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 清晨,一向清冷的禦獸師公會前,今日卻一反常態,天色剛剛亮起,此處便已是停滿了各式各樣的馬車,以及一些尋常時日根本見不到的妖獸坐騎。 威嚴的門庭之外,身穿甲胄的精銳侍衛們也早已整裝待發,宛如槍杆子般,氣宇軒昂地站在道路兩側。 熙熙攘攘的人群圍在外面,有人在互相寒暄,也有人在興奮地激烈討論著什麽,場面好不熱鬧。 盡管來人不下數百,公會大門也早早敞開,但此時卻無一人膽敢踏進,皆是規規矩矩守在外面。 喧鬧了足有半個時辰,忽然眾人便見一道寬大的方形旗幟出現在了公會大廳頂端。 此旗一丈長短,赤紅為底,其上用上等金絲鐫刻一龍一鳳,二獸交錯,渾然一體,精致無比,又栩栩如生。 底下數百人抬頭見此,一股敬畏油然而生,目光也不免升起了一絲無比的熱切與羨慕…… “禦獸旗!” 這旗幟唯有在極為重要的場合中,才會高高懸掛在上,此旗一出,即宣告八方來者,此乃禦獸師公會所在之地,任何人,無論背景,無論身份,皆不能違背公會規矩,更不能輕易叨擾公會內部成員。 也就是,讓人萬分敬仰的職業,禦獸師! 這是一種警告,更象征著一種無上權威! 而這般威望,天底下,唯禦獸師獨享。 今天雖然不是正式拍賣的日子,但前來湊熱鬧的人卻一波接著一波。 禦獸師啊! 那可是能與煉丹師齊名的高尚職業。 尋常時候,他們這些武者又有什麽機會接觸到禦獸師如此非凡的強者,也只有趁眼下機會一飽眼福了。 此刻,眾人不約而同地望向那一條鋪滿了紅地毯,卻空無一人的悠長走廊。 會是誰第一個出現呢? 所有人都在期盼著…… 耐著性子等了十幾分鍾,終於不遠處行來一個身材矮小的中年男子,他信步而來,當他剛踩上紅毯後,立刻吸引來了無數目光。 有人稀奇地瞧了半天卻也沒見此人馴服的妖獸到底長什麽樣。 直到他快行至門前,才有人看到一隻通體泛著銀光,長著兩對翅膀的甲蟲在其肩頭左右不斷飛舞。 “一階妖獸,銀翅飛蟲,而且還是成熟體。” 有識相的人一下就認出了此獸來頭,當下又引起好一番驚呼。 聽到四周熱切略帶敬畏的目光,中年男子略微彎曲的腰杆都禁不住直了三分。 侍衛上前確認了男子禦獸師的身份,當下站在門前的一位侍女恭恭敬敬地遞了一枚金色徽章上去。 徽章拇指大小,龍飛鳳舞的圖案之間還含著一顆亮閃閃的星星。 “一階禦獸師!” 男子高傲地接過徽章,便帶著他的靈蟲大搖大擺地順著左邊一條道而去。 縱然是一階禦獸師卻也讓在場不少圍觀者津津樂道起來。 有了這第一人,很快便出現了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禦獸師…… “乖乖,二階銀霜貓啊,這可是稀罕靈獸!” “快看那邊,居然是兩隻成雙的青羽鳥。” “這算什麽,這位禦獸師大人的妖獸才厲害呢……” 威嚴端莊的公會前,喧嘩聲,熱捧聲甚至偶爾伴隨著的口哨聲,此起彼伏,氣氛熱烈到了極點。 這時,一輛奢華極致的馬車停在了人群外。 跟隨而來的十幾個精銳侍衛在馬車停駐的一刻,自動上前補位,將其護得十分周全。 隨後一位風神俊朗的少年公子,搖著紙扇,踏步而下。 在其身後還跟著一隻成人高低,周身漆黑的虎形妖獸,當此少年帶著妖獸步入場內,幾乎在場所有妖獸全都警惕起來。 “這,莫非是……三階巔峰妖獸降雲虎?” 在看少年服侍,所有人包括公會侍衛皆齊齊行禮。 “參見少城主大人!” 歐陽宸看也不看,搖著折扇,帶著一位貌美如花的侍女領了一枚二星徽章就要進去。 然而先前發放徽章的女子卻恭敬道:“少城主大人,按照禦獸師公會規定,非禦獸師不得入內。” 這規矩自古便有,歐陽宸也不奇怪,他看了一眼旁邊的侍女,渾不在意地擺擺手道:“無妨,退下吧。” 侍女躬身離開。 她身後卻傳來好一陣討論。 “少城主果真是禦獸天才啊,明明是二階禦獸師卻能駕馭三階巔峰的妖獸!” “可不是嗎,如果不算上風家那丫頭,只怕少城主稱第一沒人敢稱第二。” 眾人你一句我一言正說得起興,卻見不知何時天色微微一暗。 隨後,一股令人心驚的妖氣直逼公會而來。 似是因其妖氣太過強大,竟惹得在場無數已經馴化的妖獸躁動不安,低沉獸吼和一連串怪叫混雜在一起,就連強如三階的降雲虎也壓低了身子,隱藏在肉墊裡的利爪也露出了半截。 眾人順著動靜傳來的方向看去,只見一條巨大的銀色巨蟒不知何時出現在了走廊盡頭。 而在此獸之前,還有一男一女。 男的周身讓灰色長袍蓋住,其臉面也深深隱藏在鬥篷之內,而女的秀美如天仙,其輕靈的氣質實在與後面那狂暴猙獰的巨蟒不符。 “四,四階巔峰妖獸……銀甲角蟒?” 原本熱鬧萬分的公會,在兩人一獸現身後,全都噤若寒蟬。 在角蟒路過之時,那些低階妖獸險些臣服下去。 這等氣勢,實在不是凡俗能比。 有人小聲議論。 “這難道就是那風家少主,風玉靈嗎?” “我的親娘,這也太泥馬強了,這可是完全成熟的銀甲角蟒啊,她到底是怎麽馴服的?” “要不然怎麽說她是雲城第一禦獸天才呢,瞧這妖獸氣勢,只怕在場所有妖獸加起來都不夠它塞牙縫的……” “沒想到,她居然回來了,這下可有好戲看了!” 風玉靈帶著灰衣人和自己的巨蟒,信步由韁地走到大門前,不少相熟的禦獸師主動與其熱烈地寒暄著,而那些陌生的禦獸師有的悄悄遁走,有的則是目露忌憚,根本不敢湊上去。 而歐陽宸在見到風玉靈那一刻,眼睛都亮了,他風度翩翩地上前,驚喜萬分地笑道:“玉靈妹妹,沒想到連你也來了,你學成歸家怎也不告訴哥哥一聲,我好為你接風洗塵啊!” 盡管歐陽宸笑得如沐春風,配著他與生俱來的氣質,確實是俊美絕倫。 然而,風玉靈卻冷淡道:“歐陽宸,我什麽時候成你妹妹了?而且,我回來為什麽要告訴你?” 說完,風玉靈就要徑直離開,而歐陽宸不死心地在後面笑道:“玉靈妹妹,當年你還尚小,可不就是跟著我屁股後面追著喊哥哥嗎?” 風玉靈卻露出一絲不屑。 “幼兒之言,豈能當真?” 要是換做他人,以歐陽宸脾氣早就發作了,可他心屬此女已久,在他看來,也唯有風玉靈這等了不起的天才才配得上自己。 他二人無論是家世背景,還是自身資質實力,可謂是十足十的門當戶對。 面對風玉靈的冷言冷語,歐陽宸難得沒有惱怒,而是一味討好:“玉靈妹妹,你也應該是衝著蒼龍學院那幾位禦獸導師來的吧,實不相瞞,我恰好與其中一位導師相熟,倘若玉靈妹妹真有意進入學院深造,我完全願意來當這個引薦人,以你的資質,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 “多謝你的好意了,我拜入什麽地方就不必歐陽少主操心了。” 這時,歐陽宸目光無意落到跟隨她一道而來的那個灰袍人身上,他下意識以神識探去,卻不料神識竟被反彈了回來。 歐陽宸不由一驚,還沒來得及詢問,風玉靈便帶著此人離開了。 他皺起眉頭。 “這人,好強的神識,而且……怎麽有種熟悉的感覺?” 風玉靈依例領了一枚三星徽章就要帶著角蟒入內,可一名侍衛卻堵在她面前,小心萬分地道:“玉靈少主,多有得罪,本會有規定,非禦獸師之人,除非有特定邀請函否則一律不許入內。” 說著,侍衛悄悄瞟了一眼灰袍人。 風玉靈平淡地道:“你當我沒來過禦獸師公會?還是說,你禦獸師公會小得連多余的一張凳子都沒了?” 侍衛一驚,頭壓得更低。 “玉靈少主恕罪,此乃上級死令,若尊駕有邀請函,小人自然不敢阻攔分毫,還望少主理解一二。” 正當風玉靈繼續發話,裡面卻行來兩位老者。 “哎呀,這不是靈兒嗎?怎麽來了,還傻站在外面呢?” 眾人見到他倆紛紛行禮,喊了一聲:“齊老,袁老。” “見過齊前輩,見過袁前輩。”風玉靈乖巧地施禮,而灰袍人在如樹樁般紋絲不動。 這下,所有人都開始疑惑了,眼前這位可是禦獸師公會的禦獸長老齊業齊老和煉丹長老袁振袁老。 此二位可是禦獸師公會響當當的大人物,除了會長之外,無人敢不敬。 就連高貴如風玉靈和歐陽宸等人也不敢有絲毫托大,然而這莫名的灰袍人見了居然連個招呼都不打。 未免太孤高了吧! 兩位老人目光不由落到了神秘灰袍人身上,似乎是見灰袍人不太願意搭理他們,齊業忍不住轉頭問道:“靈兒,敢問這位是……” “這是我師……” “咳咳!” “哦,侍從!” 風玉靈脫口就要將“師父”兩個字甩出去,下一刻聽得灰袍人劇烈咳嗽兩下,立即改口道。 “侍從?”齊業好奇地打量了兩眼,隨後渾不在意地擺手道:“既然只是一個下人,那就不必進去了吧!” 說著,齊業就要招呼侍衛將這位神秘侍從給帶下去。 然而風玉靈俏臉一板,卻是堅決道:“不行。” 轉過身的兩來還以為自己聽錯了,齊業和袁振錯愕不已地看著風玉靈,袁老有些驚訝,隨後沉聲道:“靈兒,你別胡鬧,今天來的可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縱然你父親與我等有些交情,但也不許亂來。” 齊業也笑道:“靈兒,人家都沒帶下屬進去,就你一個人,是不是有點不合規矩啊?再說了,裡面妖獸眾多,固然是有禦獸師在場,可萬一那隻妖獸看他不順眼傷到了人可怎麽辦?” 風玉靈一時著急,她咬了咬牙:“不行就是不行,多他一個又沒關系。” “靈兒,你再胡攪蠻纏,小心我告訴你爹去。” 袁老嚴厲地指著她。 似乎是感應到兩老越發不善的口吻,一旁安靜的角蟒竟露出了兩顆尖銳的獠牙來,猩紅的蛇信子也顫抖不停。 兩位老人見此,皆是如臨大敵。 這可是銀甲角蟒,四階巔峰妖獸,破壞力不是一般的驚人,要是讓這蟒蛇發了怒,恐怕今天這活動是開不成了。 “靈兒,你想幹什麽?還不把你的妖獸給壓回去。” 齊業訓斥道。 然而,還沒等風玉靈呵斥角蟒,只見灰袍人突然伸出一隻手…… 然後。 毫不留情地一耳光打在了角蟒柔軟雪白的腹處! 啪一下。 嚇得在場所有人為之一震。 齊業,袁振和歐陽宸等人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這家夥在幹嘛?瘋了嗎?居然當庭拍打角蟒的腹部?要知道,此獸周身雖然堅不可摧,但唯一的弱點就是腹部這巴掌大的地方。 尋常時候,別說外人,就算是自家主人不小心碰到了這裡,此獸都有可能大發雷霆。 況且,銀甲角蟒天生殘暴狠厲,一旦發起火來,就算是有風玉靈在場也不見得能立馬壓住它啊! 果然,在他動手打了角蟒一巴掌後,角蟒立刻露出不善的目光盯著他,血紅眼珠中流露出的氣息無不讓給在場一乾強者妖獸膽寒。 結果那人不但不怕,反而是反手又是幾巴掌甩了回去。 啪啪啪啪…… 力道之大,速度之快,下手之精準。 打得銀甲角蟒露出幾分吃疼的模樣,齊業嚇得冷汗直流,連這才反應過來,忙大喝:“你在幹什麽?住手!” “我的天啊,這是故意激怒此獸,他是來搗亂的嗎?” “一個侍從居然敢當著主子的面打她的寶貴妖獸,這人不想活了吧。” “來人,快來人,給我製止這個瘋子……” 場面頓時亂作一團。 而風玉靈見此卻是搖頭,一臉地無語,同時還有點無可奈何…… 就在大家以為銀甲角蟒即將暴走發怒,蟒蛇不知是覺察到了何物,在它朝著灰袍人裂開血盆大口時,動作為之一頓,目光竟反常地露出一絲忌憚。 僵持了幾秒鍾後,它竟當真乖乖收回了動作,高大身子也縮了一半。 那樣子哪裡有半點發怒,反倒是乖巧得如一條蚯蚓。 眾人徹底傻眼了。 我靠! 我看到了什麽? 一個下人當著主人的面,幾巴掌就把一個四階妖獸巔峰給馴服了? 人家主人還在這兒呢。 這什麽情況? 饒是資歷老練如齊業,袁振等人也不知到底發生了何事。 灰袍人見此,這才滿意地收回手,然後默不作聲地站到了風玉靈身邊,那樣子仿佛一切都沒發生過。 有人差點嚇暈過去了,這太挑戰神經極限了啊! 此刻,作為主人的風玉靈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只是冷著一張臉俏生生地站著,灰袍人更是一動不動,而那氣勢驚人的角蟒龜縮成一團…… 無數道驚訝又驚恐的目光在兩人一獸間不斷跳躍。 此獸按理說應該只有風玉靈才管的住,而風玉靈自稱這灰袍人只是一個侍從,可這侍從偏偏又當面馴服了她的妖獸…… 這也太扯淡了。 到底誰才是主子,誰又是妖獸主人,而誰才是真正的侍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