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問天聽了稟報,忙喊:“快!快!快備馬!”說著忙向外走。 蘇拙上前道:“大人,可否讓我也去看一下?” 劉問天在心裡早已對蘇拙刮目相看,言聽計從。方才一時著急,竟忘了叫他,這時忙道:“快給蘇公子也備馬!” 居德坊離此並不遠,就在西市西北角。一行人趕到那差役所說的府邸,劉問天不禁心裡一跳。門前牌匾上寫著沈府二字,府邸雖不甚大,但他卻認得這家主人。 劉問天下馬步行入內,口中嘀咕道:“怎的是他家出了事……” 蘇拙問道:“怎麽?大人認得這家人?” 劉問天小聲道:“蘇老弟你初來長安,有所不知。這個沈府的老爺名叫沈田,是寧侯府裡的清客幕僚。這沈田倒沒什麽,關鍵是寧侯爺可得罪不起,這案子可要小心在意。” 劉問天還在絮叨囑咐,兩人已進了一間堂屋。昨日那名陳師爺忙迎了上來,屋裡還有幾個濃妝豔抹,俗裡俗氣的女子哭鬧著湧了上來。劉問天一愣神就被眾女子圍了起來。 那幾人一把鼻涕一把淚,哭訴道:“大人,我們老爺死得好慘啊!你可要給我們作主啊……” 劉問天一時脫不開身,隻得不住安慰幾人,同時心裡也一驚:“怎麽,竟是沈田被人害了?”蘇拙早已躲開眾人,進入內室,去看現場。 這是一間書房,書架也擺了一排。窗邊一張桌案,桌案左邊窗戶緊閉,陽光透進來,將屋裡照得十分亮堂。桌後一張太師椅,一個四十多歲的男子坐在椅上,低眉垂首,已經氣絕了。他胸口心包處開了個口子,鮮血早已流乾凝結。 一名仵作正在查看屍首,測量傷口形狀。蘇拙低頭看地,不禁歎了口氣。地上鮮血肆意流淌,早已乾結。但血跡上卻留下了數個腳印,形狀小巧,正是那幾位夫人的。 蘇拙知道這幾人必定已經進來過,不知現場被她們毀到何種程度,只怕凶手留下的痕跡已再難找到。他環顧書房,屋裡並沒有多少書籍,桌上堆了一些沈田的文章,都是些公案文書,寫得狗屁不通。他又走到沈田所坐之處,桌面上四行血字頓時映入眼簾: 閑雲無盡總關情, 玄都觀裡桃千樹。 二十四橋明月夜, 玉人何處教吹簫。 這首詩是正對屍體,只有站在死者角度才能看清。蘇拙心中一驚,似有所悟,卻一時抓不住頭緒。這時候劉問天終於擺脫幾個女人糾纏,進屋就問:“老馬,檢查情況如何?” 那仵作邊看屍體邊答道:“從屍體僵硬程度和地上的血跡看,死者大約是昨夜戌時至亥時之間被害的。屍體全身上下只有胸口一處傷口,直達心包,一擊斃命。傷口寬兩寸,深五寸,背厚刃薄,是一柄鋒利短刀。” 劉問天倒吸一口涼氣,驚道:“與趙言傷口一致!難道是同一個凶手?” 蘇拙回答道:“凶手就是同一個人!你看這首血詩,第二句是劉禹錫所作,最後兩句則是杜牧的詩。這種拚湊的手法,只會是同一個人使出來的。” 劉問天走過去一看,果不其然。他不禁罵道:“這個凶手當真是膽大包天,竟敢連續犯案!這人簡直是個瘋子,為了賣弄學問,已經連殺兩人了,他到底還想殺多少人?” 蘇拙猝然一驚,似乎有所醒悟,忙提醒劉問天道:“還是趕緊審問一下府裡的人吧!” 劉問天醒覺,忙問道:“府裡誰是管家?” 一個顫微微的老者上前躬身道:“稟告大人,老奴宋太,是沈府的管家。” 劉問天“嗯”了一聲,問道:“府裡都有些什麽人?” 宋太忙答道:“府裡除了老爺,還有三位夫人、一子一女,小姐已經出嫁,公子昨夜與好友出外玩耍,至今未歸。另有下人仆從八人,除老奴外,三名侍婢侍候夫人,一名小廝陪伴公子,三人在後廚。” 劉問天奇道:“這麽大一個沈府,只有你們幾個下人?” 宋太答道:“老爺常教導我們要勤儉持家。再說老爺在侯爺府上做事,更不能太過張揚。” 劉問天一揮手,道:“廢話少說,昨夜誰與沈老爺在一起?可有什麽奇怪的人來?” 宋太道:“昨晚並沒有哪位夫人與老爺一起。老爺吃過晚飯便回到書房,吩咐老奴說晚間會有客來訪,讓我在門房等著。大約戌時左右,果然有一個年輕後生來訪。我將他帶進書房,泡上茶,便關門出去了。老爺與那人聊了很久,直到亥時過了,那人才走。” 劉問天一驚,沉吟道:“戌時來,亥時走,正與沈田死亡時間一致!宋太,你可記得那人長相?” 宋太搖搖頭,道:“小人年歲大了,眼有些花,加上天大黑,並沒有看清那人長相。不過他倒是彬彬有禮,有些書卷氣。他走時與我在門廳相遇,他還問候一聲,囑咐我早點歇著呢!” 劉問天一愣,道:“那他長得高矮胖瘦總該看得清吧?” 宋太仔細回憶,道:“他不高不矮,不胖也不瘦。” 劉問天一噎,當真無可奈何了。蘇拙心急,問道:“他走後,你也沒有去看你家老爺?” 宋太呵呵一笑,突然意識到不該發笑,忙斂神道:“那人走的時候,我回頭向書房看了一眼,老爺還坐在窗邊看書,我便沒去打攪。再說老爺經常忙到很晚,一般也不需要我去服侍。” 蘇拙不想碰到了這麽一位糊塗老人,當真哭笑不得。劉問天卻沉吟道:“那人走的時候,沈田還在看書,難道他當時並沒死?” 蘇拙苦笑一聲,看見屍體右手邊一盞燭台,蠟燭已燃盡,留下一堆蠟油。再去看屋裡其他燭台,都隻點完了一截。他心中明了,便道:“大人,那人一定就是凶手,他走的時侯,沈田已經死了。當夜,凶手將屋內其他燭火都吹滅,隻留下桌上這一盞。而沈田被害時便是這樣坐在椅中,如此一來,右邊的蠟燭剛好能在左邊窗戶上投下一個模糊的影子。這就是宋太看到沈田還在桌前看書的原因,也能解釋,為何房中其他蠟燭都完好,只有這一盞燃盡了。” 劉問天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這麽說那人就是凶手了!可是宋太方才說,沈田早已知道有人來訪。難道說沈田根本就知道凶手是誰,他與凶手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