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二,漢陵。劉虎帶著翟破文、寶兒以及一堆八到十余歲的孩童正在遊街玩耍。很明顯,這些人之中劉虎顯然就是個頭頭,只見他走路如同螃蟹一般,大搖大擺的走在街上,逢人便說:“我家大哥是太守,我是他同姓弟弟。”惹得眾人忍不住暗暗發笑。翟破文對此很不滿,對他的行徑感到十分丟入,便好心出聲提醒道:“虎哥,你別太招搖了,對將軍影響不好……”劉虎不滿地回道:“怎麽會影響不好?我們不偷不搶,只是陳述一個事實罷了,想當初我和我哥可是過命交情,面對數萬流賊一路馬踏連營,勢不可擋,流賊一聽聞我兄弟到來,立馬嚇的夜遁千裡,現在我只是告訴大家我是太守弟弟而已,怎麽叫影響不好?更何況你們也跟著沾光不是?”話音剛落,劉虎又和一名路過的婦孺說道:“我哥是漢陵太守,我是……”翟破文被他嗆的徹底無語了,真是沒見過有這麽號不要臉皮的人,和他走在街上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噗嗤……”身後寶兒見劉虎這幅模樣,忍不住笑出聲來。劉虎和翟破文同時回頭向寶兒望去,不由有些呆了。經過近一年時間的調養,寶兒已經逐漸走出心魔陰影,性格開朗了不少,加之遇到劉策以來,沒讓她們母子吃過什麽苦,加之營養充足,氣色和劉虎初見之時完全不可同日而語,活脫脫一個美人胚子。翟破文和劉虎雖然還是年少之齡,但經歷了那麽多變故,內心其實已經和成人無太大差別,早已對寶兒情竇初開。“怎麽了?我臉上有花麽?”寶兒見兩人直勾勾望著自己,不由怯生生地問道。劉虎和翟破文臉一紅,連忙轉過臉去,惹得寶兒很是奇怪……“這群小兔崽子,成天就知道瞎轉悠,得找周逢多加管教一番。”劉策站在自己住處二樓窗口拿著窺鏡望著街角各處,看到劉虎一行人不由吐槽道。身後的秦墨和葉斌坐在桌前喝茶,聽聞劉策這麽說,知道是在說劉虎,也一起笑著搖搖頭,這劉虎真是個活寶。良久,葉斌起身道:“將軍,如今土地開墾已經如期執行,你拖卑職所購買的耕牛、農具數量太大,商家最快要等下旬才能到達漢陵,如今靜海之邊碼頭與日前開工修建,問許瞳訂購的漁船也要再等兩個月,而那四處的礦場與前日已經雇傭勞工開采了,可惜人手太少……”劉策收回窺鏡,對葉斌點點頭:“這些時日有勞葉先生了。”葉斌笑道:“這是卑職職責所在,將軍無需掛懷。”如今漢陵建設一切都緩緩步入正軌,和自己當初設想的規劃一致,讓他倍感欣慰。秦墨喝了口茶道:“將軍,你上任都兩個月了,薑總督那邊你不去見他當真合適麽?”劉策聞言又拿出窺鏡來到窗前向街道望去,嘴裡說道:“不見,他還欠我精衛營兩個月軍餉沒發,難道要我去見面求他要?”秦墨道:“一碼歸一碼,墨覺得畢竟將軍受薑潯節製,對上司鬧的太過僵硬不利我精衛營發展,還是去見一面吧。”劉策繼續用窺鏡探視四周,隨口道:“鬧僵那又如何?我上任兩個月以來,他可曾派人來過漢陵與我接觸?既然我都被人家遺忘了,還恬不知恥的上門去求見人家?不見不見,這臉不能丟了。”秦墨和葉斌對望一眼頓時犯難了,這年輕人倔起來真的什麽都聽不進,這可如何是好。聽聞身後沒了動靜,劉策再次收回窺鏡回過身來到桌前,見秦墨葉斌一臉犯難,便安慰道:“好了,兩位先生也不必犯愁,守城將領不得擅離職守,我要離開去見那位總督大人,豈不是被人抓住把柄麽?現在還有很多事要做,姑且過段時日吧。”秦墨一聽笑道:“將軍不用犯愁,現在眼下正好有一樁大事,將軍借此事面見講總督,斷不會被人落下把柄。”“哦?說來聽聽。”劉策來了興趣,向秦墨詢問道。秦墨道:“六月初六正是薑總督愛女薑若顏生辰,介時各處將領士家子女皆會去薑府為薑家小姐慶生,將軍可以借此備份薄禮順道送往薑府,順便把平匪功績說與他知曉,那薑總督必會對將軍這些時日未曾前往總督府親自報備感到諒解,沒準還會得到他賞識……”“啥!”劉策眼睛瞪的滾圓,“我還沒問他要軍餉,卻還要我備薄禮?秦先生我沒聽錯吧?那薑……薑什麽來著慶生關我何事?這買賣血虧,秦先生還是不要再提了。”秦墨怔了下,不知道怎麽說才好,葉斌趕忙把話接過對劉策道:“將軍,還是去一趟吧,總督府都派人送來請柬了,不能不給面子啊。”劉策問道:“請柬呢?”葉斌和秦墨將薑府請柬從懷中掏出,遞給了劉策。劉策接過一看,然後將它們合上還給了兩人,笑道:“兩位先生,薑若顏生辰請柬上可是沒我劉策的名號啊,既然沒有,我可以光明正大的待在這裡哪都不去了。”“這……”這下輪到葉斌尷尬了,他萬萬沒想到劉策真的會把請柬拿去看一下,沒錯,薑潯請的就是秦墨和葉斌兩人,是為報答他們醫治愛女之情才特地派人送來請柬讓他們前去赴宴,對劉策那是隻字都未提及。“那好吧。”秦墨歎息一聲,妄圖再勸:“這薑潯,將軍你可以不見,但薑小姐的生辰在下覺得還是有必要參加一下。”“不去,沒空,再說請柬都沒有我就這麽跑去參加生辰宴,你讓人家怎麽想?感情我劉策就是去蹭飯麽?”劉策說著起身又取出窺鏡來到窗前把玩起來。秦墨說道:“將軍雖未收到請柬,但那薑小姐我見過,為人得體端莊,絕對不會因為這點小事而有所計較。”劉策用窺鏡望著窗外,沉聲回道:“不是說見薑潯麽?怎麽又扯到薑若顏的生辰宴上去了?秦先生,你話裡有話啊……”秦墨搖搖頭道:“實不相瞞,那日我和葉兄為薑小姐診治時提起過您,薑小姐托我幫忙引見下將軍,正好借此機會結交一番啊。”葉斌點頭又道:“那薑家小姐美若仙子,又知書達禮,無數士家子弟為求見一面而不可得,聽聞那沐家公子沐雲臻出銀十萬兩想與她相見一面未曾如願,一時傳為遠州佳談。”“啥?多少?”劉策一聽,立馬收回窺鏡來到兩人身邊,大聲問道。當劉策確定自己沒聽錯的時候,不由嘴巴張成“O”形,呆呆坐了下來,十萬兩白銀都見不到人家一面,這沐雲臻一定是精蟲上腦,喪失理智了。“那我更不能去了!”劉策連忙說道,“十萬兩白銀啊,我能招募多少人力加快治下產業進度?能買多少鐵料把我精衛營武裝到牙齒裡?她薑若顏的面子可真值錢,這生辰宴我更吃不起。”葉斌忙道:“將軍你誤會了,薑小姐斷不是那種貪利拜金的俗世女子一般,而是真性情中人,在下給其診治之時,因提及百姓遭胡奴屠戮而落淚抽噎,此等憂國為民之心,尤其是一介女兒身,讓天下無數衣冠楚楚的士家子弟汗顏。”秦墨點頭也道:“更何況鶴陽樓起誓之語天下又有幾個男兒能有此氣魄?這等心胸氣度誰能相信會是一個不足十八芳齡女子所言,真讓秦墨欽佩不已。”劉策奇道:“兩位先生恕我冒昧,她薑若顏起什麽誓讓你們如此推崇備至?還有,鶴陽樓在什麽地方?”“你不知道?”秦墨和葉斌齊齊出聲,頓時如同看傻子般看著劉策。薑若顏鶴陽樓起誓全天下都知道了,即使自己剛回遠東不久也早已從當地百姓口中得知的一清二楚,再加上那日與薑若顏會見之時,從她言語中可以證實所言非虛,可眼前這位精衛營旗團使大人居然什麽都不知道?於是秦墨將薑若顏那日在鶴陽樓上起誓的言論說與劉策知曉,順道還將薑若顏跟李宿溫之間恩怨情隔也一並合盤托出,算是違背了薑潯的意思……“這等豪言壯語,墨根本不會想到會出自一名女子口中,在下真的是欽佩之至,我想這天下男兒也不曾有過這等豪邁。”秦墨不斷誇讚著薑家這位大小姐,大有推崇至聖的意思,對面的葉斌也不住短頭。“就這樣?”不想劉策聽完後就來了這麽一句。秦墨聽聞劉策這麽說,奇道:“嗯……將軍,難道你不覺得薑小姐不令人欽佩麽?”劉策起身抬起窺鏡又一次瞄向窗外,緩緩說道:“幼稚至極,不堪入耳。”“噗……咳咳……”一旁剛喝口茶的葉斌聽聞劉策這麽說,已經到喉嚨的水一下吐了出來,嗆的眼淚都出來了,不住地咳嗽。秦墨也是懷疑自己耳朵是不是聽錯了,如此為民著想的豪誓居然在劉策嘴中是那麽的微不足道,甚至還感到厭惡?不等秦墨和葉斌說話,劉策便繼續開口道:“你們隻知她薑若顏起誓多麽豪情壯志,但有沒有仔細想過,她這句話會害死多少人,都說薑若顏美的月宮廣寒仙子都自歎不如,那她這句話會讓多少手握軍權卻能力不足的將領想入非非?然後不惜一切代價躍躍欲試?結果呢?他們打不贏胡人或許不會有事,有事的都是那些將領麾下白白喪命的將士,那些將士死去後家眷老小誰來照料,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劇將會每天上演,一將功成萬骨枯,和我知道的典故‘烽火戲諸侯’如出一轍,為了一個女人真是不顧惜一切隻為討其歡心,最終落得個國破家亡的下場……”秦墨和葉斌震驚的啞口無言,他們還真沒想到過這一層,今日聽劉策這麽一說,不由又仔細思量一番,好像說的很有道理。劉策瞄著窺鏡朝街角一處看去,繼續說道:“所以,這種用心險惡、蛇蠍歹毒,以為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便能為所欲為的女人, 我還是不要去見的好,之前聽秦先生你說起她和李宿溫的事我還真有點為薑若顏抱不平,不過現在仔細想想真應該為我那位李兄感到慶幸,否則哪天怎麽被她害死的也不知道。”秦墨和葉斌此時尷尬之色難以言表,上一段話他們仔細想想也認可了,但要把薑若顏說的如此不堪那確實有點過分了,於是秦墨對劉策說道:“將軍,這話就有點言重了,或許薑小姐觸景生情沒想這麽多……”“無知有時候也是一種罪過。”劉策打斷秦墨的話道,“沒想好的事最好不要信口開河,否則就怕自己到底怎麽害死人的也不知道,還言薑若顏冰雪聰明,我看也不過爾耳,她道一千說一萬遠不如我治下漢陵城中的婦孺為我精衛營將士性命安危添置一件戰衣,縫製一套鎧甲來的實實在在!”秦墨和葉斌聽到這裡,齊齊起身走到劉策所在窗口觀看街邊景象,暗道果然還是將軍說的話在理,薑若顏的誓言固然再好,最終只是一個美麗的夢而已,而真正實現這個夢的人卻不需要那麽多言語,用心去做便可,我精衛營上下每一人何嘗不是在一步步為成就夢想的鋪墊做出實質努力呢?良久,劉策放下手中窺鏡,沉聲說道:“再者,誰言我輩男兒不如她薑若顏?今日我劉策借此也起個誓,就八個字……”秦墨和葉斌一時好奇,想聽聽劉策會說什麽。劉策閉目深吸一口氣說道:“胡奴不滅,何以家為!”說完將手中窺鏡塞入鏡袋踏步走下樓去,隻留下呆若木雞的秦墨和葉斌兩人立在窗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