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元飯店。傍晚六點半。 每隔一段時間,公孫家族便會在這間飯店聚上一聚,交流一下彼此的工作經驗。這個家族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同一輩的人有五個。由於這五位大仙的工作單位基本都差不多,但職位高低卻有區別,很多被稱為機密的事情都不能隨便往外說。饒是如此,他們依舊聊得有聲有色,同時很有默契地避開一些不該談及的敏感話題。這一頓飯往往能從六點半吃到晚上九點半,期間兄弟姐妹們還要吹會兒牛,開兩個不過界的玩笑,或許這就是兄妹之間獨有的共感吧。 順帶一提,公孫五兄妹的收入沒有一個是低的。用稅法的知識來說吧,他們都屬於高額繳稅人群,月收入往四萬以上算……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五位從事的都是和國家安全有關的、且又有生命危險的高難度工作,工資高點兒也正常。他們的收入完全可以支持他們去挑這座城市裡最好的飯店,享用一頓上流社會“奢華至極”的晚宴。但……這個“家宴”已經作為保留節目在公孫家沿襲了很久,卻依舊沒有人提出類似的建議。 老四公孫智在六點鍾就到了,不過等他按著地址找到那間包廂時,卻發現自己的大哥、二哥、三姐都已早早地坐在椅子上等他。由於老五這些天恰好去了日本進修,這麽一圈算下來,雖然離宴會的時間還有足足半個鍾頭,但公孫智竟然成了到的最遲的那個,這讓他不由地產生了 一種“是不是我把時間記錯了”的感覺。 “沒事,我們也才剛到。”三姐似乎是怕他尷尬,便說了一句和敷衍差不多粗淺的謊話,“坐吧。” 公孫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推推眼鏡,在屬於他的位子上坐下了。 在宴會正式開始之前,請容我以上帝視角給各位介紹一下公孫家族的五位人才。 首先是名字,五兄妹的名字特別好記,老大叫公孫仁,老二公孫義,老三公孫禮,老四公孫智,老五公孫信。看這起名的套路你就知道,他們的父親一定特別中意孔子文化,連起名都是按著仁義禮智信的順序來的……老大現在已經三十九歲了,幾乎要到知天命的年紀。而最小的老五公孫信則是剛剛步入豆蔻年華,高中都還沒有畢業,老四勉強剛成年,老三是他們中唯一一個女孩子,也不過才二十幾歲,而老二則是個快要奔三的成熟男人。 在這個年代,五兄妹無疑是相當罕見的,更匪夷所思的是,他們五個清一色地擁有超能力,這似乎已經超出了“巧合”可以解釋的范圍。用超自然調查部一些同志的話來說……“這個家族人才輩出,或許他們就是為了完全掌控中國的超能力事件而生的”。 公孫仁是超自然調查部的部長,公孫義則是副部長,公孫禮是組織上不可或缺的戰略顧問,公孫智是他們手下那支最出色的調查隊隊長。至於老五嘛……他還沒到可以服役的年齡,但卻已經表現出了在處理超自然事件上的極強天賦。只要年紀一到,不用說,一定也是並入他四哥的隊伍裡頭。所有部內的同志都明白:公孫家族正在一點一點地滲透在組織的各個方面,並用不容置疑的力量慢慢將權力和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偏偏他們的工作又讓人挑不出毛病來,讓人想指責他們公權私用都不行…… 每位超能力者在組織裡都是有代號的,這些人也不例外。從老大開始,一連串代號分別是:仁鴆、義毒、禮佔、智禍、信業。你瞅瞅,光看這些明顯是貶義大於褒義的名號,就知道他們在同事心目中是個什麽形象了。 ———— “那麽,為了慶祝我們相隔三個月的再次相逢,乾杯。”公孫仁第一個站起身來,用主持人一般的語調高聲說道。他的身形像熊一樣魁梧,撐在桌子上的手臂無比粗壯,面部線條也很是剛毅。此時正值三月中旬,時不時會有倒春寒流襲來,而這位硬漢竟然穿著件黑色的襯衫就出門了。俗話說“長兄如父”,公孫仁在弟弟妹妹心中自然是有著不俗的威信的,他一開口,眾人全都站起來,把玻璃杯輪著碰得叮當作響。 大哥和二哥喝的是酒,三妹喝橙子汁,才勉強成年的公孫智隻好喝旺仔牛奶。 象征性地沾了沾嘴唇之後,他們又一齊坐下,開始動筷子夾自己喜歡的菜——到這時候,家宴才算是正式開始了。中國人有一個有趣的特點,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喜歡在吃飯的時候說。一邊吧唧吧唧嘴,一邊商談合同之類的大事情在各種公司裡都屢見不鮮,一般來說,談合同的人可以不太擅長說,但絕對不能不會喝…… 酒過三巡,紅燒魚、鐵板牛排之類的主菜都被吃的差不多了,兄妹之間的話也是隨之多了起來。 “大哥……或者說,現在我該叫你部長了?”不同於公孫仁那滾雷一般粗獷的聲線,公孫義的聲音很輕柔,有種莫名溫婉的書生氣質,“原本我還以為自己混上了副部長,已經是我們家裡頭最出色的那個了,還小小得意了一會兒呢……” “怎麽,你羨慕我?那你跟我換好不好?”公孫仁粗獷地笑了兩聲,將杯子裡的酒水一飲而盡,“哐”地一聲砸在桌上,“阿義……你倒也不必羨慕我,等你當上這個位置你就知道不好辦了。”他長出了一口氣,眼神穿過餐桌,落在牆壁的一片空白之中,“這個國家裡藏著的秘密遠比你想象的多……各種各樣的敵人在窺伺著我們,我就連每天拉屎的時間都得決定個一到兩件足以讓常人背負起壓力的大事情。阿智最近在查的那件事……就有那麽點兒苗頭。” “哦?看來四弟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類型啊,在偷偷摸摸地查什麽呢?”公孫義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大哥所言吸引了過去,不為其他,他還真不知道公孫智最近到底在幹嘛……從管理鏈來看,公孫智只不過是超自然調查部裡頭一個小小的隊長而已,和副部長差著十萬八千裡呢。他的報告想要往上面遞,起碼也得過十幾來道程序,他自己也沒法兒控制最後呈上去的報告會變成啥樣。 然而,不知為何,身為部長的公孫仁卻是對此一清二楚。 “是……那個叫做貘的妖怪嗎?”公孫智眯著眼睛問道。 “他很危險,雖然還在成長,但我能感覺到他很危險。”公孫仁往碗裡又夾了一塊魚肉,動了動嘴巴,便將其中的魚刺全給吐出來了,“如果再給他一點兒時間……或許他就能被列入國家安全監視名單中了。像這種‘同時具備著高智商和反 社會傾向’的目標,往往都是直接視作危險等級四的目標的。” “哦?只是危險等級四嗎,我還以為會更高一些呢……” “阿智,你要時刻記住,我們的局勢並不明朗。”公孫仁嚴肅地說道,“妖魔、鬼怪、遊走的超能力者、立場尚不明確的獵魔人教團……恰好又在這個時候,有幾個被記錄在危險等級六的罪犯開始在人間留下了活動的跡象。與這些威脅相比,貘或許根本就不算什麽了……” “危險等級六?!”聽到這裡,公孫義很明顯的身體一顫,幾乎要把杯中的酒水全給灑出來了。好在他戴著一幅黑色的真皮手套,飛出的酒水並沒有弄髒他的手,“大哥……您是認真的嗎?” 公孫仁無聲地點了點頭,卻遠比任何語言都更加有力。 國家安全局安全監視名單危險等級六,差不多就意味著:被監視者已經有了毀滅地球生態圈,甚至是毀滅所有人類的能力。無論現在被監視者現在到底出於什麽狀態,是已經被捕,還是依舊在逃,超自然調查部都必須要竭盡全力地監視、捉拿他。如果可以的話,最好是能將他的屍體焚毀得連渣滓都不剩,殺光他留在世間的所有親友、家人、血脈。因為這些人往往具有著極強的人格魅力和感染力,他們的思想就如同瘟疫,留在人間,不出三天就會擴散開來,造就出第二個他,第三個他,第四個他……且個個都秉承著他的遺志,擁有著堅韌不拔的毅力。 用好理解一點兒的話來說,危險等級六之於國家,就好比哥爾 D 羅傑之於世界政府。他們耀武揚威地當眾砍下了羅傑的腦袋,卻依舊無法阻止大海賊時代的開啟——這就是這類罪犯的恐怖之處。 改變世界不一定要靠武力,說不定靠一句話就能做到了。 “算了,我們不提這些掃興的事兒……阿智,上次我們跟你說的事情,你辦的怎麽樣了?”見氣氛有些沉悶,公孫義趕緊扯開了話題,“你要是想跟那個姓應的姑娘搞對象,哥哥們沒什麽好說的……但是,葉鷹這個人你決不能留!他和技術顧問羅星有些瓜葛,姑且算是那派的人……而羅星一向對我們家族的人頗為不滿,認為我們佔用了太多不必要的權力。我們和他們,遲早會有一戰。” “都是一個部門的同志,什麽戰不戰的?”公孫仁瞪了他一眼,看向公孫智的時候神色卻明顯地緩和了下來,大哥嘛,對小輩的弟弟總是格外寬容一些,“阿智,葉鷹這個人我見過,是個好同志……不過你二哥說的也有道理,保不齊羅星什麽時候將他爭取過去,或者用他來對付你。” “總之,該不該給他下放權力,以及要下放多少……你自己看著辦吧。”這個虎背熊腰的老大哥呡了一口杯中的酒水,黑色的瞳孔裡散出幾分滄桑的光,“阿智……很多時候,人性往往都是最經不起考驗的東西。他今天是你的好同志,明天就可能被羅星用諸如官職、權利、金錢、女色等大多數凡人無法抵禦的事物所誘惑,從而變成你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