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念的身體在開學的第二天就已經完全恢復,雖然看起來臉色還有點蒼白,身體還有些虛弱,但好在已經沒什麽大事了。似乎是為了慶祝程念大病痊愈,在開學的第三天,他們所在的城市迎來了2005年的第一場雪。 雪是在下午慢慢飄下來的,那時候他們剛剛結束午休,程念不經意間扭頭,就看到了窗外紛紛揚揚的雪花。 同學們都很開心,似乎是被壓抑的久了,大家都興致勃勃的擠在窗口,即使寒風凌冽,但沒有一個人舍得把窗戶關住。 雪花被冷風送進教室,隨後化成了水滴。 程念看著一直往屋內飄的雪花,想了想,把書移到了桌子的另一側。 路星洲此時從門外跑進來,滿臉興奮,他的頭上落滿了雪花,但當他走到程念旁邊時,睫毛上還掛著水珠,他將手裡的綠茶放到桌子上,將右手別到背後,眼睛亮亮的說道:“程念,你猜我給你帶了什麽?” 程念好奇:“什麽?” “是雪!”路星洲把手伸到程念面前,一個小小的雪球出現在少年的掌心,他的手指此刻被凍得有些發紅,臉上卻依舊全是笑容,“怎麽樣?喜不喜歡?” 程念看到雪球的時候眼睛裡也帶著一絲驚喜,她拿過少年手中的雪球,室內的溫度已經讓這個雪球開始有些融化,雪水順著指縫緩緩流淌。 “真的好久沒有見過雪了啊。”程念心情愉悅,將雪球放在手掌,冰涼的觸感令程念瞬間從午休的混沌中清醒過來,感覺此時整個人神清氣爽,快樂極了。 窗戶終於在上課鈴結束的最後一秒關上了,暖意再一次湧上心頭,不知道是因為下雪還是路星洲帶回來的雪球,程念現在就連看講台上的數學老師也覺得賞心悅目。 雪越下越大,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在上下午最後一節自習時,程念突然抬頭,卻發現地面上已經全是積雪,遠遠望去潔白松軟,讓人想撲進去。 等到晚自習結束時,雪才漸漸變小,兩人走在人行道上,腳印深深淺淺的跟在後面,抬頭,昏黃的燈光下,雪花飛揚,好看極了。 “程念!”路星洲在後面叫她。 程念回頭,一個雪球就這麽沒有防備的打在了程念的額頭。 程念被打的前一秒下意識閉眼,等再睜開眼時,路星洲正抱著肚子蹲在地上哈哈大笑:“陳念,你是不是傻啊,遇到這種情況第一反應不應該是躲嗎,怎麽能有人第一反應是閉眼,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啪嗒。”一個雪球以一道完美的弧度扔過來,正好打在少年的肩上。 “路星洲,敢不敢再幼稚點?”程念站著沒動,但手裡仍舊拿著一個雪球。 “好了好了不鬧了,咱們回家吧。”路星洲站起來,走到程念旁邊,伸出手拍了拍黏在程念帽子上的雪,“誒?你這帽子上的雪怎麽拍不掉……” “啪嗒。”又一個雪球砸過來,這回直中眉心。 “路星洲你是不是傻啊,這種情況不躲竟然還閉眼,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少女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路星洲勾唇,看著剛剛跑遠的程念,彎腰從地上捧起一把雪,對前面的少女喊道:“程念,你死定了!” 兩個人一個追一個躲,一個鬧一個笑,直到路星洲為了躲避程念的雪球跑到街道中央險些被自行車撞到時,程念才擺了擺手,道:“不玩了不玩了,累死了。” 此時兩個人身上全部沾滿了雪花,程念俯身拍了拍腿上的雪,轉頭看路星洲,驚道:“你頭上怎麽怎麽這麽多雪。”路星洲向來不愛戴帽子,一直露著個腦袋,剛剛玩的太投入也沒注意,現在程念仰頭看著路星洲,這應該是雪堆下面長了個腦袋。 “有嗎?”路星洲眼珠下意識往上頂,手在頭頂上來回胡拉,“現在還有嗎?” 程念笑出聲:“雪是沒有了,但頭髮被你摸成了雞窩。” “還好吧應該?”少年接著用手胡拉著頭頂,但半天也沒找對地方。程念歎了口氣,踮腳,手輕輕地順著少年的短毛,程念明顯感覺到少年的身體晃了一下,隨即,頭頂慢慢與程念的眼睛平行。 “想不到你比我高這麽多,平常也看不出來啊。”程念最後在路星洲的頭頂上輕輕拍了兩下,“好了,起來吧。” “拍什麽拍,不知道拍頭長不高嗎?”路星洲直起腰來,臉上泛著一絲淡淡的紅,但語氣卻很是不爽。 程念記著之前的路星洲看起來就不是很高,笑出聲來,“你想長到多高?” “一米八勉勉強強差不多了。” “一米八?”程念用懷疑的眼光打量著路星洲,“你現在到一米七五了嗎?” 路星洲:“……”怎麽辦我好想打她。 平時半個小時的路程兩個人硬生生磨蹭到了一個小時,程念怕再晚父母著急準備和路星洲道別。 “這麽好的天氣不去吃牛肉面可惜了,走啊,程念,咱們去吃牛肉面。”路星洲眼睛眨了一下,拽著程念的袖子不由分說地往牛肉面的方向走,“喂我不……等等,停下……你慢點,路滑……這麽晚了,估計關門了……我去,我去!” 雖然少年看起來身材單薄,但力氣還是要比女生大,程念剛剛被路星洲拽的這幾步完全沒辦法掙脫,知道程念妥協,少年的步伐才慢下來。 “我好歹也得給家裡打一個電話告訴他們我不回去吃飯了。” “走吧,到了那兒再打。”路星洲並不給程念中途逃跑的機會。 其實路星洲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突然想去吃牛肉面了,其實牛肉面對他的魅力還不如漢堡來得大,但是,他就是不想和程念道別,他想要和程念多呆一會兒。 牛肉面可以慢慢吃,一根一根吃,可漢堡不行。 牛肉面果然還開著門,支在門口的大鍋正呼呼往外冒著熱氣,正做面的老爺爺看到程念,笑眯眯的開口:“剛放學呀?” 程念從以前開始就經常和父母來吃麵,而且自從經歷了上次的賒碗事件後,她便被老爺爺記住了。 程念也對老爺爺笑笑,要了面後因為下雪就坐在了屋裡。 程念用路星洲的小靈通撥通了家裡的座機,在被母親批評了不該先斬後奏打電話以及病剛好就吃外面的食物後,最終叮囑道早點回來。 聽著母親溫柔的話語,程念心裡突然有些愧疚。 “你怎麽好端端想起來吃麵了?”程念看著正在埋頭吃麵的少年,問道,她記得上次給樂隊打包,路星洲隻吃了小半碗就不再動筷子了,想來並不是很愛吃。 “餓了。” ……咱們到牛肉面的路程都夠你回家吃完飯再吃個飯後甜點了。 “路星洲,你藝考準備的怎麽樣?”程念吃了兩口面,嗓子剛好猛一下吃鹹的反而有點不舒服,於是放下筷子,看著對面的少年。 “還行,”路星洲含含糊糊的說,“你怎麽突然提起這麽不愉快的話題。” “想好去哪個學校了嗎?” “隨便吧,考上哪個算哪個。”路星洲毫不在意的說到。 “你是不是覺得,就算你藝考過了,文化課也不一定能過,反正最後也考不上大學,所以乾脆就不努力了。” 程念清楚的看到少年的筷子動了動,但一根面也沒有夾起來。她心知自己是對了,於是停頓了兩秒,斟酌著開口:“我只是不明白,路星洲,你為什麽覺得你文化課過不了呢?” “我的成績我心裡清楚。” 程念回想著路星洲上了高中以後對學習絲毫不上心的態度,不由皺起眉頭:“你自始至終,都隻想混一個高中文憑。” 路星洲終於抬起腦袋,衝程念笑了笑,“學習對我來說真的太難了。” “但藝考需要的文化分很低,而且如果你要上本地的學校話,文化分真的算不了什麽。”程念說完這句話,腦海裡突然響起一個聲音,也許他不願意呢? 也許本來,路星洲就不願意參加高考呢? 想到這個可能,程念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要不要繼續往下說。 “程念,你有想要考的學校嗎?” “有。” “已經定好了?” “定好了。” “以後想當什麽?” “律師。” “真好,”路星洲笑笑,“那如果我以後需要打官司就來找你。” “那你呢,你的夢想是什麽?” “唱自己喜歡唱的歌,做自己喜歡做的音樂。” 程念眼裡閃過一絲說不明的情緒,垂著眼皮淡淡的開口:“剛剛是我著急了,對不起,你無論選擇哪一條路,都會過的很好,是我太自私了。” 程念原來一直以為,讓路星洲上學是在幫助路星洲,而知道剛剛,程念才發現自己想錯了,是她想要用這種方式,讓路星洲留在她的身邊。 她沒有資格這麽做。 “你想上的學校,是本地的嗎?” “是。” “那既然如此,我也試試考一個大學吧。”少年的話在程念耳邊響起,“吃飽了,咱們回家吧。”路星洲滿意的放下筷子,露出尖尖的虎牙,程念詫異的抬頭,正好對上少年的眼睛,他的眼眸清澈無比,充滿了率真和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