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黎幽緊緊抿著唇小心地將遺囑送到蘇驚鵲手邊。 蘇驚鵲坐在床上,而黎幽是半蹲在床邊的,她抬眸看蘇驚鵲睫毛在輕輕地顫黑白分明的眸中水霧朦朧,神色可憐到了極致甚至有點……卑微討好。 像是一隻無家可歸、無人可依、無處可去一心向蘇驚鵲尋求庇護的驚惶小獸。 “幽幽?”蘇驚鵲大腦宕機一瞬,心臟被黎幽卑微的神色刺痛一下一時沒反應過來,黎幽剛才說的是什麽。 黎幽不說話只是那樣安靜認真地看著她,依舊把遺囑往前遞。 蘇驚鵲回過神來,意識到黎幽剛才說的什麽,也讀懂了黎幽的身體語言。 黎幽是想把這封遺囑……或者說,遺囑上寫著的那些東西“送”給她。 只要,她肯收留黎幽。 蘇驚鵲條件反射般地,別開眼沒去看遺囑上面寫的什麽。但蘇驚鵲猜到了。 “我不知道該怎麽辦……” 蘇驚鵲張了張唇,沒能吐出聲。 看似灑脫恣意,其實那時,十五歲的蘇驚鵲,心裡驚惶得不行。 也只有黎幽。 “爸爸不許他們來海城……他以前說過,他怕、怕他們和我搶……” 蘇驚鵲原本想過,等黎家親戚到了,再和黎幽一起商量怎麽辦,這會兒看來,黎家親戚壓根就不可靠。 黎幽的眼淚一滴滴往下落,豆子似的:“我從小就沒和媽媽那邊的親戚聯系過……以前是、是爸爸那邊在照顧我,可是後來、後來他們欺負我,爸爸就再也沒……沒和他們聯系了……” 相依為命的父親突然意外過世,家裡沒一個信得過的親戚,而自己才在讀高三,極度的驚惶之下,甚至向隻認識一個多月的小媽尋求庇護。 蘇驚鵲想問黎幽是不是在開玩笑,或者是不是她理解錯了,又在對視間,將哽在喉中的話徹底咽了回去。 “姐姐,你不要拋下我……可不可以……”黎幽微弱哽咽的聲音,將蘇驚鵲的思緒拉回現在。 黎幽依舊沒有回答,蘇驚鵲卻清晰地看見,黎幽精致的喉頭上下滾了滾,她的睫毛往下垂,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似的。 黎先生早早就立了遺囑。 少女纖細瘦弱的身軀站在夜晚的大街上,身旁是壓根沒怎麽收拾的小包行李,她脊背用力挺得很直,肩膀卻微微耷拉,仰頭看霓虹燈火閃爍,高樓大廈,車來車往,心裡翻湧起莫大的彷徨無助感。 看似荒唐,實則無可奈何。 蘇驚鵲鼻尖一下酸了。 她們並肩靠坐在床上,蘇驚鵲沒有再抱黎幽,只是緊緊牽著她的手,感覺到黎幽手指越摳越緊。 黎先生和家裡人關系並不好,甚至關系差到……他一人帶著幽幽到海城打拚,直接和家裡人斷了聯系。 但她也只會將這點怨恨埋藏在心底。 蘇驚鵲想到了自己高中那會兒。 “我也好怕……” 人的感情都是複雜的。 當初的她還有奶奶可以依靠一下,但黎幽是真的,什麽都沒有。 “幽幽,幽幽……”蘇驚鵲放緩聲音,柔和地喊黎幽,她往後退,放開了黎幽的手,黎幽瞬間像是被拋棄般劇烈顫唞一下,抬頭惶然看她。 蘇驚鵲明明握著黎幽的手,可黎幽依舊抖得厲害,沒有安全感極了。 “幽幽。”蘇驚鵲又喊了一聲。 黎幽的眼神、表情、動作,無一在告訴蘇驚鵲,沒錯,就是她想的那樣。 母親過世後,蘇戎歡沒兩個月就領了後媽還有小兒子進了家門,那時蘇驚鵲發了瘋似的和他打。小時候,媽媽不在身邊時,蘇戎歡和她打過很多次,每次掛傷更多的都是她。唯獨那次,蘇驚鵲把蘇戎歡踹在地上,打得頭破血流,然後她瀟灑地拎著行李跑出家門。 蘇驚鵲去拉黎幽的手,這時黎幽的手腕比任何時候都要涼,蘇驚鵲往上拉,黎幽就像是沒有骨頭似的,跟著她的動作站起來,然後又往床上坐,坐到她身側。 蘇驚鵲心裡突然湧起一種荒唐詭異的可笑感她十幾分鍾前還在為了蘇家或者說為了奶奶的身體發愁才因為這事兒和蘇戎歡大吵一架還把人拉黑了黎幽就這麽把她需要卻不想要、也不能要的一切以最卑微的姿態,送到她手邊。 而遺囑裡的內容……就如他多次在飯局上說的那樣,他的所有財產都是黎幽的。 蘇驚鵲那晚在街上遊蕩了大半夜,最後是被奶奶找回去的。奶奶找了她一整晚,終於看見她時,奶奶滿是褶皺的臉上綻出一個和藹的笑,渾濁的眼中卻浸出淚水。 良久,是黎幽先開口的,她腦袋埋得很低,聲音哽咽:“我、我身邊沒有別的人了。” 她往後退到半跪在床上,去捧黎幽的臉,大拇指輕輕擦掉上邊沾濕的淚水:“幽幽,別哭,我不會拋下你。” 黎幽眼中滿是惶惶的情緒,蘇驚鵲就這麽柔和地看她,很近距離地與她對視著,眼眸與眼眸中的光點幾乎要糾纏在一起,直到黎幽眼中的惶然,漸漸褪去一些。 所以這些年,蘇驚鵲對奶奶的感情,其實很複雜。她很愛奶奶,很感激奶奶對她的照顧,但她心底其實也有一點點抑製不住的恨,她會怨恨奶奶為什麽同樣那麽在意蘇家,為什麽那麽愛蘇戎歡和蘇丘那兩個人渣。 她很認真道。 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不知道能去哪兒。 不知道該向哪兒去。 黎幽說得零零散散,斷斷續續,但蘇驚鵲聽懂了。 蘇驚鵲突然就徹底理解,黎幽現在的處境了。 蘇驚鵲閉眼,往前,額頭貼近黎幽額頭,鼻尖相碰,很輕。 黎幽的眼睛是睜著的,她的睫羽上下顫動時,掃得蘇驚鵲眼皮微癢,還沾上了溫熱的淚意。 幾秒後,蘇驚鵲緩慢退開,她坐進被窩裡,拉著黎幽的手,讓黎幽也跟著她坐進去。然後,蓋好被子。 黎幽背對著她,她從後面抱緊黎幽,一隻手又一次摸到黎幽的手掌處,和她扣在一起。 蘇驚鵲幾乎將黎幽蜷進自己懷裡。 空調的溫度有點低,被窩裡她們緊緊撞在一起,溫度正好。 她另一隻手往旁邊揮一下,將那份遺囑放到床頭櫃上,輕聲道:“幽幽,我不會拋下你,我陪著你。但是……”她頓了頓,不知道該怎樣說下去。 她會陪著黎幽,但不是黎幽給她黎家財產,而她因此“收留”黎幽。黎幽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太低了,太卑微也太荒唐了。 但蘇驚鵲理解,黎幽並非不知道自己的行為有多荒唐,只是她現在走投無路,驚惶無措之下,只能這麽做。 “呼……”蘇驚鵲長歎口氣,“幽幽,反正,你記住,我絕對不會拋下你。但其他的一些話……等過幾天,我們都稍稍走出來一些,徹底冷靜下來後,再好好聊一聊,好嗎?” 黎幽微弱地“嗯”了一聲。 蘇驚鵲下巴蹭她腦袋,輕輕道:“乖。” 她摸索著關燈:“睡吧。” 黎幽聲音還在哽咽:“蘇姐姐,我睡不著。” 蘇驚鵲溫柔地笑:“我也睡不著。” 黎幽再次小小地“嗯”一聲。 之後她們誰也沒再出聲,黑暗的房間裡,只有微弱的呼吸聲交錯。蘇驚鵲閉了會兒眼,又睜了會兒眼,盯著一片漆黑的房間發呆,黎幽也在發呆。 就這樣過了一夜。 凌晨四點,蘇驚鵲手機鈴聲響起時,她腦袋疲倦得不行,眉心突突得疼,卻依然沒有困意。 蘇驚鵲起身拿手機,接電話,黎幽也翻個身,從床上坐起。 蘇驚鵲掛斷電話,對黎幽說:“我要去接你爸爸了,你去嗎?” “去。”黎幽手指捏緊了。 “那走吧,回房換個衣服,我們就出發。” 下樓時,客廳裡的燈已經亮起,陳阿姨昨晚沒有走,她知道這幾天黎幽和蘇驚鵲要比較辛苦,一大早起來做了早餐。 只是今天一早,不管是蘇驚鵲還是黎幽都沒什麽胃口,蘇驚鵲也沒再逼著她們倆吃完,稍稍吃一兩口填填肚子,便開車去殯儀館。 殯儀館那邊是有專人接送的,她們開車過去,其實也就只是象征性地引個路。 清晨五點,黎先生回到了莊園裡,他安靜躺在冰棺裡,臉色是慘白的,眼睛閉著,神情卻如同往日一般溫和,仿佛只是睡著了。 靈堂早已布置好,音響裡循環著大悲咒。 黎幽一回家便跪在冰棺前,蘇驚鵲沒有阻止她,幫她拿了一張軟墊。 這邊城裡只允許遺體停留一天,等不到頭七,明早就得去火化。黎幽想多陪陪她爸爸,蘇驚鵲就由著她去。也因此,今天和明天是整個葬儀過程中,最“熱鬧”的兩天。 蘇驚鵲回房畫了個淡妝,她底子太亮眼,平時幾乎不會化妝,但今天她必須得掩住臉上的疲倦,鎮住場子。 蘇驚鵲沒想到的是,今天來得最早的,竟然是黎先生的律師。三十四五的男人,穿著一身高定西裝,左手拿著一個公文包,金絲眼鏡,頭髮梳得很齊,器宇軒昂,鋒芒很盛。 “蘇小姐您好,我姓柳。”柳律師沒有打擾跪在冰棺前的黎幽,向一旁的蘇驚鵲伸出一隻手。 蘇驚鵲和他握手:“柳律師,您好。” 她和這位律師是第一次見面,但她知道,她和黎先生的婚前協議就是這位律師擬的,不過還沒來得及簽字,黎先生就出了意外。 “蘇小姐,”柳律師沒有過多寒暄,開門見山道,“黎先生很多年前就擬好了遺囑,裡邊內容早就敲定了,幽幽她應該知道的。麻煩您之後幫我轉告她,如果對遺囑有什麽疑問,隨時可以來問我。” 黎幽就在他們兩米外,柳律師聲音不小,足夠黎幽聽得清楚,哪兒需要蘇驚鵲去轉告? 柳律師是在警告蘇驚鵲,讓她不要對黎先生的財產,動什麽歪心思。 蘇驚鵲被誤會了,倒不覺得生氣,反而感覺挺好 黎幽沒有別的什麽人可以依靠,可至少黎先生身邊的人,都是對她好的好人。陳阿姨是這樣,這位柳律師也是如此。 反倒是黎幽聽見柳律師的話,一下從冰棺前起了身,她跪了一段時間,沒站穩,向後面跌了一下。蘇驚鵲余光看見黎幽扭了一下,幾乎條件反射般快步過去,扶住她:“沒事兒吧?” “沒事……腿有點麻。”黎幽低聲道。 蘇驚鵲下意識想去拿椅子,目光瞟過去,又收回來。 就算拿了,黎幽也不肯坐。就像蘇驚鵲十五歲時一樣,那時她在媽媽的棺前跪了一整天。 黎幽表情還有點麻木,眼眶也依舊是紅的,她牽著蘇驚鵲的手,很努力地捏出一個乖巧微甜的笑,向柳律師問好:“柳叔叔好。” 蘇驚鵲微怔。 她覺得,現在的自己已經很了解黎幽的性格了。 黎幽安靜,不喜歡和陌生人說話,也不會對外人客套。就像和蘇家人吃飯時,黎幽不想搭理那些人,全程都沒抬頭看他們一眼。 可這時,黎幽分明心情低落麻木到極致,一點兒和別人說話的欲望都沒有,卻在聽見柳律師誤會蘇驚鵲後,立馬起身用自己的方式,維護蘇驚鵲。 蘇驚鵲覺得心裡又暖,又酸。 “幽幽,好久不見。”柳律師低頭和黎幽寒暄,沒有說“節哀順變”一類的詞,就像是日常聊天。 黎幽話不多,柳律師只和她聊幾句,便到客廳那邊坐著了,他走過去之前,目光在她們牽著的手上落了一眼。 接下來趕到蘇家的人,依然出乎蘇驚鵲的預料。 柳律師上前解釋道:“這幾位是黎先生雇的保鏢,每十年和安保公司續約一次,上次續約是兩年前。” 黎先生竟然不僅提前寫過遺囑,還早早雇了保鏢。 蘇驚鵲以前在蘇家,就聽過許許多多類似的事兒。 什麽老板意外過世後,老板娘才發現他竟然早早分割了財產,給小三留了不少錢。或者早早寫了遺囑把財產留給小三和孩子,有沒有法律效應另說,反正是早早地準備好了。再或者是,老人過世,一家兒女等著分財產,勾心鬥角一場大戲即將開始,沒想到老人早就安排好了後事。 豪門圈子嘛,這一類的事兒比比皆是。 但真正發生在自己身邊,蘇驚鵲卻感覺極度的不真實,腦子裡飄乎乎地升起一股恍惚感。 她想,命運真是詭異。 天漸漸亮了。 黎家莊園裡的人越來越多,黎氏公司的、黎先生的生意夥伴,或是朋友,大多都是蘇驚鵲不認識的人,還有就是蘇家人。 一個葬禮,竟變得有幾分熱鬧。 這時蘇驚鵲就明白,柳律師為什麽來這麽早了。來人大多都認識他,他坐在那兒,再加上周圍幾個人高馬大的保鏢,就像是一個顯眼的告示牌,寫得明明白白:黎先生早就立好遺囑了,誰也別想動歪心思。 就連蘇戎歡,他看向蘇驚鵲的眼神恨不得殺人,都能忍住,沒上前鬧。 中午,蘇戎歡那邊很早就訂好了午餐席面,蘇驚鵲沒給他和蘇家別的人張羅的機會,自己熟稔地安排客人入座。 蘇戎歡沒能搶到主人翁的位置,心裡很不爽,但他看蘇驚鵲儼然把黎家當她自個兒家的模樣,又覺得暗自得意。 嘖,蘇驚鵲昨天還和他裝清高呢,今天還不是為錢折腰了。 黎先生的遺產……算上股份,得有好幾十個億呢,誰不搶誰傻。 今天來參加葬禮的,除了柳律師那些個傻不拉幾的打工仔,誰不是抱著這樣的心態? 有柳律師坐鎮,葬禮的第一天就這麽風平浪靜地過去了。 今晚,蘇驚鵲和黎幽實在都累了,腦子再睡不著,身體也困倦得不行,實在沒法再守一整夜,迷迷糊糊地一起眯了會兒。 中途蘇驚鵲難受地睜眼,在小夜燈昏暗的光線下,看見黎幽眉頭皺得很緊,小小的身軀微微抽搐。 “唔……”黎幽喉嚨裡發出微弱的嗚咽聲。 像是做噩夢了。 蘇驚鵲心臟收縮地疼一下,她湊近看,沒有在黎幽臉上看見淚痕。 最後她小心翼翼伸手,試圖撫平黎幽額上的褶皺。 一次一次。 直到黎幽徹底擺脫噩夢。 凌晨五點,殯儀館的車來接人。 除此,昨天來參加葬禮的不少人,今天也早早開著車趕了過來,一排車隊浩浩蕩蕩跟著,蘇驚鵲看得莫名鼻酸。 都是為了利益,卻好像多舍不得黎先生這個人似的。 她摟著黎幽的腦袋,一路上沒讓黎幽往外看。 到殯儀館後,蘇驚鵲帶著黎幽去辦手續,其他人守在外面,從清晨六點等到八點,手續終於辦好,大家往火化廳的方向走。 這時天空下起了小雨,烏雲遮得整個世界都是灰濛濛的。 蘇驚鵲替黎幽撐起傘。 到火化廳那裡,她們一層隔著玻璃,黎先生就在玻璃另一頭,安詳地躺在棺材裡。蘇驚鵲胃裡翻湧起一股難受的感覺,她攬住黎幽的腦袋,想讓黎幽別看。 黎幽倔強地沒有偏頭。 黎先生變成了一抔灰,裝進骨灰壇裡。 黎幽今天一點也沒有哭。 骨灰壇暫時在殯儀館工作人員那裡,要走完葬儀全程,最後再辦一次手續才能領。 蘇驚鵲本來以為,整個葬禮就這麽平平穩穩地過去了,然而最後走儀式時,一個佝僂著身子的老太太突然衝向人群,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她身後還跟著一小群人。 一個和她差不多大的老爺子,一對中年男女,還有一個十四五歲的男孩,似乎是祖孫三代。 “長鳴……!我的長鳴!媽來晚了!”老太太哭得很傷心,逕直闖向人群中央,上氣不接下氣,“原諒媽……媽都不知道……還不是你那個不孝女兒,壓根兒沒告訴媽……!” 她後面那一家人,也裝模作樣地哭。 黎家的親戚還是來了。 蘇驚鵲眉頭倏地皺緊,她偏頭看黎幽,第一次從黎幽的臉頰上,看出明顯的厭惡。 這一家子的出現徹底打亂儀式的節奏,人群略微變得騷亂,蘇驚鵲目光掃過參加葬儀的人群,又不動聲色地收回來。 不僅是黎幽告訴過她,黎先生從來不和親戚聯系,昨天蘇驚鵲和那幾位保鏢聊天,也得知了一些事情 至於怎麽個拎法…… 保鏢沒說,但蘇驚鵲也隱約猜得到。在法律底線內,有錢人能做到的事情,比普通人多太多了。 黎先生意外身亡,他這邊的人絕不可能告訴他親戚,也就只有那些等著瓜分遺產的,想趁機把水給攪混。 這時蘇驚鵲感覺,那些人看向黎幽的目光,就像她辭職那天,公司同事看向她的目光一樣,滿是惡意。 他們的眼神幾乎會說話: 那老太太渾濁的目光在人群中掃來掃去,最後停留在黎幽身上,歇斯底裡般朝她衝來:“就是你!你這個不孝的混蛋,你爸死了,你都不讓他回歸祖籍是不是!” “你爸都死了,你居然都沒哭!你、你!” 黎家另外幾人看起來倒是稍稍有理智些,只是在後邊大聲叨叨:“就是,一個女孩子家家的,怎麽能給親爹辦葬禮,不嫌晦氣?這事兒本來就該交給我們來辦。” 蘇驚鵲一下往前,擋在黎幽身前,用力推開奔來的老太。 老太往後一仰,驚呼一聲,卻沒有摔倒,而是被剛剛奔來的保鏢扶住了。她發癲似的掙扎,卻被保鏢摁得死死的。 蘇驚鵲正想讓保鏢把人帶走,黎幽就先她一步朝保鏢使了個眼色,他們輕輕松松把黎家人往旁邊空地上拎。 黎幽表情冷得嚇人,她垂著眸,黑瞳中沒有一絲光,看得別人脊背發涼。 蘇驚鵲第一次知道,原來她乖巧可愛、軟糯聽話,還經常怯生生的小朋友,竟然會有戾氣這麽大的一面。 但蘇驚鵲一點兒沒覺得怕,反而莫名驕傲。 隨即蘇驚鵲轉身,對著參加葬禮的人群,笑容得體,目光薄涼:“對不住讓各位看笑話了,我和幽幽去處理一下,很快就回來。” 蘇驚鵲一手撐著大黑傘,一手攬著黎幽的肩膀,往保鏢的方向走去。她往黎幽的方向歪了歪頭,輕聲道:“小朋友,姐姐幫你欺負人?還是,你想自己來?” 黎幽乖乖地說:“我自己。” 蘇驚鵲點頭,她也想知道,黎幽能怎麽欺負人。 她們停在黎家人面前,這時黎家一家都在哭,是真哭,被保鏢給摁得疼哭了。看到黎幽過來,他們的哭聲一下變成撒潑的哭聲。 蘇驚鵲也偏頭看黎幽。 黑傘罩在少女頭上,襯得她皮膚異常白皙,深邃黑眸中,仍然是沒有一絲光亮的淡漠情緒。她從兜裡拿出一把打火機,是蘇驚鵲曾看她玩過的那個zippo打火機,甩開,點燃,又關上。 金屬的光澤和火光不斷交替。 很能唬人。 這時,蘇驚鵲終於有一點點理解,黎先生為什麽要教黎幽玩打火機了。 “我不想再看到你們。”黎幽埋頭沒看黎家人,她始終漫不經心玩著打火機,神色淡漠,“這一次是我疏忽了。” “如果還有下次,爸爸是怎麽處理你們的,我也會怎麽處理。”少女的聲音聽在蘇驚鵲耳中,是甜的,但聽在那一家子人耳中,卻涼得透徹。 他們一時竟忘了繼續撒潑。 蘇驚鵲唇角微微勾起一些,心裡竟有了種自家小朋友也不是那麽容易被欺負的成就感。不僅沒那麽容易被欺負,還能欺負別人呢。她彎著眉眼,笑意瀲灩又淺淡,替黎幽說完最後一句:“滾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