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敬畏
　小胡子說起來也真是倒霉，在青樓喝著酒聽著曲，就被老妖婆帶人突然找上門給劫持了。很顯然，那老妖婆必然有感應到“追蹤蠱”的辦法，只是肯定不如王戈手中控制的母蟲感應的距離遠。
　小胡子自稱被抓後經過了一通慘無人道的拷問，實在沒辦法，才把王戈給供出來了——不過王戈估摸著，以小胡子的脾性，估計那老嫗隻消展示下實力，然後把他身上的蠱蟲特性一說，他立刻就會把王戈賣了，根本不用什麽拷問。
　不過王戈本來主要問的，也不是他怎麽被逮住、怎麽供出自己或是被劫持後過得如何，他想要知道的，是老嫗、苦奴等人，在太原和那些高手們交手的情況。小胡子作為近距離的“VIP席觀眾”，又對太原的江湖人物十分了解，自然可以把雙方的實力、交手的情況描述得更清楚。
　王戈並不會因為自己身上有“王蠱”可以克制“苦奴”、用“暴雨梨花針”重傷了小彌、靠著“外援”碾壓了老妖婆，就小看這三個之前給山西武林正道帶來腥風血雨、讓整個大明江湖都為之震動的“魔頭”。
　他們三個，並非絕對的實力壓過那些正道門派一流高手組成的圍剿隊伍，而是有各種各樣的手段、仗著對方對這些手段的不了解，得以佔到便宜，搶到優勢，進而獲勝。相信隨著時間的推移，正道門派對他們三人的了解越來越多，他們想要再像之前一樣輕松對付多位一流高手的聯手，就沒那麽容易了，甚至反而會被人找到克制之法，再攻其短處。
　但他們的戰鬥方式，對王戈而言，卻是有指導和借鑒作用的。
　雖然現在他的鳳凰涅盤鎮真氣大有長進，但還遠沒到能真和別人拚功夫的程度，以現在動不動就遇到一流高手的情況來看，他這點功夫，真的不夠看的，關鍵時候要保命，靠的還是“裝備流”。
　“苦奴”沒有太高的智商，基本就是靠著本能和接受的命令在戰鬥，但如何在戰鬥中用毒，如何針對不同對手的特點來使用不同的毒藥，卻是那老妖婆的拿手好戲。
　比如，在某高手和“苦奴”交手一段時間，身體不知不覺間被苦奴身上自帶的毒勁侵入，變得虛弱之時，老嫗便會覷準時機，用飛針、毒鏢等物攻擊，讓對方還未適應、甚至都未意識到已經中毒之前，應對不及，要麽中針中鏢，要麽被“苦奴”趁機傷到。
　比如，老嫗會在“苦奴”被幾個正道高手圍攻的時候，故意用煙餅製造色彩豔麗的“毒霧”，讓那些高手忌憚，無法真正合圍，或是屏氣運勁護體求自保，而被“苦奴”趁機逐個擊破，但實際那些看著可怖的“毒霧”並沒多少毒性。
　又比如，老嫗會觀察圍攻他們的一流高手，和那些二、三流的高手之間的關系，如果發現其中有那些高手的親信子弟或好友，她便會一邊讓“苦奴”纏住一流高手，而和紅衣小彌殺入“羊群”之中，將其重創。那些一流高手必然會拚命回護相援，急切之中，便會被老嫗下在重傷者身上的暗毒所染，接著再和“苦奴”一起圍攻中毒的一流高手，逐一擊破。
　老嫗用的很多手段、很多毒藥，小胡子並不知曉，只能大概描述一下當時的情形，但和南香混了那麽久，王戈卻是很容易就能依此判斷出老嫗用的是什麽類型的毒或蠱，也對其在太原面對正道門派無往不利的原因有了更全面的了解。
　根據小胡子的說法，老嫗和紅衣小彌都有很強的反追蹤能力，能夠擾亂氣味，讓人無法循味追蹤，也會在岔道製造以假亂真的痕跡，讓人分不清他們到底走的是哪邊，不得不分頭追蹤。而那“苦奴”甚至可以隱在陰暗的地方，屏住呼吸一動不動幾個時辰，是埋伏的一把好手。
　所以他們在被幾乎半個山西的正道門派高手追擊的時候，並沒有一味逃亡，而是一路引誘，找準機會主動埋伏突襲，連續重創了兩隻追擊的隊伍，殺死殺傷數位一流高手。本來因為“迎春客棧”一戰，山西幾個大門派如昆侖劍派、恆山派就已經折了重要的弟子，又同年哥老嫗、苦奴三魔頭這番廝殺，可謂是元氣大傷，自然不敢再仗著人多勢眾的優勢肆無忌憚地追擊。
　至於程浩妍，之所以能逼得三魔頭退卻，靠的是恐怖變態的內力，不和“苦奴”近距離接招，憑著削鐵如泥的寶劍和肆虐的劍罡霸道無理地進攻，便是苦奴都只能退避鋒芒，發揮不出巫蠱毒人的優勢來。當然，也和老嫗急著去青州，覺得時機已到，可以擺脫掉山西正道門派的追擊，不願繼續纏鬥有關。
　程浩妍雖然能將三魔頭逼退，護下一眾實力略遜的同伴，但也無力追擊，將他們留下。畢竟她內力雖是深厚，卻也沒到宗師級先天真氣生生不息的程度，總有耗竭之時，若到那時，三魔頭再協同反擊，她可是逃都逃不掉。
　那些跟三魔頭交過手還幸存下來的山西門派高手，自然覺得壓著一眾一流高手打的“苦奴”是三人中最強、最可怕的，動手最多的就是他，追擊的高手也大都是死在他手中，這貨不僅力氣極大、幾乎刀槍不入、內力深厚且極為詭異，而且身上還帶著各種各樣毒素，讓與其交手者不知不覺便中毒，輕者內力運轉受阻、頭暈眼花、實力受損，重者甚至一命嗚呼。
　但在王戈看來，老嫗、小彌、苦奴這三人，用個不那麽恰當的比喻，就像他前世玩的各類遊戲裡，法師、肉盾、刺客的搭配，如果只有“苦奴”一個人蠻打莽衝，或許看起來也是極有威勢，但絕不可能給山西那些正道門派的高手造成如此大的傷亡。老嫗居中指揮調配、小彌適時出手靠身法遊走牽製，才能將“苦奴”的優勢發揮到最大，也能彌補他的弱點。
　而想到這點，他又忍不住思維發散起來，若是以之前在街上對付老嫗的那陣容，也能組個隊伍，互相協同作戰，那實力可是有些恐怖。
　“強勢打野”邪僧、“實力輸出”紅姑、“全能上單”洛姨、“霸道中單”南香，哪怕再加個拖油瓶喊666的自己，也應該能橫掃幾乎所有沒宗師鎮壓的門派了吧。甚至南香那聽著就好像很叼的、已經被激活的王蠱，如果真有那老嫗說的那麽強大，他們這陣容合作起來，便是宗師說不定也能殺上一殺。
　這麽YY著，王戈的嘴角便不由得有些上翹，但看在小胡子的眼裡，卻是一個相當瘮人的奸笑，他想不明白，為什麽自己講完程浩妍逼退三魔頭後，王戈就這副表情，這是在準備算計誰?那三個魔頭好像已經被拿下了，難道是想對付那個年輕漂亮的女俠?他現在對這位“公子爺”是真的有些畏懼了。
　站在邊上的梁博偉忍不住咳嗽兩聲，問道:“大哥，可是有什麽不妥之處?”
　王戈回過神來，收斂思緒，恢復淡然的表情:“沒什麽，想到了些其他事。”然後繼續對小胡子問道:“你今後有何打算?”
　小胡子趕緊跪伏在地，大聲道:“但憑公子爺安排！”開玩笑，他又不傻，這時候還敢奢望自由離去?能保住小命就得慶幸了！
　“你應當知道，我在你身上種的蠱蟲，具體是何用處了?”王戈悠悠說道。
　小胡子猶豫了下，還是決定實話實說:“那老妖婆確實已告訴小的，但小的對公子爺是真心佩服，自願留在公子爺身邊，能聽公子爺的教導、受公子爺的驅馳，是小的榮幸！”
　房間裡的鍾二牛聽得直撇嘴，顯然頗看不起這小胡子的軟骨頭，一副諂媚相，怎麽看都是個小人。梁博偉則是眯著眼，微露笑意，也不知是在想什麽。
　“既然她告訴過你那蠱蟲的用處，那你也就應該知道，只要蠱蟲在你身上，我就有辦法找到你。”王戈並沒打算再給小胡子下毒或種蠱——真要那種需要定時給解藥不然就一命嗚呼的蠱毒，南香也能隨便就給他擺出好幾種來。但他相信，在經過“三魔頭”一路挾持從山西到青州，見識過“三魔頭”的強悍，而現在卻知道“三魔頭”已經落入他手中被擒下後，足以叫小胡子掂量清楚了。
　“小的對公子爺一片忠心！天地可鑒！日月可昭！”小胡子字典裡是沒有羞恥倆字的。
　“咱們也別說那些虛的了，你也算跟過我一段時間，知道我的個性，今天就先立個章程下來。之前在太原，你想殺我，我饒你一命，讓你為我效力五年，可算合理?”
　“公子爺仁慈……”
　“如今你帶著老妖婆到青州來，害我又到鬼門關前遛了一圈，受了內傷、手也折了，加上之前五年，我便讓你替我效力十年，可算合理?”
　“再合理不過……”
　王戈也不在意小胡子說的是不是真心話，是不是真的心甘情願為他辦事、效力，像小胡子這樣的人，他說什麽是無所謂的，你沒法硬叫一個職業小偷要講信譽、盜亦有道什麽的。但是這樣的人，也是十分懂得審時度勢、識時務，知道怎麽做對自己有利，怎麽做得不償失甚至會送命。只要讓他看清現在的形勢，也留有挾製他的方法，那就不怕他能翻出天來。
　正準備再跟小胡子交代幾句，二蛋出現在了門外通報:“大哥，你之前讓我去找的那人已經帶來了，我引他到偏廳等候。”
　王戈知道是沈平來了，便讓梁博偉替自己安置下小胡子，然後跟著二蛋去往偏廳。
　今天城裡發生的事，消息靈通的人自然都會聽聞些許，沈平作為燕王密探，自然也時刻保持著對消息的敏感性，何況這事還涉及到了王戈。而王戈也擔心沈平知道他和那三魔頭交手後妄動，平白暴露身份、底牌，於是在事情初定後，就派人去懸濟藥鋪通知了沈平，偷偷把他帶來了通雲坊。
　“你沒事吧?”看到王戈吊著條胳膊、臉色也略顯蒼白，沈平一下站了起來，關切問道。
　他和王戈、錢衡三人，當初在無名山谷裡，就是關系比較好的。雖說山谷裡同一期被帶進來的孩子中，王戈的年紀是偏小的，但他一向最有主意，卻是所有孩子的孩子王，基本上他說什麽，大家就怎麽做，極有威信。這次來青州，他也是準備一切唯王戈馬首是瞻的。
　王戈擺了擺沒事的左手，示意沈平坐下說話，待二蛋送上茶水退出去把房門合上後，他才將之前遭遇老嫗苦奴小彌三人的戰鬥簡單說了一遍，包括後來柳紅岩、邪僧和南香的及時趕到，擒下了老嫗。不過略去了三魔頭到青州來的目的，沒有說出南香來歷的神秘和特殊，隻說是他早年得到的一種蠱蟲惹的禍。倒不是他不信任沈平，而是這事一來和沈平沒有太大關系，二來涉及到南香知道的人還是少些為好。
　這過程聽得沈平驚心動魄，連連感歎:“這也就是你了，奇遇夠多，人緣夠好，有‘暴雨梨花針’、有‘八面雷’，連地榜第三的超一流高手都剛好來青州找你，剛好及時趕到……隨便換個其他人，哪怕是一流高手，怕是也必死無疑了！”
　“死倒不至於，那老妖婆明顯想著把我逮下來拷問，不過要是被強行喂下那藥丸，成了癡傻之人，那真是生不如死了。”王戈搖頭說道。
　“以現在那三魔頭在江湖上的聲勢，你這次拿下他們，加上前段時間擒下‘鳳蝶公子’的事，怕是立刻會成江湖上的大紅人啊！”
　“嗯，不過我並不打算讓人知道所謂‘三魔頭’已經被擒。”
　“哦?那邪僧和那位紅姑……”
　“她們那裡應該不難說服。”王戈肯定地說道。
　“也好，我們又不是身在武林同盟中，名氣對我們的加成作用不大，反倒容易有樹大招風、引來過多關注之虞。”沈平也是讚同地說道。
　“而且……我覺得這裡面有我們的機會。”王戈說著，將之前“迎春客棧”一役死掉的山西本地門派高手身份一一道出，又說了幾個之前在圍剿“三魔頭”時被反殺的人的名字，然後說道:
　“經過這幾戰，山西的江湖勢力，可以說是元氣大傷。再加上現在不論是正道邪道，要麽在外追查張訣和《化功焚天大法》，要麽在追查‘三魔頭’的蹤跡。而且若不出意外，晉王府這段時間應該也會有麻煩了。此時正是在山西埋下釘子的絕佳機會，只要‘三魔頭’還沒授首，只要張訣還活蹦亂跳，山西武林都沒法安下心來。”
　沈平若有所思，山西毗鄰北平，兩地的關系十分緊密也十分複雜，就如今北平布政使司治下之民，就有很大一部分是從山西移民而來。同時，封地北平府和太原府的燕、晉二王，同是九大攘夷塞王之一，同是皇帝嫡子，亦是諸藩王中實力最強的兩位，而兩位藩王卻又關系極惡。
　毫無疑問，燕王的密探系統，在山西必然也是多有布置。而王戈的意思，很顯然是想要直接把手伸進山西，要知道，現在他已經可以說是燕王密探系統下、整個山東的負責人了，再控制山西，老和尚會不會覺得他權力太大了?
　沈平將他的憂慮說出，王戈卻是搖頭道:“我又不是領了山西和山東布政使的職司，不過是江湖上的勢力。而且，咱們只是跟老和尚提個意見和想法而已，要怎麽做，他自己去決定。是另外派人，還是按兵不動，也不是我們能做得了主的。”
　沈平想了想，卻看著他說道:“不對，你要真把這事提上去，老和尚九成九會讓你老負責。誒，你是不是已經想好怎麽做了?”
　“這事暫且不提，你先把山東境內，我可以調動的人手、潛伏的探子告訴我，眼下咱們還是先把老和尚交代的那個任務給搞定了。”
　“能調動的人其實也不算多，不過齊王這事你打算怎麽做?老和尚在齊王府或許有安插人，但卻不是我們能調動得了的，他也估計不會答應為這事而動用。”沈平有些擔憂地問道，在他看來，要窺探王府之事，確實相當困難，至少他是想不到怎麽入手。
　王戈卻道:“我已經大概有計劃了。”
　王戈的計劃，自然就是從羅老爺羅東鶴入手了。不過他並不打算直接找上門跟羅老爺攤開了談，他得先讓羅老爺對他有足夠的敬畏。
　敬畏這種感覺，並不是單單偽造個錦衣衛的牌子，往羅東鶴面前一扔就行的。哪怕因為之前尹少亭的鋪墊，讓羅東鶴已經在心裡肯定王戈是錦衣衛或是來自京師的密探了， 但他現在對王戈的敬畏，是來自於“錦衣衛”、“京師密探”這些猜測的身份，畏懼的是他有可能代表著的皇權。王戈當然不介意狐假虎威、假扮錦衣衛、大內密探什麽的，但他需要羅東鶴將敬畏之意，放到自己的身上。而這一點，便需要一些操作了。
　王戈三年多以來在青州城的布置，使得他現在手裡擁有一張這個時代很多人都不怎麽在意的王牌——信息。
　很多人不怎麽看重這個東西，覺得到了有需要的時候再去查就好了，但很多時候，就像“書到用時方恨少”，臨時抱佛腳不是每次都能奏效的。而王戈現在所掌握的信息，讓他在青州城裡，不論想要針對誰做什麽事，都能立刻找出路子來。
　有些信息，剛得到的時候，好像沒有用，但過一段時間，卻可能派上大用場。
　信息，可以變成人力，可以變成金錢，甚至可以救人性命。
　而現在，王戈可以讓他的信息，成為羅老爺的敬畏之源。重生之大明鷹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