磊落青衫行

活在世上,自有江湖。     无论是古或今,唯愿青衫一袭,磊落前行。

第15章 承担
  “你怎麽跑回來了?”小都拉開門,驚訝地看著一臉得意笑容的沈一白。  “來……看看你。”笑容凝固在沈一白臉上,越過小都的肩膀,他看向了屋裡,“你,要搬家?”
  客廳裡,除了沙發和茶幾,其余東西都已經蒙上了防塵布。
  “你還真是妖精!這麽躲,還是讓你抓到了。”小都笑得有些牽強,側身讓他進來。
  沈一白在屋裡巡視了一圈,這才站定,看著小都,沒有說話。
  “我辭職了。明天就離開這個城市。所以,沒有果汁,你湊合這個吧。”小都把一瓶庇利埃遞給沈一白。
  沈一白看看手裡的瓶子,放在了茶幾上一堆零食的旁邊。
  “上次見你,是半年前,你還和那個瘋子在一起。現在呢?”沈一白仰頭想了想,又看回小都。
  “分手快一個月了。是我提出的。我也不想在這裡做了,所以辭了職,換個地方。本想安頓好再告訴你,你倒先來了。”小都拍拍手,極力表現出輕松。
  她知道沈一白想問什麽,索性一口氣先說了。
  這個結局並不意外,但小都的神色和舉止讓沈一白隱隱覺得沒這麽簡單。
  沈一白拉著小都,把她按坐在沙發上,他自己則坐在她身前的茶幾上,看著她。
  “你說的對。如果我愛上的是鷹,就不該指望它能守在窩裡。是我太貪心了。”小都歎了口氣,把臉轉向窗外。
  山莊裡的那十幾天,果然是他們在一起最快樂的日子。
  他們把所有的時間都花在了一起。除了偶爾去散散步,大多都是呆在屋子裡。
  吃飯,睡覺,聊天,纏綿。
  小都發現了讓鍾屹滔滔不絕的辦法。那就是看著他的那些照片,讓他講照片的故事。
  他們最愛擠在窗前那張搖椅裡。
  小都坐在鍾屹身前留出的椅面上,整個人縮進他的懷裡。
  鍾屹把電腦放在她的腿上,給她看他收藏的照片,講他怎麽去的這些地方,遇到了什麽事情,怎麽拍的這些照片。
  不看照片的時候,他們也會談些自己過去的事情,他們的家人,他們的兒時趣事,糗事。
  看得累了,說得累了,他們就這麽相擁著,靜靜地聽風,聽雪,睡去再醒來。
  小都也喜歡趴在桌邊,看鍾屹那靈巧的手指收拾、擺弄他的相機。看他如何吹去相機縫隙裡的灰塵,如何擦乾淨鏡頭,如何清理保養皮腔,如何修理那些小毛病。
  有時小都會看著看著就睡著了。
  鍾屹就把她抱到床上,自己也趴在旁邊睡。
  他們的日子過得就像是歇冬的農戶。
  不介意晨昏顛倒,只要睜開眼睛能看到對方就好;也不介意錯過吃飯時間,反正鍾屹包裡有剩下的壓縮食品,只要兩個人可以在一起,沒人打擾就好。
  他們默契又瘋狂地透支著現在,小心地不去觸碰將來。
  “他盡力了,我們都盡力了。”小都沒有看沈一白,伸手去抓茶幾上的蓮朵。速度不快,但停不下來。
  將近半年的時間,鍾屹隻接些不用離開,或者隻離開幾天的專題。不用出去的日子裡,他會準備晚飯等她回來。他會洗碗,洗衣服,卻不再洗照片了。因為他沒有照片可洗了。小都也是後來在偶然中發現,他有時說的出去一下,其實就是開車在環城的高速公路上轉圈,或是開到百多公裡外的另一個城市,出了高速就又馬上掉頭回來。
  但他什麽都沒有說,
總是裝得若無其事。  是小都逼他又開始旅行的。因為她不忍看著他如同困在動物園籠子的鷹般委頓,消沉。
  鍾屹試著調整過自己,也拒絕過小都的建議,但最終還是同意了。
  開始是兩周,一個月,然後是兩個月,三個月。每次出發前,鍾屹都會緊緊地抱住她,緊得就像是他再也不會回來。而當他回來時,又總會多多少少帶些傷,最嚴重的一次是將胳膊摔成了骨裂。
  於是,小都開始越來越多地做噩夢,驚醒了就要一直坐到天亮。但她不能,也不忍勸他停下來。
  在將近兩年的時間,他們都在越發認真地和自己較力,直到最後的疲憊不堪。
  “與其把雙方都拖垮,在後悔,甚至埋怨裡把感情消磨掉,還不如分手。留著遺憾和想念,至少還能保存些美好的記憶。”小都清空了巧克力,又開始去抓話梅。
  “你,有沒有試過和他一起走?”沈一白皺了皺眉,從零食堆上移回了目光。
  他沒有問為什麽鍾屹會同意,有沒有再爭取。因為他太了解小都了。
  小都苦笑著搖搖頭,“你看過他的照片就會知道,那些不是可以穿著比基尼轉個身,拍張照,或是拿根登山杖,說說笑笑就能到的地方。那大多是連男人都很難忍受的地方。我去了,只會讓他分心,給他添麻煩。也許更危險。”
  “那你離開這裡,要去哪兒?”
  “先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調整一下。然後再做打算。”小都有些心虛地避開沈一白的審視,停下了神經質地往嘴裡塞食物的手,“我,不想再聽到他的任何消息。這樣,我至少可以騙自己他一切都好。”
  “不打算回家看看,或是去找我?反正都是散心嘛。”沈一白犀利的目光掃視在小都的臉上,身上,和他那溫和的話語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分手,辭職,再適時地消失,他確定這些精心的安排是別有深意。
  小都搖頭,“等事情都安頓好了再說吧。我,不想給大家添麻煩。”
  “這些東西,你以前看都不會看。”沈一白從零食堆裡拎出幾袋,舉到小都的面前,“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你現在吃的巧克力就太多了。”
  小都一愣,顧不上辯駁沈一白,忙不迭地拿過手機低頭查看著。
  沈一白丟下零食,起身踱到窗前,兩手狠狠地扣在窗台邊沿上。
  如果她沒想好,就不會做這樣的決定;既然決定了,現在就是勸,也沒有用了。
  放下電話,看著沈一白的背影,小都才猛然意識到自己的不打自招。既然被識破了,她也不想隱瞞了。
  這幾個月來,她只是一個人,獨自承受著這一切。沒有和任何人商量,也沒想過商量。因為,這是只有她自己才懂得的,才能做的決定。
  “我不想強迫他改變什麽,不想看著他被活活纏死。我自己能處理。”小都起身,也走到了窗前,“我試過了,可我舍不得!就算我不能給他完整的,最好的,但我至少能給他個將來自己決定命運的機會。在我心裡,他已經是我的家人了,最親的家人。這種感覺,你不懂的。”
  “我是不懂!”沈一白生生停住了想砸在窗台上的手,長長舒了口氣,“這個決定關乎一個人的一生,也許是三個人。你真的想清楚了?”
  “可也許這就是生命的安排和意義呢?我不會用一個生命做籌碼。這對誰都不公平。”小都慢慢地點了點頭,“我知道這麽做挺傻的,再過幾年,我可能就沒有勇氣做這樣的決定了。可現在,我做不了別的選擇。我不要求你讚同我,但請你,至少別再阻止我,指責我。”
  “如果,你確定這世上只有這個男人能讓你做這樣的傻事,那就是劫數。早晚都會遇到,早晚都要錯,只是出錯和傻的方式不同而已。”沈一白無聲地歎了口氣,搖搖頭,松開了握拳的手,“以後,與其想著當初怎麽會這麽傻,不如想想是什麽讓你甘願傻過去。這樣至少還能傻得快樂些。這比決定‘傻一次’要難得多。你有準備麽?”
  “事情永遠不會等你準備好了再發生,不過,我會盡力的。”小都看向窗外,蜷曲的手指摩挲在窗台的木質紋路裡,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沈一白牽了她的手,把她帶回到沙發上,坐下。
  “我和我的合夥人剛剛接了個歐洲的項目,接下來的四個月裡,我們幾乎都要在那邊。我和合夥人各自有自己的工作助理,但我們有一個特別助理,簡單說,就是大內總管,我們不在的時候,事務所的事情都由她全權處理。可現在的特別助理到這個月底就要和她的新婚丈夫一起移民了。你能不能過來幫我?”沈一白還是坐在茶幾上,定定地看著小都。
  “不能!”小都嚇了一跳,不假思索地拒絕了,“我這個狀況怎麽幫你?能幫多久?我不要……”
  沈一白揮手,截住了她下面的話,“這個職位的工作是有些瑣碎,要求也不太高,讓你來做的確算是屈就。但這個人對我們來說很重要也必須可靠,因為交到她手裡的是我們的全部身家。我們現在沒時間慢慢考察新來的人,所以我回來也是想找個信得過的人代替她。就算幫我救個急,能盯四五個月就行。到那時,我們就都回來了。”
  “我明白你的心意,但我不能接受。謝謝你。”小都拍了拍沈一白的胳膊,“我已經安排好了。我不想依賴你,不想讓我的決定成為別人的負擔。”
  “在心理上順從和放棄才會依賴。你做不到的。”沈一白把小都的手合在了掌心裡,“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好吧,拋開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畢竟那邊的環境會寬松些,各種條件也好一些,最重要的是,那邊可以避免一些以後在這裡不好解決的問題。我能幫你的也就是帶你過去了。既然你決定承擔,你就有責任準備更好些的條件,而不是隻糾結在你自己所謂的獨立和堅強裡。你沒有權利隻為自己著想了。”
  “可……我想知道,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其它的先不講,帶我這樣的人過去,很可能會牽連到你的名聲。”小都猶豫了。
  從理智上,她認可沈一白說的是對的。但她仍是不禁感到詫異,狀況的改變居然可以讓她做這樣完全不同於以往的思考和妥協。她覺得自己太自私了。
  “從很久以前開始,在我心裡我們就已經是家人了。家人之間做這些,還需要理由嗎?如果是我自作多情,麻煩你現在就告訴我!否則,就別再和我講客套話。”沈一白低頭看看自己的掌心,忽然笑了,“至於其它的,你未嫁我未娶,大不了我就認下個婚前那啥。科技這麽昌明了,真想洗白還不是一張紙的事?關鍵是,以我沈一白的知名度,這個還上不了八卦雜志的頭條。失望了吧?”
  這種時候,他居然還可以說出玩笑,讓小都有些哭笑不得。但她明白他的苦心。
  “那我能幫你做些什麽呢?”盡管這聽起來像是廉價的利益交換,可小都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特別助理的職責,幫我們看好家!還有,我們事務所正在上升階段,設計業務是一方面,公眾形象和公共關系也要著手提升了,這個是你的強項。至於其它的剩余價值嘛……”沈一白歪著頭想了想,“在找到合適的房子搬出去之前,你要負責照顧我的起居。如果房間乾淨,飯菜可口,服務周到,我可以考慮不收你的房租。”
  “那要不要說‘老板早上啦’?”雖然嘴上揶揄著,可小都知道,他這樣安排是不想她有太多的心理負擔。
  “呃……你站在門口說就可以了,這個時候,安全第一!我們都要忍一忍。”沈一白故作驚訝地張大嘴,壞笑著眨了眨眼。
  “謝謝你!”小都扯動嘴角,想笑一笑,但卻忽然別過了臉。
  小都也搞不懂,即使分手,她都能控制得很好,偏偏現在,為什麽自己會流淚。
  不是難過,也不是委屈,而是很久以來都沒有過的輕松。
  沈一白撫著她的背,靜靜地看著她,只是聽憑她盡情地發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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