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靈稚喝不得酒,這小靈芝平日素來滴酒不沾,自那夜喝了一點喜酒回來,就在洞府呼呼大睡幾日,偶然醒些神了,也只會抱緊蕭猊的胳膊哼哼唧唧的胡言亂語。 胡言亂語就罷,手腳沒停過地要往蕭猊身上纏,一會兒說熱,一會兒喊餓,蕭猊不抱他就嘀咕個沒完沒了。 恰逢蕭猊禪心飄雪的毒傷複發,不得不如這小藥人的願,環臂抱抱他,神色淡然,偏偏哄拍靈稚的力度輕柔得很,如此割裂的“伺候”,叫隨身保護的黑衣暗衛背過身。 黑衣暗衛何時見過太師這般對待一個人,若非天生面癱,實在有點繃不住臉上表情。 整整四日,靈稚醉酒後的那股勁才徹底消散。 彼時他睡眼朦朧的揉眼,一咕嚕從石床爬起。 他身上衣袍整整齊齊地系著,連襪子都安分地裹在腳踝,足心乃至腳趾頭都暖融融的。 靈稚何時穿過襪子,年年月月一雙草鞋,冬日冷了就躲在洞府睡覺,開春暖和才外出覓食吃草葉子。 他新奇地摸著裹在雙足上的襪子,製工素簡,絲帛比衣袍還要貼身柔軟。 這是蕭君遷給他穿的襪子麽? 靈稚穿好鞋,沿洞口往外尋,在山後水源的地方忽然停了下來。 那隻黃色斑紋的巨虎此刻盤臥在水邊,另一頭是素衣烏發俊美高潔的男人。 一人一虎似在無形較量,靈稚一來,那雙深邃如潭的眼眸頓時柔和幾分,巨虎仰頭大嘯,蕭猊熟視無睹般地朝靈稚走近。 晨曦給萬物鍍上一層金邊,唯獨男人面色蒼白如雪。 靈稚眸色憂心,扶上男人的胳膊,並不強健的肩膀搭在對方臂膀下讓蕭猊撐著。 “君遷,你又不舒服了嗎?” 靈稚艱難撐起男人,扭頭朝黃色斑紋的巨虎商量道:“大老虎,君遷是……是我很重要的人,你不要咬他好不好?” 巨虎不耐地嗷叫,尾巴甩在石板發出震響。 靈稚顧不得探究老虎為何煩躁,忙扶起男人回洞。 蕭猊躺在床榻間,伸手拉了一下靈稚的手腕。 靈稚順蕭猊的力道坐好,思緒猶呆。 “君遷……” 少年面色呆滯,語氣不加掩飾的難過告訴蕭猊他已經想哭了。 蕭猊指腹貼在靈稚乾澀的眼角,柔聲道:“靈稚為何不願救我。” 靈稚呆了。 蕭猊溫柔的笑容中牽出一抹自嘲:“你平日裡給我的藥與我昏迷那幾日所喂的藥不同,”他啞聲,“對不對。” 靈稚支支吾吾的,束得整齊的頭髮耷拉溫順地落在肩後,卻一字不發。 他想救君遷呀,可是太疼了,靈稚也很懦弱的,怕疼。 靈稚不敢告訴男人這事,蕭猊神色微動,握住少年泛白的細指:“是我不好,你別放心上。” 靈稚猛地抬眸,觸到蕭猊眼中的沉靜的柔和,唇動了動,囁嚅著:“我、我怕疼……” 小藥人聲音太小,蕭猊沒有聽清。 他問:“什麽?” 靈稚搖頭,什麽都沒說。 靈稚喂男人服下藥湯,心神不寧的,總往床榻那處看,生怕昏睡的人有個意外。 他焉頭焉腦的小聲歎氣,背起藥簍子下山,找白胡子老大夫。 靈稚把自己辛苦攢的錢全部掏出來,鼓囊囊的一袋,求老大夫找一找能賣赤靈子的藥鋪,多遠他都願意去買。 近日幾個村子都不安寧,官兵不時找來,要找那位身中劇毒的男子。 老大夫自然知曉此事,他拉靈稚進屋,吩咐藍文宣把門關好,嚴肅道:“娃娃,你老實交代,非要買赤靈子做什麽?赤靈子是百毒之引,若不是中了奇毒的人,根本用不上這稀有昂貴的赤靈子。” “且這赤靈子並不能解任何奇毒,比如世間僅此一味的禪心飄雪,此毒無藥石可醫。要買赤靈子,沒有雄厚的身家背景,你去求人家也有路無門。” 靈稚目光閃過一絲慌亂,抿唇不語。 老大夫歎息:“我老頭兒一輩子沒看走過眼,知道你是個好娃娃,所以不為難你。可你買藥這事兒,萬萬不能再讓任何人知曉,否則引來殺身之禍就不好了,明白嗎?” 靈稚悄悄抬眸,很輕地點了點頭。 老大夫道:“罷了,回去吧。” 藍文宣候在門外,瞧見靈稚出來,立刻迎上前。 “沒事吧,你的臉色不太好。” 靈稚垂頭喪氣的,沒有買到赤靈子,蕭君遷就會一直生病。 他對藍文宣勉強露出笑意,藍文宣道:“若不舒服,先休息吧。” 藍文宣帶靈稚到後院的一處涼亭,泡了甜茶,還有一疊涼涼的蒸米糕。 斯文的青年含笑道:“嘗嘗。” 靈稚拿起蒸米糕咬了一口。 藍文宣道:“那夜醉酒身子可還好?你怎麽一聲招呼不打就離開了,我擔心你出事,想上霧清山找你看看,但山上霧瘴太濃,我……” 靈稚吃下半塊蒸米糕,藍衣青年的話他聽了一半一半沒聽。 “我想回去就走了……” 少年聲音乖巧,聽起來沒什麽力氣。藍文宣哪裡還舍得質問他。 “你多吃點,別餓著。” 靈稚吃完一塊蒸米糕,接過藍衣青年遞來的帕子擦手,想起身離開, 藍文宣道:“靈稚,有一言不知當不當講。我看你似乎獨自住在山上,霧清山來往艱難,身邊沒個人照應總是不方便,不如你搬到村裡來,有事情找我……們也快得多。” 步行到霧清山的山腳,靈稚才抬頭。 對上藍文宣來不及收回的視線,他輕聲道:“謝謝你藍文宣。” “你快回去吧,我自己上山就好。” 靈稚想了想,忽然叫住對方。 “藍文宣,你下次可不可以帶我去城裡的衣鋪,我想買很好看的衣裳。” 藍文宣欣然允諾,靈稚露齒一笑。 鳥桀聲從霧清山的東一頭蕩道西一頭,石洞內,蕭猊面色低沉,指尖撫在兩鬢,思緒破天荒的遊離。 黑衣暗衛悄然進洞,將靈稚下山後所見的人以及全部動向細節一五一十詳細匯報。 黑衣暗衛道:“太師,屬下有一事不明。” 蕭猊垂眸。 黑衛暗衛繼續說道:“他既有解藥,為何還要去求老大夫買赤靈子?” 蕭猊唇角微彎,沒有半點笑意。 黑衣暗衛低頭:“穆江軍不日就到,山下那群人要不要……” 蕭猊在正上添下一筆。 黑衣暗衛領了蕭猊的意思,沒有打草驚蛇。 暗衛此次來,帶了不少解藥。但皇宮內珍稀的丹藥,太師服用後效用甚微,更因服了藥丹反噬。 當下能治愈太師的人,竟只有那名毫無威脅的少年。 蕭猊道:“你下去吧。” 黑衣暗衛離開,不久之後洞外響起輕巧地腳步聲。 “君遷,我回來了。” 靈稚忐忑走到男人身旁,觀對方面色雖白,唇卻不似昏迷時泛青,不由松了口氣。 他小聲道:“我會救你的。” 蕭猊牽他的手:“坐。” 靈稚坐好,眸光呆呆。 “你不怪我麽?” 蕭猊似笑非笑的:“怪你什麽,回來就好,我還擔心你拋下我這個病人一去不返。” 靈稚急忙解釋:“我不會拋下你不顧的。” 蕭猊溫聲道:“有些倦了。” 兩人靠得近,靈稚低頭,盯著自己被蕭君遷握住的手腕。 “那、那我陪你睡會兒?等你睡了我再給你煎藥。” 靈稚除下鞋,朝裹在足上的襪子傻傻一笑。 “君遷,我的襪子是你替我穿的麽,你從哪兒弄來的襪子呀,我從來沒有穿過。” 蕭猊的確疲倦,靈稚絮叨不斷地聲音讓他微感頭疼,想了想,就道:“用原來那身壞了的衣裳簡單做的。” 靈稚躺在蕭猊胳膊旁:“好厲害,我不會做襪子。” 他瞧男人面容倦累,乖乖閉了嘴巴。 靈稚合眼,半晌,悄悄去揭蓋在蕭君遷身上的被褥。 他見兩人的襪子相似,笑出兩條眼縫,小心翼翼地把腿貼了過去,蓋好被褥安心地睡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