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残月

只影匹马过千境,少年侠骨负盛名。缥缈江湖任纵横,谁人不识残月弓。残月身为大虞国最顶尖的刺客,名震武林,声动朝野。只是除了至亲,无人知晓他是背负著怎样的绝望,一步步成长。无愧君主与苍生,不负信任与深情。沧海桑田,永远灿如少年。

第67章 城郭犹在万民衰(上)
雲彌山化名白先生,他憑借自己三寸不爛之舌,忽悠城中的各派武林豪傑積極應戰。他動情地講述了安瀾的歷史,如數家珍般地讚歎了安瀾的每一處名勝古跡,接著話鋒一轉,痛心疾首地說,祖先們耗盡幾代心血,才留給我們一個寧靜祥和的安瀾;如今,我們眼睜睜地看著夜秦將他們毀於一旦。如果我們不站出來,那我們就是歷史的罪人,就算死了,也無顏面對列祖列宗;而我們一旦誓死抵抗,就算無濟於事,也會被世代傳頌,給子孫們留下一個好名聲。
聽到雲彌山一番慷慨激昂的陳詞,一些直爽的熱血漢子哪裡還坐得住?抄起家夥就去了城樓。而稍稍有些心眼之人,便客氣地敷衍了幾句,並沒有什麽作為。雲彌山並沒有曉以大義,而是漫不經心卻又準確無誤地說出其祖上對安瀾做出的業績,接著長籲短歎一番。那幾個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後隻得出錢出力。
作為這場“武林大會”的組織者,陳鶴又一次對雲彌山的才乾佩服得五體投地。
雲彌山不僅號召了武林人士支援前線,還告訴楚寒守城之法。比如時時隱藏投石機的位置,以躲避夜秦的炮火攻擊;比如在地下埋甕,派專人聽聲,以提防夜秦挖地道;攻城幾天之後,黎俊終於下了死命令——用架橋車攻佔城牆。眼看架橋車到了眼前,伸出了長長的雲梯,楚寒才命令眾人掀翻油鍋,猛放火箭,結果好不容易運過來的五輛架橋車全都毀於一旦,夜秦士兵更是死傷無數。
黎俊沒想到安瀾城內還有這麽強的火力,不知他們是否還留有更厲害的武器,一時不敢盲目攻城了。他急火攻心,再加上天氣炎熱,竟吐了好幾口血,可嚇壞了夜秦的軍醫。
在楚寒守城的第十天,安瀾城內其實早已彈盡糧絕,城內的士兵只剩下不足兩千人,個個面如菜色,虛弱不堪。安瀾城內的老百姓都把自己家的糧食拿了出來,可這樣也喂不飽兩千張嘴。不過好在這幾天夜秦也沒了剛開始的猛勁兒,每天只是象征性地來騷擾一下城門,被打退了也不做糾纏,即刻撤退,明日再攻。
楚寒並不知曉,因為夜秦的軍糧遲遲沒有到來,所以他們才沒有力氣攻城了。照這個勢頭下去,只要再堅持幾天,便可以等到江璃搬救兵回來了,楚寒樂觀地想。
但是洪水退了以後,城內又流行起了霍亂,死了很多老百姓。黎川的夫人最先有了霍亂症狀,因此黎府受盡眾人責難,黎川自顧不暇,也無力再操心其他事情了。
陳鶴先生將整個鹿鳴書院騰了出來,讓染上霍亂的百姓住在裡面,他親自為百姓診治,十分辛苦。他的好友肖大夫也被他所感染,冒著生命危險解救百姓。雲彌山也略通醫理,此刻也顧不上自己的安危,和陳先生一起照顧病人。
看著父親蒙上一層薄薄的面紗,跟那些症狀可怖的病人打交道,一向樂觀的雲冉也嚇得膽戰心驚。每天父親回到房間,換下舊衣,洗漱完畢後,他總是跑過去抱著父親,片刻也舍不得松開。
那天雲彌山十分疲倦,吃飯的時候咳嗽了幾聲,雲冉嚇得扔掉了紅薯,抱著父親就嚎啕大哭。雲彌山又感動又好笑,替兒子擦去眼淚,笑著說:“你爹以前被人喊了好多年的千歲,怎麽會那麽容易死掉?”
雲冉哭得泣不成聲,用手背摸著眼淚,抽抽搭搭地說:“我不管,我要和爹在一起,我不要和你分開,嗚嗚……”
“好啦,你還沒長大呢,我怎麽敢有個閃失?”雲彌山將兒子攬進懷裡,輕聲說道。
“我長大了,也不準你有閃失。”雲冉哭得一抽一抽的,根本停不下來。
“好,爹答應你。別哭了,快,來吃飯!”
其實所謂的飯,也就是兩個紅薯,還有一點鹹菜。雲彌山還擔心雲冉吃不慣,會大吵大鬧,沒想到雲冉十分乖巧,百姓吃什麽,他就吃什麽。雲彌山又把自己的紅薯掰了一半,不動神色地送到雲冉面前,問道:“雲冉,這次越州遭受劫難,你可見識到了?”
雲冉眼睛紅紅的,他啃著紅薯,說道:“看到了,所謂‘神州蕭條,生靈塗炭’,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吧?”
“害怕嗎?”
“和爹在一起,不害怕。”
雲彌山欣慰地點點頭,又問道:“如果以後由你來治理國家,你會讓百姓遭受這樣的苦難嗎?”
雲冉斷然搖頭:“不會。”
“那如果別的國家來犯我大虞,讓大虞的百姓掙扎在水深火熱之中,你會怎麽辦?”
“不惜一切代價,趕走敵人,保衛我大虞江山,保衛我大虞的百姓!”雲冉高聲答道。
雲彌山讚許地笑了笑,又問道:“那如何能在和平時期,讓百姓安居樂業?”
雲冉眼睛轉了轉,一字一頓地背了起來:“不違農時,谷不可勝食也;數罟不入洿池,魚鱉不可勝食也;斧斤以時入山林,材木不可勝用也。谷與魚鱉不可勝食,材木不可勝用,是使民養生喪死無憾也。養生喪死無憾,王道之始也。”
雲彌山拍著手哈哈大笑:“好啦好啦,不用背啦!不過這些話你都要牢牢記在心裡,明白了嗎?”
雲冉眨眨眼睛,重重點了點頭,說道:“我前幾天剛背過的,陳先生還叮囑我好幾遍,說這幾句一定要爛熟於心。”
雲彌山心中欣慰,他沒有告訴雲冉,這也是他小時候爛熟於心的句子,他的父皇也這樣叮囑過他,可直到現在,他都沒機會實踐這幾句話。他沒有在兒子眼前發泄抱怨,只是舉起茶杯,平靜地喝了口茶。
雲冉啃完紅薯,坐在那裡發呆,喃喃地問:“小翊叔叔怎麽還不回來?”
“很快就會回來了,你小翊叔叔是個大英雄,不會有事的。”雲彌山也很焦慮,不過眼下只能這樣安慰兒子。
“爹,我一直想知道,到底是他厲害,還是舅舅厲害?”雲冉好奇地問。
“若隻論弓箭,梁翊毫無疑問可以排天下第一;若隻論蠻力,這天下可能沒人能比得過你舅舅。不過呢,我小翊弟弟的字可是好看得不得了,他還有一身的書生氣;你舅舅呢?他識字嗎?”紫芒閃了進來,倚著門笑道。
雲冉撓了撓頭,說道:“那你的意思,還是小翊叔叔厲害一些了?”
“哈哈,在你舅舅面前,你可千萬別這麽說,要不他非拉著梁翊比試三天三夜不可!”雲彌山忍俊不禁,笑著說:“快去找你那位姐姐玩吧!”
雲冉剛要從炕上跳下來,紫芒卻說:“別去啦,我來就是為了告訴你,那姑娘剛才找陳先生,說安瀾無家可歸的難民太多了,越王府那麽大,應該可以安置,所以她現在要回越王府打理一下。”
雲彌山一愣,說道:“她病成那個樣子,怎麽可能過於操勞?”
紫芒聳聳肩,無奈地說:“我也不知道,要不你去勸她啊!”
雲彌山面露難色,在房間裡踱起步來,他說道:“總之你要在暗中陪著她,寸步不離,要不我不放心。”
“她到底是什麽來頭?能讓你如此牽腸掛肚?莫非真是從皇宮裡……”紫芒狡黠一笑,打住了話頭。
“紫芒!”雲彌山看了雲冉一眼,還好他並未怎麽在意,他才壓低聲音說:“先別說別的,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回富川之後,我給你一副羊脂玉手鐲,不算虧待你吧?”
紫芒冷哼了一聲,袖子一甩,翩然而去。
“爹,紫芒姨守著的那位姐姐到底是誰?她叫什麽名字啊?”雲冉天真地問。
“等你長大了,自然就明白了。”
雲冉懂事地出門去跟映花送別,她已經瘦得不成樣子了,原本就小巧的臉龐現在只剩下原先的一半,原本合身的衣服空蕩蕩地掛在身上。雲彌山隔著窗戶看到她這副樣子,心疼得好像針扎一般。
“雲冉,你在這裡要好好聽陳先生的話,等安瀾平靜下來,你就去越王府找我玩,好嗎?”映花蹲下來,笑眯眯地跟雲冉告別。
雲冉剛想說,爹曾經告訴他,他有個哥哥在越王府。可是轉念一想,爹一再叮囑,不能跟任何人透露他說過的話,他隻好把話咽了下去,難過地點了點頭。
映花看著雲冉白嫩可愛的雙頰,真想親他兩口。他的頭髮有點散開了,映花剛要去給他梳頭,突然一聲巨響,緊接著地動山搖。映花身體虛弱,後退了幾步,雲冉趕忙扶住了她。
一個學生驚慌失措地跑進來,高聲喊道:“不好了!夜秦的大炮到了,大炮把西城牆轟開了一個口子!”
“現在怎麽樣了,嚴重嗎?”站在一旁的陳先生緊張地問。
“夜秦正在攻城,我們節節敗退,士氣很衰落,怕是支撐不了多久了!”
映花聞言緩緩起身,說道:“不必驚慌,你陪我去趟城門。”
陳先生知道映花的身份,趕緊勸阻道:“不行!那裡太危險了,你一個姑娘家,去那裡只會添亂。 ”
“那可未必!”映花鎮定自若地系上披風,跟學生說道:“這位小哥,請前邊帶路!”
陳先生急得團團亂轉,他悄悄朝廂房瞟了一眼,但是並沒有看到雲莊主。映花覺察到了他的視線,輕笑了一聲,說道:“陳先生,這次的救命之恩,我記在心裡了。我這就走了,不能一一道謝了。有些感謝的話,你替我轉達一下吧!”
映花話裡有話,雲彌山聽得清清楚楚,卻無言以對。映花彎下腰,給雲冉整理好了頭髮,又輕輕撫摸了他的臉頰,看著他那雙纖塵不染的眸子,她欣慰地笑了笑,眼睛卻濕潤了。
雲冉雖然年幼,卻已經體會到了離愁別恨。他抓住映花的手,怯怯地問:“姐姐,你怎麽哭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映花搖搖頭,依舊捧著雲冉的臉,強笑著說:“只怕我不是你姐姐。”
雲冉一急,脫口而出:“我爹也說過,你不是……”
“雲冉!”陳先生厲聲喝住了他,雲冉嚇得一吐舌頭,知道自己闖了大禍,慌忙捂住了嘴巴。
“陳先生,別那麽嚴厲,當心嚇著孩子。”映花站起身來,拍拍雲冉的頭,跟他說道:“雲冉,別忘了,等不打仗了,就來越王府找我。”
雲冉怔怔地點了點頭,他呆呆地站在那裡,直到映花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他對自己十分氣惱,怎麽就把爹的話給說出來了呢?他提心吊膽地回到房間,擔心爹又要責罵他。誰知雲彌山一直背對著門站著,聽到雲冉的動靜,也只是將他攬入懷中,喃喃道:“只怕她早就明白了,只是怕我為難,一直裝作不知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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