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間,林七夜關上了房門。 他沒有開燈。 已是深夜,窗外點點的星光灑落在地上,黑暗的房間中,林七夜坐在書桌前,緩緩摘下了雙眼上的黑緞。 書桌上的鏡子中,倒映出一個俊秀的少年臉龐。 林七夜長的很好看,若是摘下蒙目的黑緞,再稍微打理一下,配上那莫名的高冷與幽深的氣質,絕對是校草級別的帥哥。 只可惜,他常年黑緞纏目,再加上殘疾人的身份,完全遮掩了他的光芒。 鏡子中,林七夜是閉著眼的。 他的眉頭微微皺起,遮蓋在雙目上的眼皮顫動,似乎努力的想要睜開眼,就連雙手都攥拳用力起來。 一秒,兩秒,三秒…… 他的身體顫抖了許久,終於承受不住,驟然松懈下來,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幾滴汗水劃過林七夜的臉頰,他的眉宇間浮現出一股怒意。 差一點……就差一點! 為什麽每次,都差那麽一點? 什麽時候,他才能再次睜開雙眼,親自看一看這個世界? 他說他現在能看見,他說謊了。 他的眼睛,根本睜不開,連睜一條縫都不行。 但他又沒有說謊。 因為他即便閉著眼,也能清晰的“看”到周圍的一切。 這種感覺很奇妙,就像是自己渾身上下這種感覺很奇妙,就像是自己渾身上下都長了眼睛,能夠全方位無死角的感知一切,而且看的比原來的眼睛更清楚,更遠。 一開始他是做不到的,在剛失明的那五年裡,他和其余真正的盲人並無區別,只能用聲音與手中的導盲杖來感知這個世界。 但不知為何,從五年前開始,他的眼睛似乎出現了一些變化,而自己,也能開始初步的感知周圍。 一開始只有身前幾厘米,後來隨著時間的增長,他能“看”的越來越遠,越來越清楚,五年之後的現在,他能“看”到的范圍已經達到了十米。 如果一個正常人只能看到十米,那他的眼睛也基本是廢了,但對於一個失去過光明的少年而言,這十米就意味著一切。 最關鍵的是,他所“看”到的十米,是無視障礙物的十米。 換句話說,在林七夜方圓十米的范圍,他擁有絕對的視野,粗俗點說,他能透視,但往高大上了說,他能看到遊離在空氣中的每一粒塵埃,看到機械內部的每一枚零件,看到魔術師在桌下的每一個小動作…… 而這種能力的來源,似乎就是那黑緞之下緊閉了十年的眼睛。 雖然有這種近乎超能的力量,林七夜卻依然不滿足,能擁有十米的絕對視野好是好,但他更想用自己的雙眼,親自看一看這個世界。 這是一個少年的執著。 雖然今天睜眼失敗,但他卻能清晰的感覺到…… 距離真正的睜開眼,已經不遠了。 洗漱過後,林七夜便與往常一樣,早早上床準備睡覺,這麽多年的盲人生活也不全是壞事,至少他養成了早睡的好習慣。 但躺上床,下意識的,他的腦海中又浮現出了那幅畫面。 黑暗的宇宙天穹之下,死寂的月球表面灰白色的大地映照著慘淡的星光,在那最高,最大的月球坑中央,站著一個宛若雕塑的身影。 那身影靜靜地站在那,仿佛自亙古便已存在,神聖的金色光輝綻放,那份神威,足以令所有生物匍匐在地。 他的背後,六隻大到誇張的羽翼張開,遮住了從背後投射下來的太陽光線,在銀灰色的大地上留下龐大的陰影。 而真正烙印在林七夜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是祂的那雙眼睛。 那雙飽含神威,如同熔爐般灼灼燃燒的雙眸,像是近距離的太陽一樣刺眼! 他看到了那雙眼睛,只是一瞬,他的世界便只剩下了黑夜。 十年前,他說出了事實,卻被診斷為精神病。 但他心裡最清楚,什麽是真實,什麽是妄想。 自從見過月亮上的熾天使之後,他就知道,這個世界……絕不是看上去那麽簡單。 慢慢的,林七夜沉沉睡去。 他不知道是,在他進入夢鄉的瞬間,黑暗的房間中,兩縷璀璨的金芒從他的眼縫中射出,一閃而逝。 …… 噠,噠,噠…… 迷霧的世界中,林七夜獨自行走著。 周圍的霧氣翻滾,似乎無窮無盡,明明走在虛無之中,但林七夜每一次落腳,都會發出清脆的碰撞聲,仿佛在他的腳下,有著無形的地面。 林七夜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子,歎了口氣。 “又是這個夢……每晚都敲門,很累的好吧?”林七夜無奈的搖頭,向前一步踏出。 下一刻,周圍的霧氣倒卷,一座風格詭異的現代建築出現在林七夜的面前。 說它詭異,是因為明明是一座現代風格的建築,但在某些細節的處理上,又充滿了神秘氣息。 比如雕刻著漫天神明的大鐵門,比如像是火球燃燒般的電燈,比如腳下浮空的雕紋瓷磚…… 就像是揉雜了現代建築風格與古神話中那些神廟元素,不倫不類,卻又有一種無法言喻的美感。 這種建築,林七夜認識,而且看起來十分眼熟。 這和他以前住過一年的陽光精神病院極其的相似,最有力的佐證是,在門口原來寫著“陽光精神病院”幾個大字的地方,變成了另外一行字。 ——諸神精神病院。 “莫名其妙的地方。”林七夜搖了搖頭, 邁步上前,走到了那座大鐵門的正前方。 五年前,突然開始發生變化的不僅是他的身體,還有他的夢境。 五年來,每天晚上他都會做同一個夢,而這些夢的主角,都是這座神秘的諸神精神病院。 只是,這座精神病院的大門一直緊閉,無論如何都無法打開。 林七夜圍著精神病院轉過無數圈,只有正面的大鐵門一個入口,周圍的牆體雖然不高,但最離譜的是,每次林七夜一跳起來,那牆的高度也會隨之增長。 至於蠻力……就算是林七夜整個人都撞散架,那大鐵門連動都不會動一下。 進入的方法,似乎只有一個。 敲門。 林七夜抓住大鐵門上的圓環,深吸一口氣,重重的拍打在鐵門表面。 鐺——! 如同古鍾嗡鳴的聲音回蕩在精神病院,大鐵門本體一震,晃了晃,沒有開。 鐺——! 如同古鍾嗡鳴的聲音回蕩在精神病院,大鐵門本體一震,晃了晃,沒有開。 鐺——! 又是一下,鐵門依然沒開。 林七夜似乎對此並不意外,也不惱火,十分有耐心的繼續敲了下去。 這五年來他已經深刻的意識到了這個夢境的規則,除了敲門,任何其他手段都無法打開大鐵門,而且在這夢中,他除了敲門……似乎別的什麽也做不了。 好在在夢境中,他是不會疲倦的,不然身子早就累垮了。 於是,林七夜就像是個辛勞的打工人,勤勤懇懇的又敲了一晚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