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姬姓的榮譽感 話說得確實是沒錯,姬姓所具有的特權,本來就是周王室給予他們的。 而當一個姬姓權貴已然不知周王室的歷史時,確實是可以稱之為忘本,這似乎並沒有任何不妥。 更何況,如今先君方薨,於周禮確實也不宜大動乾戈。 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你季氏再怎麽權勢熏天,在周禮面前也依舊是個弟弟。 當李然的這一番話說完,在場的學子們紛紛起了身來,不約而同朝著季孫意如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季孫意如這邊,環顧四周,但見周圍所有人竟是投以疑惑的目光來。那種對他與身俱來的優越感的漠視,瞬間刺穿了他引以為傲的身份,僅剩的一具皮囊又如何能擋得住這如洪水一般的眼神。因此,隻覺一時臉皮滾燙,羞憤不止。 而一旁的叔孫豹此時則正目瞪口呆的看著李然。他再一次為李然的發言而震驚。 是的,他又震驚了。 這樣的震驚促使叔孫豹更加堅定了要將李然留在魯國,留在自己府邸的決心。 他深信,依李然之才,若得其輔佐,勿論是自己叔孫一族,乃至是魯國,未來必將是一片光明。 李然,正是如今魯國亟需之人! “子明所言甚是,我等姬姓之人,正該為宗室振興而奮鬥!今日之集會,諸位所言,我叔孫豹都將記刻於冊,上呈於天,以事社稷!” “季孫意如,今日若只是你在此,你是決然帶不走李子明的。要不這麽著,你去將你爺爺叫來,興許在場的諸位會賣給他一個面子。呵呵,你覺著呢?” 叔孫豹話鋒一轉,頓讓季孫意如面色更加難堪。 他身為季氏未來繼承人,若遇事便叫他爺爺季孫宿,試問他這個繼承人日後在季氏,在魯國還有何威信可言?這年頭,權貴一旦沒了威信,那便與普通國人無異,季孫意如如何聽不出這一句諷刺之言? 羞憤難當的他看了看叔孫豹,幾欲開口,但都忍了下去。最終,他又斜視過去,盯著李然恨聲道: “哼!今日之辱,我季孫意如來日定當加倍奉還!” “走!” 氣勢洶洶的來,灰溜溜的走,季孫意如的出場與離場,差距著實有點大。以至於讓在場的學子們都不由大聲歡呼起來。畢竟看著魯國最權貴之人這般難堪,確實是好不解氣。 他們終於贏了所謂的權貴一把,即便跟他們其實也沒太大關系。 倒是李然,見狀卻並未感到任何高興,反而眼神之中透著淡淡的憂慮。 他看的出來,這個季孫意如絕非凡俗之輩,面對剛才的情形,季孫意如若是惱羞成怒與叔孫豹大打出手,他或許還不會如此擔憂。 畢竟,他李然方才的那些激將言論,可謂字字扎心,那絕不是一般人能忍得了的。 可正是因為季孫意如沒有大打出手,反而忍了下來,這就讓李然感到了一絲擔憂,畢竟在這樣的情形下還能保持清醒的頭腦,理智的判斷,足以說明此人亦是不俗。 此間事罷,李然便是轉過了頭去,正當他要感謝叔孫豹剛才對自己的庇護,誰知叔孫豹竟搶先一步朝著他躬身作了一揖。 在這年頭從來都是沒身份的人先給有身份的人行禮的,哪有反過來的道理? 更何況還是像叔孫豹這樣有正卿身份的權臣,年紀又比李然高出一大截。他向李然行如此大禮,著實讓在場眾人又是一驚。 “子明才學博聞,句句珠璣,今日豹實有幸。還請子明先生受我一禮!” 言罷,但見叔孫大夫已是如此,其他學子便也都紛紛效仿,都朝著李然躬身而禮,甚至連尚未離去的太子野,也跟著行了大禮。 饒是李然再對自己剛才說的話心知肚明,此刻也不由感到汗顏,心道自己不過拾人牙慧而已,如何能夠受到如此崇仰?一時慚愧。 無奈之下,李然隻得上前將其扶起,喟歎道: “世道不濟,人心難測,然何德何能敢受如此大禮,誠為惶恐,諸位快快請起,快快請起。” 世道不濟,說的是這春秋之亂。 人心難測,說的是各路諸侯群雄逐鹿。 李然其實並沒有想過在這時代做些什麽,當初他只是想來魯國討個生活,而後便碰巧遇到了這一次的鄉校集會。 事情發展到現如今這個地步,著實是他意料之外,他想說點什麽來證明自己本沒有語出驚人的打算,也沒有想過去成為旁人仰望的頂峰。可是當他目之所及,他所看到的,乃是一眾學子對他懇切且崇敬的眼神。 這不是能夠偽裝出來的。 因為在這年代,這些所謂學子對知識的追求,遠非後世之人所能比擬。 不管怎麽說,李然終於有免費飯票了。 其實他去參加鄉校集會的主要目的就是這個,畢竟人是鐵,飯是鋼,就算他是溯源而來,那也得吃飯飲食,如若不然,餓死街頭的話,那他恐就成了天下第一笑話了。 叔孫豹的家就坐落在下柳河的西岸,靠著曲阜最為繁華的街道,與魯王宮的直線距離僅有二三十丈,這足以說明叔孫豹在魯國的地位。 而他的宅邸,整體裝飾卻很不同。 前後大概四重院子,整體都是用的黑與紅兩種顏料漆刷而成,給人一種十分莊嚴與肅穆的感覺,特別是門口的兩根巨大的石柱,在黑漆的裝飾下,頓時顯得格外的高聳,直讓人望而生畏。 這年頭尚未有門聯這種東西,所以柱子上並沒有任何裝飾。可正是因為這種純黑的石柱,矗立在府門之前,那種樸實厚重之感,傲然於世的感覺便立馬就得到體現。 這倒也十分符合叔孫豹而今在魯國的位置。 前面說過,他雖屬魯國三桓,把持著魯國三分之一的國民與稅賦,但不可否認的是,他們這一家族,與季氏和孟氏的關系並不是特別好。 而他在季氏與孟氏的相互夾擊之下,依舊能夠傲然立於朝堂,叔孫一族依然能夠傲立於魯國。這就足以說明其個人能力。 進得招待自己的房間,李然目光掃過,整個房間內除了兩架用來擺放竹簡的“書架”之外,便只剩下一張床以及一套案幾(兩個蒲團,一個擺放茶壺的小凳子)。 “這不是標準的大床房麽?” 李然心道這個叔孫豹的家還真是簡樸。 況且這年頭什麽樣的人家擺放什麽樣的裝飾那都是有明文規定的,他叔孫豹又是個克己及人的自律狂,如何肯學得季氏那般鋪張? 不過總算有個住所,這對李然而言簡直已經是天大的喜事,晚間用過仆人送來的飲食後便早早睡去,直至第二日辰時。 …… 不得不說,溯源歸溯源,可李然這生物鍾一直沒變過,還真是稀奇。 但讓他意想不到的是,今日剛剛醒來,就在自己的院子裡見到了一個奇怪的人。 為什麽要說這個人奇怪? 因為這個人看上去年紀不小,起碼也有個十五六的模樣,但打扮卻很奇怪,一席長衣敞胸露肚,本烏黑的頭髮散亂不堪,髒兮兮也似,腳上踏著一雙與他腳明顯不符的草屐,正蹲在地上用手中的木枝撥動甬道旁的草芥。 要知道在周禮治世的春秋,一個人的穿著可是相當要緊的,因為等級制度規定了你該穿什麽,不該穿什麽,該怎麽穿就必須怎麽穿,什麽人都不能違背這種規定。 李然眼前這個人既然能出現在叔孫豹的家中,那身份自然不同尋常,可他如此穿著,豈非奇哉怪也? 李然有點搞不明白,畢竟眼前之人這種打扮像極了乞丐,然而叔孫豹的家中又哪裡會有乞丐? 更為關鍵的是,此人身上的衣著明顯也不是普通人家所能擁有的,但卻如此打扮的出現在這裡,這鬧的又是哪一出? 正自疑惑,院外卻忽的傳來了一道清脆如銀鈴般的聲音: “阿稠!” 驀然回首間,李然就看到了一個姑娘,雀躍似蹦蹦跳跳的闖入了自己的院子裡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