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夢境行者（四）
  百千條肢節垂落，自夢境中誕生，以人類靈魂為食的惡獸眼眸怒瞪，成百上千個眼珠來回轉動，正在適應這副軀體。
  為了與鍾曄對抗，它不得不加快自己的孵化速度，但是，鍾曄斬斷迷夢之絲的速度比它的孵化速度要快許多。
  當鍾曄斬斷最後一根絲線的時候，它還沒有完全成型，就已經失去了所有養料。
  隨後，鍾曄更是發起了‘最後一擊’，為了保全性命，它只能放棄孵化。
  而代價，就是它原本的身體完全融化，融入到了巨繭當中。
  原定的軀體消失，只能使用這具破爛，惡獸必須重新適應，因為它的靈魂並不是為這具軀體準備的。
  也是在這種時候，那個該死的人類又向它發起了進攻！
  宛若柳條的肢節甩動，在空中變作鋼鐵似的長矛，射向大步奔來的鍾曄。
  為何如此鍥而不舍？
  於房屋頂上奔行的武人猛然頓足，向側面跳躍，躲過那幾十隻長槍。
  堅若鋼鐵的肢節劃過屋頂，犁出許多到裂痕，撞上牆壁，更是能直接刺穿。
  武人輕盈落地，腳尖剛剛觸碰地面，便又飄然前行，一、二步之後，就如狂風席卷，飛馳過長街。
  為何如此不知死活！
  肢節接連抽下，鍾曄左避右閃，縱使巨繭的肢節能抽得地面綻裂、牆體破碎，只要打不中，對他來說，就相當於不存在。
  巨繭裡的怪物發出鳴叫，狂怒地甩動肢體，抽擊在周遭房屋上。
  鍾曄怒目圓睜，當即揮出劍刃，把襲來的幾根肢節斬斷。
  斬斷迷夢之絲會讓人墜入夢境，而斬斷這頭以夢境鑄就身軀的惡獸肢體，當然也會！
  鍾曄的動作出現了明顯遲滯，雙眼也失去神采，巨繭之中響起了陰森的笑聲，狂亂甩動的肢節忽然指向同一個方向。
  而在死亡及身的前一刻，鍾曄眼珠向上一跳，意志重歸身軀。
  絕望與死亡的風拍打在臉上，他卻沒有表露出絲毫畏懼。
  尖銳的肢節頂端已然近在眼前，在月光下，泛著金屬的光澤。
  無數隻鋼鐵長槍從四面八方指來，中心點就是他所站立的位置。
  恰時，意念閃動！
  上半身向後傾斜，腰肢、大腿和小腿的肌肉繃緊起來，貫穿全身的力量在這一個瞬間注入大地，地母也在這一個刹那回饋給了他同等的‘厚愛’。
  轟！轟！轟！轟——
  鍾曄身形暴退，怪物的無數肢節追隨而來。
  它們轟擊在地上、鞭打在牆上，砸斷了屋簷，破碎了地面，卻只能擊中殘余在路途上的影像，無法打中鍾曄本身。
  巨繭裡的怪物愈發狂暴，它向鍾曄‘走’去，將延伸到極限或刺入地面的肢節收回，然後再次甩出。
  鍾曄不斷倒退，他的視線鎖定在那頭怪物身上，只是一直都沒有找到再次出手的機會。
  ——他與它的力量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啊！！！”
  就在這時，一個不知是尖叫還是慘叫，亦或者兩者都是的聲音響起。
  在迷夢之絲被切斷之後，城市蘇醒了。
  鍾曄驚慌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然後發覺那頭怪物也對那個聲音有了反應。
  怎麽辦？
  慌亂只在腦海裡存在了一瞬，鍾曄就鎮定下來，同時停下了腳步。
  提起大劍，彎下膝蓋，壓低了身體。
  風聲從齒縫漏出，武人將空氣大口吞咽，面對洶湧而來的鋼鐵長鞭發足狂奔。
  怪物的注意力果然被拉了回來，隨即看到鍾曄蹬踏地面，跳上它的肢節，踩著它的肢體，向它的軀乾奔來。
  先是愣了一下，爾後勃然大怒。
  “嘵——！”
  肢節動了起來，狂怒的怪物將全副注意力都凝聚在鍾曄身上，迷夢的力量再次出現。
  可是這一次，鍾曄卻沒有再陷入夢幻之中！
  ——每一次入夢，他都能比上一次入夢醒得更快；每一次入夢，他的意志都能變得更加堅韌！
  現如今，他已經能夠抵抗那頭怪物的迷夢之力，不會再被它拉入夢境。
  雖然夢境裡面有著他的願望，有著他希望看到的未來，但那終究只是‘夢’，無法滿足他的貪欲。
  哪怕是在動蕩不定的肢節上，武人也如履平地。
  他堅定不移地向前奔跑，在不同肢節之間來回跳躍，躲避、格擋，盛怒之中的怪物根本無法擊中他的身軀。
  怪物愈發憤怒，強烈的怒火讓它觸碰到了靈魂深處，啟封了隱藏在這一層面的力量。
  其名曰，‘靈能’！
  浩瀚之力驟然噴發，化作閃電馳行大氣。
  霹靂轟擊在鍾曄身上，令他渾身肌肉相互扣鎖，身體一僵，跌入了肢節的浪潮之中。
  從狂怒到狂喜，隻用了一瞬間。
  感受到那個該死的人類落入自己掌握，藏身於巨繭之中的怪物發出尖笑，將肢節卷縮回來。
  就在這時——
  一個巨斧裹挾著嗚嗚風聲劈入怪物的軀乾，一道身影咆哮著衝進怪物的千百隻肢節之中。
  鍾曄睜著眼睛，看著一個體型高大的巨人衝入肢節的包圍，嘴唇顫抖，卻張不開嘴巴。
  巨漢抱起鍾曄，低頭撞出肢節的困鎖，脫離包圍之後，警惕望著遠處的怪物，粗聲粗氣地發問：“小子，還活著嗎？”
  “還……行……”
  鍾曄緊咬牙關，從喉嚨裡擠出了一句話來。
  他的傷勢很重，不僅是皮膚、肌肉，就連內髒、神經都遭到了重創。
  大腦像是被煮熟了一樣，滾滾熱流在腦袋裡流轉，每一次呼吸都是對嗓子的煎熬。
  如果他還是地球時期的體質，遭受如此重擊恐怕已經死亡。
  可是現在他不僅沒有死，傷勢還在氣息的運轉下逐漸恢復——即便這個速度很緩慢。
  作為一個大城市，貝爾格萊德自然是有超凡者的。
  巨漢就是這座城市的超凡者之一，只是感染了迷夢‘瘟疫’，難以從夢境中逃脫。
  如果不是鍾曄出手，他可能就會在睡夢中不明不白的死去。
  “謝謝你了，小子。”
  巨漢把鍾曄輕輕放到地上，活動了一下關節，“感謝你不惜性命保護了這座城市，保護了這座城市的所有活人，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我們吧！”
  “小心……”鍾曄忍著疼痛，從牙縫裡擠出了聲音，“擊中那頭……怪物，會……墜入夢境！”
  巨漢面色一肅，默然頷首，向巨繭發起衝鋒。
  鍾曄側著腦袋，目送巨漢背影遠去，僅是如此，就消耗掉了他所有體力。
  突然間，鍾曄感覺到有人在靠近，吃力扭頭，看到了一個穿著花色長袍，手執權杖的中年婦人。
  “你是一個好孩子。”
  面向鍾曄，原本表情嚴肅的中年婦人便緩和了神情，因為瘦削而顯得有些嚴厲的面容變得柔和起來，蹲下來，將鍾曄從地上扶起。
  鍾曄原想拒絕，畢竟他現在的身體根本無法活動，可是被中年婦人輕輕扶起之後，他卻發現自己身上的傷勢竟已痊愈！
  震驚地瞪圓了雙眼，鍾曄瞠目結舌，難以言語。
  中年婦人向他微微一笑，然後舉起權杖，對準巨繭。
  怪物如遭雷擊，剛想對巨漢發起攻擊，千百條肢節直接僵硬在半空中。
  適時，巨漢怒喝，揮出沉重一拳。
  拳頭轟出，上百條肢節應聲而斷。
  ——超凡者！
  怪物根本不是巨漢的對手，宛如鋼鐵的肢節根本無法刺破他的皮膚，就連抽擊也只不過是瘙癢而已。
  哪怕巨漢被扯入夢境，讓它隨便攻擊，它也難以傷害到巨漢。
  鍾曄下意識握緊了劍柄，卻被中年婦人按住肩膀。
  迷茫望去，就見中年婦人微微搖頭，再次高舉權杖。
  “【脫力】。”
  言語也擁有著力量，當那個單詞脫口而出，巨繭的觸手就垂落下來，自身也墜落在街道上。
  “我想要及早殺死那頭怪物。”鍾曄抿緊嘴唇，將中年婦人的手輕輕從肩上摘下，“這樣，才能避免出現更多損失。”
  中年婦人驚訝地看著他，然後，眉目變得更加柔和。
  “你是一個好孩子……我竟然沒有想到這一點，差點讓這座城市蒙受更多損失，讓那些無辜的人平白失去性命。”
  鍾曄抿嘴微笑，將大劍扛到肩上，大步流星奔跑起來。
  中年婦人搖動權杖，為他加持多道神術。
  覆蓋在身上的死皮連同被雷電燒焦，粘連在身上的衣衫碎片剝落下來。
  鍾曄呼吸著，氣息在體內不斷流轉，積蓄更強大的力量。
  跑過兩條長街，鍾曄看到了僵在原地的巨漢，看到了躺倒在地，顫抖起身的巨繭。
  月光之下，他長嘯一聲，斬出了大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