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長公主下獄了。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 賀蘭瑾正與一眾官員在尚書省制定新政,埋頭苦乾的官員們不約而同地放緩了手上的動作,偷偷抬眼去看賀蘭瑾的反應。 盡管這時候賀蘭瑾還未官複原職, 明面只是白身,仍舊影響不了他對眾人無形的威壓。 “專心做事。”賀蘭瑾手中筆墨未停,低聲提醒。 官員們紛紛低下頭去,生生忍住了好奇心,只在心中疑惑, 這賀蘭大人跟長公主到底是什麽關系啊。 賀蘭大人為人端方, 手段卻狠,長公主為人驕縱,心卻最軟。 原先二人針鋒相對, 長公主尤其討厭賀蘭大人, 不但攪亂了賀蘭家的家宴, 還在賀蘭大人接任家主的重要時候, 耍無賴的搶走了人家的傳家玉佩, 時常佩戴在外彰顯本事,至今都未歸還。 賀蘭大人下獄的時候, 身為他下屬的官員們無一不奔走求證,找尋證據為他洗刷罪名,卻沒想到,長公主當天就把人從刑部大牢裡提出去了。 後來再聽到有關二人的消息,便是那日桐花台宴席上,長公主攜賀蘭瑾出席, 將人當作侍君展現在眾人面前, 對一個注重私德的文人而言, 算是極盡羞辱。 再後來, 長公主也不知怎麽變了性子,竟然聯系了鄭國老,要為賀蘭瑾洗脫罪名,更是主動參與了推行改革的新政。 一直到如今,賀蘭瑾重獲自由,深得新帝重用。 而長公主卻…… 賀蘭大人怎麽沒點反應呢? 身著深藍常服的男人坐在長桌主位之上,滿桌上都擺著擬定的新政條例,還有許多廢稿棄置在地上,打眼看去,他如同坐在紙墨之中,一身書香氣被墨色暈染,更顯深厚。 他眼神堅定,隻時不時叮囑下頭人在擬定新政時要注意的地方,滿心滿眼都是朝政,仿佛絲毫沒將下人傳來的,有關長公主的消息聽在耳朵裡。 官員們將賀蘭大人的勤勉與冷漠看在眼中,晚上從尚書省出去,各自散去時才敢與同路同行的同僚開口。 “長公主雖然任性,可多少也算是幫了賀蘭大人些,如今人下了獄,大人卻連聽都不聽一聲,莫不是太過無情。” “人家那是多少年的恩怨了,難道指望一時的恩情就能解開?” “長公主的罪名不大,多罰些銀子也就是了,聖上卻要把人關在大牢裡讓人受罪……怕不是,背後受了人指點。” “你是說,是賀蘭大人從中挑唆,要關押長公主?” “噓——小聲些。”說話人左顧右盼,低聲道,“賀蘭大人還未有官職,才剛露面就被調來撰寫新政,明眼人都能瞧出來聖上對他的倚重,你等著瞧吧,賀蘭大人不會讓長公主好過的。” 與此同時,賀蘭瑾出了尚書省,並未走向府邸的方向。 沿著長街一路走去。 入夜後,路邊的燈火愈發明亮,一團團明黃色的火焰燃燒在燈籠裡,仰頭看去,像是近在眼前的星火,在漆黑的底色中散發著無限的熱度。 那感覺,像少女燦爛的微笑,像她柔軟的身子蜷縮在自己懷中時的溫度,像交纏在一起的雙手……朦朧之中,模糊了身邊的一切,唯有面前的少女,給他唯一的感知。 從混亂的回憶中回過神來,賀蘭瑾盯著長街上的燈火已經出了好一會神。 大局已定,他的心事也了卻一半,該將心思放在新政上才是,可……總是不受控制的想起她來。 她的一顰一笑,每一句話,都仿佛刻在了他腦子裡。 叫他……實在…… 賀蘭瑾扶額,輕歎了一口氣。 身旁的侍從見狀,小心詢問:“公子,您是不是又頭疼了?” “無礙。”賀蘭瑾抬了一下手。 “公子這是要去哪兒啊。”侍從隨口問了一句。 賀蘭瑾忽然停住腳步,看著眼前形形色色的路人,如夢初醒,“沒什麽,回府吧。”說罷,轉道走向了另一個方向。 侍從跟著轉身,看著身後的街口。 若是按照原先的方向一直走下去,拐過一個彎就是刑部。 —— 好像睡了很久。 李星禾睜開眼睛,瞬間就感覺到額頭上疼的厲害,從乾草上爬起來坐著,下意識抬手撫上去,一陣刺痛後收回手來,指尖染了點點血跡。 她驚訝地擦掉了手上的血跡,才反應過來警惕的看向四周。 自己身處在牢裡,面前有兩個獄卒打扮的人半跪在她面前,緊張兮兮的看著她,嘴裡還喊著“長公主您終於醒了,可嚇壞我們了”。 長公主? 他們叫的是她嗎? 李星禾有點頭疼,皺了下眉頭,想要回想,腦中卻一片空白。 她是誰?她為什麽會在這裡? “你們在這做什麽?”她疑惑地看著眼前兩個陌生的獄卒,小心的把身子往後靠了一下,又問,“你們說我是長公主?” 聞言,兩個獄卒一下子沒反應過來,轉過頭相互對視了一眼,回過臉來緊張問:“公主,您這是……” “我們膽子小,公主您可千萬別嚇我們啊。”獄卒說著,手上扶住她的胳膊,要把人從地上扶起。 被陌生人接觸到身體,李星禾整個人僵住了,揚起手來狠狠的打向那隻碰在自己胳膊上的手,發出清脆的一聲“啪”。 “不許碰我!”像隻炸了毛的小鳥。 見長公主發怒,兩個獄卒忙起身向後退了一步,跟她保持了距離。 手背被抽的發麻,獄卒才發覺,長公主剛剛這一撞,像是真撞出毛病來了,也不記事了,也不認識人了,只是這囂張跋扈的性子,還同以前一模一樣。 這該如何是好? 獄卒猶豫要不要將事情往上報,互相對視著用眼神交流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先出去,請示上頭的大人做決定。 兩人陸續走出去,牢門打開又關上,聽著鎖鏈撞擊著響在耳邊的聲音,李星禾感到一陣寒意,猛地打了一個噴嚏。 好冷。 正是初春時節,牢中陰冷潮濕,只有牆面上一個用來透風的小洞中隱約照進來一縷光線。 少女的身子本就嬌弱,牢房裡什麽都沒有,鋪在地上的乾草也不能保暖,她隻得蜷縮著身子,抱住了雙膝,才勉強護住心口的一絲溫度。 肚子餓的咕嚕咕嚕叫,嘴巴也乾。 剛剛那兩個人還說什麽“長公主”,不給她飯吃,也沒有水喝,稀裡糊塗的說了一大堆,也不管她聽沒聽懂,直接就走了,擺明了是故意欺負她。 她是長公主?可她為什麽會在這裡,額頭上為什麽會有傷,是被人打的嗎? 李星禾越想越覺得委屈。想找人說說話,扶著牆面站起身,卻餓的頭暈,隻得匍匐下`身子,膝行到了牢門前。 左右瞧瞧,附近的幾個牢房裡都沒有人,在遠些的距離,她就看不到了。 她是幹了什麽壞事嗎,為什麽要被關在這裡? 旁的人下獄了,也會有家屬來探視啊,為什麽沒有人來看她? 少女眼巴巴的瞅著外頭空蕩蕩的路,想叫剛剛那兩個獄卒回來,張口喊了兩聲,卻根本沒有人回應她。 她不會要在這裡待一輩子吧…… 又餓又渴,還冷,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跟活埋進了棺材有什麽區別。 想到這裡,李星禾頓時紅了眼眶,倔強的咬著下唇,鼓著腮幫子,硬是不讓自己哭出來。 要是給別人看到她哭,會讓人覺得她軟弱可欺,這種地方沒有人給她做主,她一定會被欺負的很慘。 陰暗的牢房中依靠火把照明,她死死地盯著靠近的火把,硬生生把眼眶中的淚熬幹了,攥著木頭的牢門,隻覺得迷茫和恐懼。 忽然,遠遠的傳來了“咣當”一聲,是門開的聲音,震得火把的光芒顫動一下。 李星禾的心也跟著揪起來。 逐漸靠近的腳步聲回蕩在牢房中,來人的沉默讓她感到格外不安,第一反應便是——她要被提出去砍頭了。 少女慌忙從牢門便逃開,躲到了牆角,縮成小小一團,緊張兮兮的注意著牢門外的動靜。 終於,有人影出現在了她視線中。 他慢慢靠近,李星禾露出一雙小鹿般懵懂的眼睛偷偷看他,隔著牢門看外頭轉身面向自己的男人,隻一眼,便感到瞬間的心動。 他生的好美啊。 膚如凝脂,眉若遠山,桃花眸點微光,美的像是從畫裡走出來的仙人。 只是衣著的顏色太過深沉,將整個人襯得老氣橫秋,像凝重的墨玉、深沉的夜空,反多了幾分不怒自威的氣勢,叫她稍微有點害怕。 方才出去的獄卒就跟在他身後,主動湊過來把門打開,俯身點頭哈腰的請人進來,比在她面前時要殷勤百倍。 美人走進來,李星禾坐在牆角裡,退無可退,蜷縮起腳趾,承受著陌生人靠近的抗拒感。 男人背著一隻手,居高臨下的看著她,記憶裡嬌縱明媚的少女可憐兮兮的蜷縮在牆角,衣裳沾了塵土,膝蓋上的裙子都磨破了。 她不安地抱緊自己的身軀,睜著一雙純淨的眸子看向他,半晌,才怯生生地開口,“你是誰?” 賀蘭瑾心下一驚,半蹲下`身來,審視著眼前的小姑娘,“你不記得我了?” 他的聲音真好聽。 李星禾眨了下眼睛,靦腆的低下臉,搖了搖頭。 瞬間,賀蘭瑾心中的憂慮盡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竊喜,他壓下眼中的狡黠,將少女嬌弱的身子打橫抱起。 少女明顯是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給嚇到,下意識掙扎著要推開他,“你幹什麽,你放開我……” 動作沒什麽力氣,聲音也綿軟了不少。 倒是比從前更惹人憐愛。 賀蘭瑾露出淡淡的微笑,凝視著少女的眼眸,低下頭在她耳邊誘哄:“我是你相公,來接你回家的。” “相公?”李星禾又是一懵。 賀蘭瑾早就注意到他腰間系著的玉佩,說道:“你身上還帶著我送給你的玉佩呢。” 聞言,李星禾低下頭,終於注意到了自己腰上系著的那塊冷冰冰的玉石,拿近了些,果然看到上面雕著字。 “賀,蘭,瑾。”一字一頓的念出來,才發現自己真對這名字有熟悉的感覺。 抬起頭來再看他,還是那麽好看,微笑著的臉對著她,沒有了方才生硬的距離感和威壓,反倒溫柔了許多,好似他們之間向來如此。 怪不得,她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一點都不害怕。 這樣漂亮的男人,原來是她的相公。 相公來接她回家了。 李星禾嘟起嘴巴,靠在男人懷裡,又暖又有安全感,被他抱著,便是有了依靠。 方才壓抑在心裡的種種委屈,她再也忍不住,一下子都發泄出來,張口狠狠的咬在了他肩膀上,松了口還要在他胸膛上捶兩下,帶著可憐的哭腔撒嬌說:“大壞蛋,你怎麽才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