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你把顧千筠惹哭了。 顧千筠每一步都優雅，風要將她揉碎，與風同行，她神色不明，左眼是哀傷，右眼是淡漠，在她的視線裡，時安的模樣愈發清晰。 瘦了，她瘦了。 黑夜糊住顧千筠半張臉，隻留右一半，她將脆弱面掩蓋起來，誰都不知道。就好像，別人只看得見她露在外面的白皙腳踝，卻看不見高跟鞋包裹住的傷痕累累。 顧千筠走得很慢，當傷口被撕扯時，她心疼一下，不是心疼自己，而是心疼時安。 她不害怕嗎？ 顧千筠記得，時安怕黑還怕鬼，為什麽在這種陰森詭異的地方，她還能笑出來。 等走近，顧千筠再也無法保持體面，步伐加快，她脫掉風衣，披在時安身後，從身後環住她，將她整個人摟在懷裡。 時安後背發顫不止，女人身上的味道以及懷裡的溫度，她都太熟悉。 回頭。 顧千筠收回手，又喚，“安安。” 心裡堵得慌，顧千筠壓低帽簷，用手輕錘胸口，“為什麽一個人跑到這裡？” 但下結論之前，顧千筠還是心有不甘，她聲音很輕，“安安，跟我一起住吧。” 也許是這聲音不夠溫柔，又或者是時安太倔強，她始終不肯回頭。 時安抓住那根草，揣在懷裡，她想：媽媽可能會變成天地萬物，是不是也會變成草，我抓住草，我就不是沒有媽媽的孩子了，我就配和顧姨講話了。 這個字說完，她很想看看顧千筠的臉，不過她的聲音這樣冷，想必臉上一定更冰冷。 時安：“想他們了。” 顧千筠看著她，看心酸的笑掛在她消瘦的臉龐上。顧千筠很清楚，草種不回去，她和時安也不是最親近的人了。 時安：“好。” 於是，時安轉過身子，將自認為最燦爛的苦笑展現出來，“顧姨，你來了。” 時安的褲腳快被扯碎，她嘴唇翕動，發出一聲不完整的“嗯”後，一個字都講不出了。 雙眸相撞，時安躲開了，她的手掐著褲腳，腳尖不著痕跡地向前移，脫離了顧千筠的懷抱。 等風將墓前枯草吹跑，時安忽然情緒激動，身體前傾，一個趔趄，由蹲變跪。 手一頓，草斷了。 時安情不自禁哽咽，“告訴什麽？” 顧千筠強擠出笑臉，搖了搖頭，“下次別讓我們擔心了。” 顧千筠眼中氤氳出水霧，下意識說道：“想他們了就告訴我，我…” 顧千筠傷神道：“安安。”那隻懸空的手，始終沒收回來，像在等什麽。 時安不要看，手心的草被捂熱，她往左側移兩步，徒手在地上挖坑，想把草種回去。 顧千筠眼眶溼潤，“你究竟怎麽了？” 算了。 時安心中動搖的不成樣子，可當看向墓碑上父母的黑白照片時，她的心沉入谷底，“不了，顧姨，現在這樣挺好的。” 瞬間，顧千筠眼中失去光彩，她向後退一步，“好好照顧自己。” 時安：“嗯。” 她有聽見，高跟鞋踩踏在地上的聲音越傳越遠，沒有一絲停頓。 時安心痛不已，可她只能咧嘴笑，這是她選擇的路，她有什麽資格去心痛，時安緊閉眼，在心裡幻想—— 如果、如果。 我的家人還在世，在某天，顧姨去探望爺爺，剛好我也在那，我們就這樣認識了，這時候我十八歲，顧姨三十三歲… 流下淚水，時安知道，如果這些都是真的，她一定不會像現在這樣，隻敢做膽小鬼。 沒家的孩子，談喜歡都是奢侈，能吃飽飯，穿暖衣，就足夠了。 至於顧姨。 會有更好的人來喜歡她。 想到這，時安捂住嘴，嗚咽著哭出聲，“我又把她趕走了。” 天上有棵草。 流淚了。 於是，又下起小雨，時安站起身，風衣隨著她的動作掉落在地。 心揪緊，時安將衣服撿起，像抱寶貝一樣把它抱在懷裡，想離開這裡，但她沒有方向了，因為她只剩三塊錢，哪也不能去。 這時，顧千燃過來，“走，我送你回家。” 時安點頭，乖乖跟她走，“對不起，千燃阿姨，又給你惹麻煩了。” 顧千燃歎氣，“她很擔心你。” 時安沒講話。 顧千燃繼續說：“時安，我知道你長大了，什麽都聽得懂了，你願不願意聽我講兩句話。” 時安：“願意。” 顧千燃拉著時安站住，邊回憶邊說：“我其實挺心疼我姐的，雖然只是表親，我也有親哥，但我最喜歡她。” 時安：“沒有人能不喜歡她。” 顧千燃：“是，她就是有這樣的人格魅力，喜歡她並且追求她的人數也數不清，但我知道，她並沒有因此而開心過。” “為什麽？” “因為她很善良。”向遠處眺望，顧千燃點了根煙，吸了一口，“她怕會傷害到別人，所以有時候，寧願自己受點委屈，也無所謂。” 時安若有所思。 忽明忽暗的火焰照出顧千燃臉上的愁苦，她再次歎氣，“她總是笑，一直在笑，無論何時，都微笑待人，可是時安，你知道嗎，她對別人的好千篇一律，唯獨對你不一樣。” 時安沒藏住的期待暴露出來，“哪裡不一樣？” 顧千燃：“說不好。” 然後，她隔空指了指時安心口的位置，“你用心感受一下。” 時安說慌，”感受不到。” 顧千燃：“時安，這些話我只在今晚說，你好好想一想。以後我不知道，但是現在，不會有人比顧千筠對你更好了。” “我知道。” “你知道你還…” 時安聲音無力，“我很想衝動一回，跟顧姨回家，可我不能這樣自私。” “自私？” “嗯。”時安揉揉眼睛，“這些年，顧姨將全部心思放在我身上，很少考慮自己的事情，千燃阿姨，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程警官喜歡顧姨是吧。” 顧千燃驚詫。 時安輕笑，“再過幾個月我就十六了，等再過兩年就十八了，我還是多多少少能看出來一點的。” 顧千燃不打算再拐彎抹角，“你直接跟我說，你到底怎麽想的？” 用力咬下唇，又緩緩松開，時安說不出是哭還是笑，“等顧姨什麽時候找到她的幸福了，我就跟她回家。” 顧千燃：“這…” 時安：“你得替我保密。” 顧千燃：“嗯。” 煙尾巴燙手，她心裡煩躁，還是將那句話講出來，“可是剛才，你把顧千筠惹哭了。” * 作者有話要說： 又是小短章 （哭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