只知道她站在畫裡,卻不知她本身就是一幅畫。
  紀無咎看著她的背影,怦然心動。兩人已成親近一年,親密無間,彼此再熟悉不過,可是每每看到這樣美不勝收的她,他依然會有心跳加速的感覺。就像是一個初嘗情事的毛頭小子。
  他走過去,從她身後抱住她,低頭輕吻著她鬢間的黑發。
  “真美。”葉蓁蓁喃喃道。
  “是,真美。”紀無咎附和,輕咬著她的耳垂。
  葉蓁蓁:“……”多詩情畫意的時候啊,他怎麽淨想著做那種事。
  當然,對紀無咎來說,這麽美好的氣氛實在適合做點同樣美好的事,不然多浪費。他扳過葉蓁蓁的身體,親吻著她,將她的拒絕都堵了回去。
  葉蓁蓁一開始還想反抗一下,但是很快被紀無咎親得沒了力氣,身上被他揉弄得發軟,以至於一不小心松了手,漂亮的油紙傘翻入河中,在河面上漂漂蕩蕩地遠去。
  淡青色的雨霧之中,兩人擁在一起纏綿著。細雨打在他們身上,兩人似乎都毫無知覺。
  直到葉蓁蓁被親得氣喘籲籲。她抬手抹了一把額頭,發絲已被雨水浸濕,貼在額上。她掙扎道:“你不會就打算在這裡……吧?”
  紀無咎粗喘著笑道:“雖然我很期待,但我絕不會讓你被別人看了去。”說著,拉她走入舫內。
  遠處的河岸上,幾條身影緩緩沉入水中,魚兒一般無聲無息地遊動。
  如果你問紀無咎,什麽樣的時刻最想殺人,他一定會回答,和蓁蓁玩兒成人遊戲被打斷的時刻。
  他應該慶幸,因為想玩兒情趣,所以沒把葉蓁蓁的衣服剝光,隻脫了她裙下的褲子。至於他自己穿了多少,那就不要去在意了。
  葉蓁蓁先發現了不對勁。她躺在地毯上,耳邊聽到咚的一下撞擊聲,聲音是從船底發出的,順著船體傳到她耳朵裡。於是她有些奇怪,對紀無咎說道:“水下有大魚在撞咱們的船?”
  紀無咎不知道她為什麽沒頭沒腦地來這麽一句,他不滿地輕咬了她一下:“你專心一些。”
  咚!又一下。
  葉蓁蓁皺眉:“不會是人吧?”
  紀無咎滿腦子香豔的想法中突然擠出一點冷靜的光芒——來了!
  可是來得真不是時候……
  他黑著臉放下葉蓁蓁,自己披了衣服起身,悄悄走到門口聽動靜。葉蓁蓁也趴在地毯上,耳朵緊貼著地毯,又聽了一會兒,她突然說道:“不會是刺客吧?”
  “噓——”紀無咎扭臉在唇前豎起食指,一看到葉蓁蓁,頓時有種噴鼻血的衝動。他喉嚨一緊:“你……你先把褲子穿上……”
  “哦。”
  葉蓁蓁便起身穿褲子。紀無咎不敢再看她,扭頭繼續聽外面的動靜。聽了一會兒,他乾脆打開隔門,走了出去。
  嘩啦啦一陣水響,船下突然跳出幾條人影,翻身上船!
  紀無咎想也不想,先把信號彈拉起來。他轉頭向葉蓁蓁交代了一句:“蠶衣穿好別出來,有事兒叫我。”說完這句話,那幾條人影已經欺近,紀無咎遂與他們纏鬥起來。
  還真是刺客!葉蓁蓁有些奇怪,這些人是衝著皇上來的還是衝著欽差來的?不過現在也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她起身蹲在另一扇門的旁邊,雙手舉著一隻短凳,神情戒備,頗有些一夫當關的架勢。可惜等了一會兒也不見刺客闖進來,看來他們是衝著紀無咎來的。
  外面的紀無咎,和那些刺客過了十余招,把兩個人打進水裡之後,暗衛們趕到了。十八名高手一擁而上,八名刺客死了六個,余下兩名活捉,連掉進水裡的那兩個都沒能逃過。
  紀無咎讓人把這兩名刺客帶下去嚴刑審問。不過執行這類重大任務的刺客一般忠誠度都比較高,不太容易套出有用信息。
  所以結果與他預想中的差不多,他光能吸引刺客,引不出紀離憂來。而且經過了這次,對方有了防備,下次能不能引出刺客都是個問題。
  紀無咎打算著,還是從京城多調些人手來江蘇細查。不過前面柴知退一死,紀離憂想必知道皇帝會搜查江蘇,進而先一步逃向他處。天下這麽大,要找一個人,真是大海撈針。
  其實身為皇帝,想找哪個人並不難,通緝令向全國一撒,不怕揪不出你來。但問題是,這樣一搞,就會有許多人知道紀離憂的存在,那時候的場面更不好控制。
  這個人,還真是棘手。
  葉蓁蓁不知道紀無咎肚子裡的那些九曲十八彎,她現在還停留在對刺客的疑惑上。“皇上,有人想殺你?”
  “嗯。”紀無咎點點頭。
  葉蓁蓁有些急:“為什麽?”誰吃飽了撐的來行刺皇帝?
  紀無咎想了想,決定還是和盤托出。從當年宮亂講起,不過宮亂那會兒他和她都還不知道在何處,因此他也知道得不怎麽詳細。但廢太子有個兒子,那兒子叫紀離憂,這是肯定的。紀無咎把紀離憂、柏建成、柴知退這幾個人的光榮事跡連在一起講了一遍,葉蓁蓁越聽越震驚:“這,這,這……是真的?”
  “柴知退和柏建成的罪證尚沒有查清楚,但紀離憂的身份已經確定,是廢太子之子無疑。說起來,這個人你還認識。”
  葉蓁蓁更覺意外:“我認識?我認識的,跟這個年紀對得上號的……不會是我表哥吧?!”
  紀無咎看了她一眼:“你怎麽好事壞事都能想到你表哥身上……是黎尤。”
  “他?不像啊……他還救過我呢。”
  “笨,”紀無咎敲了敲她的頭,“他若是和女真勾結,出入女真軍隊便是行走自如,和朵朵烏拉圖聯手做一場戲,騙得你的信任,又不是難事。他在遼東應該已經知道你我身份,後來出現在朵朵烏拉圖軍中,是想跟著他去聯合勃日帖赤那攻打薊州。他之前也有一些計劃,但是都被我們打亂了。”
  “原來是這樣,”葉蓁蓁恍然,現在再回想起黎尤的笑容來,就覺得他那親切的笑意中似乎透著股邪氣,她撓了撓頭,突然想起去年發生的一事,“那麽蘇婕妤找侍衛假意行刺你那次……也是真的?”
  “蘇婕妤是被人哄騙了,侍衛行刺是真的,劍上的劇毒,也是真的。”紀無咎說著,幽怨地看著她。
  葉蓁蓁十分內疚,當時沒想太多,現在想來,實在令人後怕。萬一他被那劍刃掃到,豈不是現在就無法活生生地坐在她面前?
  “蓁蓁,你不心疼我。”紀無咎頗有些不滿。
  葉蓁蓁急忙道:“對不起!”
  他突然湊近,直勾勾地看著她:“那你怎麽補償我?”
  應付這種情況,葉蓁蓁也十分熟練了,她斜著眼看他:“你想怎樣?”
  紀無咎將她攔腰抱起,走向床榻。
  因為發生了紀無咎被刺事件,葉蓁蓁便打算早些回京城。紀無咎京裡也有不少事要安排,因此二人想法是同步的。只不過在走之前,他們還要做一件事——探望葉修名他老人家。
  葉修名住在江陰,距離金陵有三四百裡路,紀無咎和葉蓁蓁乘著一艘大帆船,順著江水一路向東行駛。估計葉蓁蓁真是個福星,他們走到哪裡,哪裡就順風,早上出發,傍晚時分,竟然就到了江陰渡口。葉修名派了家丁來這邊張望,正好看到他們,便接了回來。
  葉修名的日子過得十分愜意。大宅院,十幾個精明又忠心的奴仆,又置辦了百畝良田,租給佃戶們種。他在宅子附近買了畝水塘,種上許多荷花,塘中有許多魚,還放養了好多水鴨子,葉蓁蓁他們到的時候,正好能吃到第一茬鴨蛋。奶奶說,等一入秋,就可以吃上自家塘裡挖出來的蓮子和藕了。
  當然,這些都是表面。要說吃穿用度,葉修名在這裡比京裡差了十萬八千裡。可是他們老兩口一輩子該享的福都享了,也不貪圖那些。真正的愜意是舒心,沒了官場上那些個鉤心鬥角,不用為了天下事忙得連飯都顧不上吃,真是怎麽待著怎麽痛快。
  於是,當紀無咎把柴知退的事情跟葉修名說了之後,葉修名擺著手道:“皇上,我現在是鄉間一枯叟,朝中的事,自有能人幫您分憂。”
  紀無咎聽他如此說,便不再提此事,隻與他聊些家常事。脫下龍袍,紀無咎在葉修名面前更像個晚輩,與他相處比從前融洽了不少。兩人正坐在水塘前釣魚。這塘裡的肥魚很多,又傻,釣起來一個接一個,一點沒有詩中談及垂釣時的悠然安閑。紀無咎看著身旁竹簍中不甘心地翻肚皮的魚,心想,這才是生活。不在詩中,不在畫中,只在眼前,平平淡淡,真真切切。這世上沒有什麽世外隱者,真正的隱者,都活在紅塵喧囂之中。
  紀無咎有些羨慕葉修名。當然,也只是羨慕。他身上背負著很多東西,他過不上這種生活,想都別想,至少現在不用癡心妄想。葉修名也是為朝廷嘔心瀝血了幾十年,才開始過這樣的日子。人的生命,在各個階段都有其該要承擔的東西。一個年輕人,若是尚未拚搏就先想著退隱,那不是隱士,那是窩囊廢。
  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嬉笑聲,紀無咎支起耳朵聽,臉上露出溫柔的笑。那是葉蓁蓁在陪著她的大侄子玩兒。雖說是大侄子,但其實很小,只有三歲,小名喚作安安。那是粉雕玉琢的一個小孩兒,一雙眼睛黑葡萄似的,透著古靈精怪。三歲的小孩兒沒長開,一雙小短腿,偏喜歡追著葉蓁蓁滿世界跑,葉蓁蓁也喜歡逗他,於是宅子內外經常能看到這一大一小的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追著嬉戲。
  葉蓁蓁跑累了的時候,紀無咎的魚簍也釣滿了。他和葉修名一起回來,剛放下魚簍,又被葉蓁蓁拉著去河上采菱角。
  菱角藏在心形的綠葉子下,紫紅紫紅的,像一顆顆頭角尖尖的小元寶。紀無咎搖著小船,葉蓁蓁扒在船舷上,一邊哼著采菱角時唱的民歌,一邊把菱角摘下來扔進船艙,頭也不回一下。她的嗓音清甜,唱起歌來還真有幾分江南水鄉小女子的溫婉。
  紀無咎搖著船,眼睛望著一望無際淡平無波的河面,耳邊聽著愛妻歡快的歌聲,幸福感撐滿了心房。
  葉蓁蓁采累了,仰身枕著紀無咎的腿躺著,望著藍藍的天幕,突然叫他:“紀無咎。”
  “嗯。”
  “我想給你生個孩子。”
  紀無咎隻覺心口燙得厲害。他扶著槳,低頭看她,柔聲說道:“我們會有很多個孩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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