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隨風落 那樣的陷阱都沒殺死他。 墨徒還真是厲害! 鎮三山心裡唯有這個念頭,不該招惹他們! 但現在後悔也晚了,今天他的命就要交代在這裡了。 就在此時,前方的暗夜裡突然響起馬蹄聲,亮起點點星辰。 伴著人聲犬吠。 “——就在這座山上——” “圍山——” 速度極快,眨眼間星辰就變成燎原般的火把長龍,火光烈烈, 能看到這些人有官兵有官差,兵器森森。 官兵查過來了?! 如果是以前,甚至不久前,鎮三山會立刻帶人跑,藏起來,但此時此刻看到官兵, 他卻歡喜不已。 救兵啊! 這是救兵啊! 鎮三山滾落山腳, 不顧胳膊血流不止, 也不管身上添了多少傷,瘋了一般向火光處跑去,嘶聲大喊“救命啊——墨徒殺人了——快來啊——墨徒殺人了——” 喊聲響徹山谷,遠處的犬吠瞬時更激烈,火光更騰騰。 這賊子! 山上的高小六也看到了官兵,聽到鎮三山的喊聲,立刻就知道鎮三山的打算。 墨門是一定要他的命,但他不是真的墨徒,落到官兵手裡反而能活命。 都怪那該死的陷阱,要不然早就殺了這賊子了。 高小六握著長劍咬牙恨恨。 現在也不是不能殺,只是已經驚動官兵,官兵還不少,再去殺那山賊, 會暴露自己。 但不殺—— 高小六看著在山路上跌跌撞撞奔逃的鎮三山。 鎮三山還在不停的狂喊。 “墨徒殺人——墨徒殺人——救命——” 墨徒殺人,呵,墨徒作惡。 高小六猛地躍起, 如流星一般追向鎮三山。 鎮三山已經能夠看到對面奔來的官兵鎧甲上的紋路,還有高高黑黑的獵犬, 大約是嗅到了血的味道, 露出鋒利的牙齒. “兵爺救命——墨徒——” 他從胸腔裡擠出所有的力氣嘶喊。 宛如連天的火把照得夜空都明亮起來,官兵們不僅能聽到喊聲,還能看到奔來男人,男人渾身是血,宛如從地獄裡剛爬出來,而在他身後,有一道金光宛如靈蛇,又如同地獄裡伸來的勾魂鎖 下一刻,金光劃過男人的脖頸。 最前方的官兵們瞪大眼。 鎮三山也瞪圓了眼,明明向前奔跑的他突然看到了身後,那個宛如紈絝子弟的墨徒,一手向前,一腿半跪在地,金燦燦的衣袍飛舞。 先前他心裡譏嘲過墨徒穿成這樣像唱戲似的。 現在明暗交映中看著這一幕,他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唱戲還真挺好看的。 下一刻視線又飛旋,看到了連天的火把,如雲的官兵,以及官兵們震驚的面容。 官兵們張大嘴, 似乎在嘶吼。 “狂徒——” 聲如巨浪。 鎮三山被浪打翻,天旋地轉,失去了意識。 首級滴溜溜落地,砸在一頭奔近的獵犬前,獵犬一聲低吼咬住了首級。 跟來的官兵們再次呼喝,有人去製止獵犬,有人則更急地殺向這邊。 失去首級保持奔跑姿勢的屍體噗通倒地,露出其後的人。 火光照耀下金燦燦耀目。 那人又抬著袖子遮住臉,長劍與身體飛旋,向後濃夜籠罩的山林奔去,眨眼就消失,如同從未出現。 如果不是這麽多人一起看到,各人都要以為只是自己花了眼。 “追——”為首的官兵喝道。 跑得再快,當著官兵們的面,這麽近的距離殺人,休想逃脫。 四五隻獵犬狂吠如閃電般追入山林。 “圍住這座山。” 伴著呼喝,軍旗揮動,官兵們分隊列陣向山林圍去,更有煙火騰空而起,給外圍的官兵發出布控的信號。 這一次本就是發現了墨徒蹤跡追來,大理寺的都察官員,附近駐兵的調動,準備齊全,勢要捉拿凶徒,給皇帝一個交代。 人聲,犬吠,遍布山林。 似乎怎麽甩都甩不掉。 高小六憤憤啐了口:“仗著人多欺負人,還有狗,等我回去也養狗,下次帶狗來,看誰怕誰。” 話雖然這樣說,但他知道也許沒有下次了。 暴露與官兵面前殺人,距離太近了,潛藏幾乎是沒有機會了。 要不被他們抓住? 家裡應該知道他私行出京來除惡了,會跟劉宴打個招呼。 不行,這一次動靜太大,就算劉宴保住了他的性命,京城墨門也完了。 高小六抬頭看向一個方向。 雖然不如這群山賊對這裡熟悉,但他摸過來也多少了解,那邊有一處懸崖絕壁,跳下去,就算是大羅神仙也沒那麽容易把他帶上來。 這樣,官兵就抓不住他,發現不了他的身份。 會仙樓的高小六,紈絝子弟,吃喝嫖賭,醉生夢死,不小心喝醉了熬幹了身體,一命嗚呼也不算什麽稀奇事,不過是給紈絝子弟沒有好下場再添佐證。 不錯不錯,這個死法不錯。 高小六毫不遲疑向那邊斷崖奔去。 不錯不錯,他因為今天是第一次在江湖上亮相,特意穿了好看的衣裳,就算死了也算是金玉裹身,很是體面。 斷崖就在前方,而身後也傳來犬吠人聲。 “在那邊——” 狗鼻子真是靈啊,煩人。 不過鼻子靈又怎樣?他敢跳下去,獵犬敢嗎?呸。 高小六沒有再理會身後的追兵,奔向斷崖,夜風在懸崖下呼嘯,宛如深淵怪獸在吼叫。 高小六的腳步頓了頓。 唯一擔心的就是他那個不爭氣的爹。 等從昏睡中醒來,一睜開眼發現兒子死了,豈不是要立刻氣死? 罷了,死了就死了,他爹這樣活著也是受罪,還不如他們父子在黃泉相見呢。 這樣更好,也省的他死了在陰間擔心這個不爭氣的爹。 高小六忍不住嘿嘿笑了。 “你是想跳下去嗎?” 一個聲音從一旁傳來。 高小六一瞬間毛骨悚然。 平心而論,這聲音可不如他先前那般幽幽如鬼魅,相反清清冷冷平平無奇一點都不帶鬼氣。 但這比鬼氣更嚇人。 這人什麽時候來的? 跟過來的? 還是一直蹲守在這裡? 為什麽他毫無察覺?他高小六是死志已決,不是已經死了啊! 是人,是鬼? 他看向一旁,夜色浮動,一個人影呈現。 “在這邊!” “站住!束手就擒!” “大膽墨徒,還不快投降!” 喊聲,犬吠,從後撲來。 高小六還沒來得及向後看,旁邊的人宛如山風將他裹住跌向山崖下,火把燃紅的夜空裡隻留下一聲尖叫,再無人影。 “賊人跳崖了——” 官兵們急衝過來,只看到黑黝黝的斷崖,獵犬對著斷崖狂吠,片刻之後便失去興趣散開了。 人越來越多,火把照的斷崖宛如白晝,不多時幾個官員在兵衛的簇擁下疾步而來。 “怎麽樣?”他們問。 “應該是兩人。”官兵們回稟,“沒來得及抓住,自知走投無路都跳下去了。” 官員們站在崖邊向下看。 此時有不少官兵綁著繩索,舉著火把沿著崖壁滑落搜尋。 但這種搜尋沒有結果,且因為太陡峭,崖壁鋒利,灌木側生,宛如利劍短刀,根本下不去,搜尋十分艱難。 “這種情況他們不可能還活著。”官兵們得出結論。 官員們也收回視線。 “看來墨徒是寧願自盡,也不落入我們手中。”一個官員說。 正說話,搜山的隊衛跑來:“大人,快來看這邊。”他指著身後一個方向。 篝火已經熄滅,金銀珠寶和華麗的毛裘散落在地,四周有開封的酒水,切開的烤肉,彰顯了適才的狂歡。 而曾經狂歡的數十人整整齊齊擺在篝火四周,或者完整或者殘缺,個個氣息全無,一條長長的白布蓋在他們身上,上面有用樹枝沾著血寫得大字。 除天下之害。 這一幕駭人又震撼。 官員們心裡吐口氣。 “.這些人是這裡的山賊.” “.這些財物正是南商一行人的.” “.這些山賊官府也清剿過,余數不多,且最多也就偷雞摸狗,沒想到他們竟然敢” 當地的官差們在匯報著情況,聲音雜亂,但官員們心裡都已經大概清楚了。 本來嘛,這事就有些古怪,墨門死罪難逃,哪來的膽子跑出來明目張膽劫掠,原來是被這些山賊冒充的,意圖嫁禍,讓官府跟墨徒纏鬥,他們則坐收漁翁之利。 結果不僅引來了官府追捕,也引來了墨徒的報復。 “這件事如何上報?”官員們低聲議論。 該怎麽定性? “什麽怎麽定性?”一個官員說,“都是賊,當然賊內亂鬥,互相殘殺。” 那倒也是,官員們釋然。 其中一個忍不住再次看擺列一地的屍首。 只有兩個墨徒嗎?那墨門這個賊可比這些山賊厲害多了。 怪不得當初被晉王招募謀逆,也怪不得這次還有大理寺親自過問。 “原本是該都察司過問的。”一個官員小聲說,“聽說是霍都督另有差事沒在京城,陛下才交由大理寺督辦,否則現在躺在地上的不止山賊,墨賊也在其中呢。” 大理寺擅長辦案,都察司擅長殺人。 “也不一定就兩人。”有官員說,看向四周的官兵,“繼續嚴查四周,不得放過任何一個可疑人。” 官兵們齊聲應是。 山崖上的人聲,犬吠喧囂一開始還能聽到,但隨著下落,高小六的耳邊只剩下風聲。 從深不可測的崖底,從四面八方呼嘯。 夜風吹得他臉都腫了皺了,嘴巴都張不開。 這就是飛翔的感覺嗎? 不是輕功那樣在屋頂樹梢飛躍,而是像鳥兒那樣翱翔。 那這飛翔的滋味可並不是好受呢。 而且他被拎著腰帶,人蝦米一般蜷縮,這飛翔也不是順滑的,不斷的停頓,山石木屑不斷砸在身上頭上,聽著聲音,應該是拎著他的人用器具砸在崖壁上,砸出了手腳可踩的支撐,硬生生將落崖變成了踩天梯。 這得是什麽樣的利器,能一擊就砸出支撐? 這又是什麽樣的人,能拎著一個人做到這樣的滑落? 高小六也不敢動,唯恐影響了那人平衡。 直到滑落在一塊突出的峭壁,那人停下,高小六也被放下來。 這峭壁並不大,在漆黑的夜色裡高小六縮著身子不敢亂動,緊緊貼著那人的腿腳。 高小六微微抬頭,小聲問:“敢問尊駕是神仙?妖怪?” 今天字數好多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