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少年,就是徐世績嗎? 說徐世績或許有些陌生,但若提起李勣,或者徐茂公的名字,那可就是大大有名了。 隋唐演義中,徐茂公被說成了一個道士,裝神弄鬼,足智多謀,是瓦崗寨的軍師。 而真實的歷史當中,徐世績則是初唐時期,非常著名的軍事家。與另外一位大名鼎鼎的人物,李靖在初唐建立赫赫功勳,被稱之為初唐時期的戰神。徐世績甚得李淵的喜愛,入唐之後,被賜以國姓,改名為李世績。後來又因為避諱的原因,而更名為李勣,曾出將入相,位列三公,更歷事高祖、太宗、高宗三朝而不倒的人物。 怪不得,當初鄭世安提及徐蓋名字的時候,言慶覺得有點耳熟。 沒錯,沒錯! 這徐蓋,不正是徐世績的老子嗎? “言慶,言慶?” 杜如晦輕輕推搡了鄭言慶一把,言慶這才醒悟過來。 這時候,鄭世安也正好介紹到他。 “這是小孫言慶,日後將陪小公子就學,到時候會和徐公子一起,還望多多關照。” 徐世績上前一步,微一拱手。 而鄭言慶也連忙還禮,和徐世績見過。 “酒宴已經準備好,咱們入席再說,入席再說……孫先生,您先請!” 徐蓋側過身子,讓出了一條通路。 孫思邈也不客氣,邁步走進了閣樓。 杜如晦雖然也是白身,但身為官宦子弟,徐蓋當然也不可能懈怠。鄭世安徐蓋兩人,則跟在後面。不知不覺中,就形成了一個階層。名士當先,官宦次之,而商販仆人在後。至於言慶和徐世績兩人,則落到了最後面,兩個人不經意間,並肩而入。 徐世績比鄭言慶大四歲,個頭不低。 走在他身旁,從舉止行為,可以看出這徐世績也是個習武之人 對此,鄭言慶倒不覺得奇怪:開皇年間尚武之風興盛,似徐世績這種富豪子弟,只要願意,習武並不是難事。只是他有點想不明白,鄭仁基為何要收留徐世績? 徐世績和鄭家的關系,史書中並沒有太多的記載。 鄭言慶好奇的看了一眼徐世績,而徐世績也正上下打量他。 目光相視,兩人突然一笑,點了點頭,卻沒有交談。 走進閣樓裡,眾人已經分別落座。孫思邈和杜如晦,被安排在了主位上,徐蓋和鄭世安,則分坐兩邊相陪。 “言慶,過來我身邊坐吧。” 孫思邈向鄭言慶擺擺手,然後又看了一眼徐世績,“還有這位小兄弟,也過來一起坐。” 徐蓋驚訝萬分,向鄭言慶看了一眼。 說實話,他原本並沒有太過在意鄭言慶。 畢竟鄭言慶只是一個賤口出身,哪怕他是鄭世安的孫子,徐蓋也不可能太看重他。 可現在不同了,孫思邈雖然也叫上了徐世績,但明顯是看在鄭言慶的面子。 這小孩子,有何德能,讓孫思邈另眼相待? 徐蓋這心裡面,可就開始計較起來。 鄭言慶欣然走上前去,在孫思邈身旁坐下;而徐世績明顯猶豫了一下,然後才走過去。 “今日勞徐先生設宴款待,思邈感激。” 孫思邈說著,舉起酒杯。 徐蓋和鄭世安也連忙半起身,恭敬的將酒水飲盡。 而後,杜如晦又舉杯相邀,徐蓋和鄭世安再次飲酒。接著,徐蓋和鄭世安再敬酒。 酒過三巡,徐蓋擊掌,從樓下走上來一些歌舞伎,輕歌曼舞。 鄭言慶坐在一旁,對歌舞並無興趣。 他扭頭向窗外看去,卻見樓下有一個小小的池塘,幾隻白鵝,在碧波間戲水。池塘水面,漂浮幾抹浮萍,燈火輝映,更點綴了幾分妙趣。酒宴的喧囂,被湮沒在這妙趣之中。 “喂……” 鄭言慶覺察到有人推了他一下,回過神來,卻見徐蓋舉著一杯酒,正向他看來。 推他的人,是徐世績,想來是看見他出神,所以才提醒。 “鄭少兄看什麽,看得如此入神?” “啊!” 鄭言慶連忙賠禮,“徐伯父恕罪,小子只是看窗外白鵝,一時間出了神,還請見諒。” “無事,無事!” 徐蓋笑道:“這首陽酒樓的主人,倒是個雅士。許多人在此飲酒時,都會為窗外景致所吸引。昔日王右軍愛鵝,願書黃庭堅與之交換,更在家中營建鵝池而成美談。少兄今日觀鵝出神,將來也一定是風liu雅士……大兄,你這卻是好福氣。” 王右軍,就是大名鼎鼎的王羲之。 其愛鵝養鵝,更將鵝的體態融匯於書法之中。 相傳,右軍一日清早,與愛子王獻之乘一葉扁舟,遊歷紹興的山水風光。船到縣攘村附近的時候,見岸邊有一群白鵝,搖搖擺擺的模樣,極其可愛。王羲之不由得生出愛慕之心,邊想要把鵝買回家去。鵝的主人是一個道士,於是就說,右軍大人想要的話,就請代我書寫一部黃庭經吧。王羲之求鵝心切,欣然答應。 後來,他在家中修建鵝池,準備在池塘邊豎一鵝池碑。 結果呢,剛寫完‘鵝’字,就被皇帝叫走。王羲之的兒子王獻之看見後,就提筆寫了‘池’字。 於是,一碑二字,父子合璧,成為當時文人雅士的美談。 杜如晦一旁笑道:“昔日右軍父子為鵝立碑,今日言慶何不效仿,也是一樁美事。” “我?” 鄭言慶疑惑的看著杜如晦,連連搖頭,“我哪敢和右軍先生相提並論?” “不試一試,又怎知不能呢?” 杜如晦眼珠子滴溜溜的打轉,笑盈盈的看著言慶。 孫思邈說:“言慶何不一試?說不定,真的能成為一樁美事呢。” 他和杜如晦這邊說笑,一旁徐蓋卻是驚訝萬分。杜如晦那些話,他可以當做笑話,可孫思邈……總不可能,孫思邈也是胡說八道吧。聽他的口吻,分明有把言慶和王羲之並論之意。心下倒吸一口涼氣,這小孩子有何本領,讓聖童如此讚譽。 不僅僅是徐蓋吃驚,徐世績也萬分的好奇。 他也是聰慧之人,平日裡相當自負。若非如此,他又怎可能入得了鄭仁基法眼? 眼前這個看上去比自己還小的娃兒,真有如此才能嗎? 鄭世安,則在一旁微笑。 “那……我試試?” 鄭言慶也不禁有些意動。 被孫思邈和杜如晦這麽一戳哄,於是就決定下來。 自魏晉以來,文風頗盛。一般酒樓中,都會備有筆墨紙硯,以供酒客抒發qing懷。 甚至說,許多酒店的小廝,可能目不識丁,但卻能分辨出好壞來。 寫的好時,他們會心一笑,將其保留;若是不好,則輕聲鼓勵,而後將其抹消。 言慶既然決定露一手,歌舞聲立刻止息。 有歌姬匆匆取來了筆墨,放在一旁,好奇的打量鄭言慶。 可是,寫什麽好呢? 鄭言慶看著窗外在池塘中遊耍的白鵝,心裡有些躊躇。他靜靜的沉思,樓中眾人,卻屏住了呼吸。 孫思邈挽起袖子,在一旁輕輕研磨,也不催促。 這時候,池塘中的白鵝,突然引頸鳴唱。言慶心中一動,一首唐詩立刻湧現心頭。 請先生勿怪,我這也是被逼無奈啊! 鄭言慶提起筆來,走到了牆邊。 而後閉目沉吟片刻,在雪白的牆壁上,恣意揮毫。 “鵝,鵝,鵝……” 徐蓋輕聲誦讀。 但三個‘鵝’字出口,眉頭卻是一蹙,扭頭向杜如晦孫思邈看去,見兩人也是眉頭緊鎖。 這算是什麽東西? 難不成,這小孩子準備在牆上寫一壁的‘鵝’字? 可也別說,這小子倒是寫了一手好字,剛烈磅礴,頗有風骨。不過,我怎麽沒見過這種字體? 徐蓋正想的出神,就聽杜如晦強壓抑驚喜,叫了一聲:“好!” 抬頭看去,卻見那三個‘鵝’字下面,已有了一行絕句:曲項向天歌。 鄭言慶此時也已經進入了狀態。 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 “好詩,好字!” 當言慶把那最後一筆書完,杜如晦忍不住撫掌叫好。孫思邈的眉頭,也已經舒展開來,面露微笑,輕輕點頭。鵝,鵝,鵝,曲項向天歌。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 徐蓋大聲誦讀,之後也忍不住大聲叫好。 鄭言慶的臉, 此時通紅。 不過並非酒意上湧,而是羞愧的臉紅了……搶了人家顏真卿的書體也就罷了,如今又搶走了駱賓王的詠鵝詩。也不知道駱賓王如今出生了沒有,真丟死個人。 一旁歌姬舞姬,對著牆上的詩指指點點。 “來人,來人啊……給我把這首詩拓印下來,快點快點,這第一版是我的,誰也別和我搶。” 杜如晦手舞足蹈,大聲叫嚷。 自有歌舞伎跑過來,小心翼翼的拓印。 而孫思邈則撚須微笑,“言慶這首詩一出,我想以後再也沒有人敢來詠鵝了啊!” 鄭世安這時候已經懵了! 他知道自家孫兒,能寫一手好字。 卻沒有想到,言慶竟然還能寫詩?這小子,什麽時候學會的本領,莫非真是天才? 徐世績忍不住問道:“言慶,你這手字,是臨摹誰的書體?” 沒等鄭言慶回答,杜如晦搶先說道:“小兄弟,言慶這一手字,可不是臨摹來的。這是他根據蔡中郎的劉熊碑和王右軍的喪亂帖,又融合了舞劍之意,而獨創出來。” “啊?” 徐世績自認天賦過人,可聽聞這句話,忍不住驚呼一聲。 至於那徐蓋,更是目瞪口呆。 獨創書體?我的個天,這小家夥未免太妖孽了一些吧……剛才我還覺得孫先生說的有些過了。可現在看來,莫說是詠鵝,他若再大一些,又有誰敢在他面前言書呢? 孫思邈沉聲問道:“言慶,你可想好了名字?” “詠鵝!” 鄭言慶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