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萩原研二當場愣住了， 手不自覺松開。
  織田作之助趁機掙脫開他，閃到了一邊。
  萩原研二神情複雜地看著金發男人，因為不知道好友的假名，不敢貿然打招呼， 怕影響到他的任務。
  安室透笑眯眯地說：“你好， 初次見面， 我是安室透。”
  “……你好， 我是萩原研二。”
  “萩原君，你們在幹什麽呢？”安室透的目光在那兩人身上來回打轉， 眼底藏著探究和著急。
  萩， 你知不知道你身邊的是個什麽人啊？！他可能殺了我們的好友誒！！
  檢測結果還沒下來的時候， 安室透會習慣性做最壞的打算。
  他在心裡恨鐵不成鋼地怒罵萩原，表面卻一副迷茫的神情， 半點情緒都沒有外泄。
  幼馴染的死對他的刺激太大，安室透仿佛一夜之間磕了無數經驗球，成長到另一個層級。
  織田作之助皺起眉頭，問：“昨天在現場，你怎麽沒說？”
  ——蒂薩諾真好騙！！
  總不能說是公安幫他查的吧！！
  織田作之助努力回憶，遲疑道：“……我應該沒有說過？”
  萩原研二知道他們是有話要說，需要避開自己，於是點點頭，坐回沙發。
  安室透舉起雙手，告饒道：“琴酒殺氣騰騰的，誰敢啊？！”
  “不關你事。”
  萩原研二心裡打了個突。
  “我幫你拿拖鞋。”織田作之助說完轉頭對萩原研二低聲說，“萩原，你在客廳坐著等一下。我回頭跟你解釋清楚。”
  他知道蒂薩諾吃軟不吃硬，面不改色地撒謊道：“實不相瞞，蘇格蘭與我有約定，他死後，我會幫他收斂遺體。”
  安室透很堅定：“真的有。”
  這就好，他不想再失去一個好友。
  安室透了然，轉身去玄關換鞋。
  織田作之助瞅了瞅金發男人誠懇的表情，被說服了，“這樣啊，抱歉，也許是我提起過但沒什麽印象了。”
  “你來做什麽？”
  “沒什麽，一點小誤會而已。”織田作之助揉了揉手腕， 問：“你怎麽找到這裡來的？”
  “他是警察吧，你跟警察做朋友？要是被琴酒知道……”
  安室透一僵， 打哈哈道：“之前聊天的時候， 你有提起過你的住址。”
  安室透被威脅了，心裡卻松快許多，起碼他知道蒂薩諾暫時不會對萩原研二做什麽，在立場上站萩原那邊。
  嗯？還有這樣的約定？
  不過在黑手黨裡混的都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人，有今天沒明天，會跟同僚互相約定幫助處理身後事也不奇怪。
  織田作之助站在玄關的台階處，淡聲問道，顧忌到還在客廳的萩原研二，他特意壓低了嗓音。
  他本打算來找人要回Hiro的遺體就走，現在看到萩，為了萩的安全，他必須留下。
  “波本，管好你自己。不該知道的事不要多問，不該往外傳的話不要多說。”
  已知降谷零是去做見不得光的潛伏任務，而織田背景神秘，混過黑並且疑似殺。人。分。屍。兩人又很熟悉的樣子呢……
  織田作之助臉色一沉，沉聲反擊道：“你只會拿琴酒說事？我跟什麽人來往，似乎不需要向你匯報。”
  問題來了，根本沒有遺體，怎麽給？
  織田作之助沉吟了一會兒，安室透低聲質問：“別告訴我，你把他帶走後隨便扔在一個地方不管了。”
  “你找我有事？”織田作之助問，忍不住目光下移。
  “只是好心，你不需要就算了。”安室透聳聳肩，沒有被嚇到的樣子，語調輕快地拋出自己今天來訪的目的，“我是來問問你叛徒的屍體，你打算怎麽處理？”
  安室透感慨萬分，面上的神情越發懇切，乘勝追擊追問道：“他的遺體呢，交給我吧，我會安葬他的。”
  “也是。”織田作之助眨眨眼，想起琴酒凶神惡煞，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樣子，瞬間信了。他有些愧疚地說：“原來是這樣啊，誤會你了。”
  織田作之助絕不能接受有人拿他的朋友威脅他，他的手下意識往懷裡探，才想起來自己的槍還放在臥室。
  “組織每個成員的身份都是絕密，你暴露了身份卻不滅口？富有正義感的小警察麽，呵……”安室透眼底沉沉，嘴角卻勾起一個嘲諷的弧度，“你下不了手，需要我幫你處理掉他麽？”
  安室透就知道蒂薩諾會信，笑著擺擺手：“沒事哈哈，小問題。”
  該不會在裹屍袋裡慘死的人與零有關系吧？！
  萩原研二眼神一利，織田家破人亡已經夠慘了， 零， 不管你的目的是什麽， 你就不能換個人霍霍嗎？！
  織田作之助沒看到萩原研二的眼神， 就算看到了，他也只會以為對方在警惕陌生人。
  織田作之助神情嚴肅，臉色很差，說出的話還是一如既往的平淡沒有起伏，背後卻暗流湧動，殺機暗藏，壓迫感十足。
  他雙手自然垂在身側，完全沒有給安室透找客用拖鞋的意思，話裡話外都透著一個意圖：快說，說完快走。
  織田作之助見他沒有想要趁機偷溜進臥室的意思，松了口氣，跟著安室透去了玄關。
  安室透有預料到蒂薩諾不歡迎自己，但沒想到對方的敵意這麽深。
  “我剛剛進來的時候，聽到他叫你‘自首’。怎麽，你暴露了？”安室透笑了笑，試探問道。
  萩原研二無語地看著老實人現場被坑騙，這一看就是零用特殊手段查到的，織田這性格不行啊，未免也太好騙了吧！
  安室透順著他的目光低頭一看，澄亮的黑皮鞋經過一夜奔波，鞋面已經變得灰撲撲的了。
  “當然不可能。”織田作之助無奈，乾巴巴地說：“唔……其實我已經連夜安葬他了，你不用擔心。”
  他一邊說，一邊把安室透往門外推。
  安室透被推得一個後仰，跌跌撞撞幾步才穩住身形。
  織田作之助把他推出去，伸長手臂握住門把，語速極快：“總之，這件事不用你操心了。”
  安室透意識到不妙，往前撲去，卻差一點被甩上的門砸到鼻子。
  他氣不過，用力拍了幾下門扉，高聲道：“你把話給我說清楚啊喂！！”
  大門倏地打開，紅發男人探了個頭，他抬起手，白皙修長、骨節分明的食指豎起，輕輕搭在唇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灰藍色的眼睛滿是不讚同，神情嚴肅道：“不要在樓道高聲說話，會打擾到鄰居的。”
  安室透呵呵一笑，陰陽怪氣道：“你可是‘蒂薩諾’啊，還會在乎這點小事？”
  紅發男人聞言蹙眉，怪異地打量他：“這是基礎的社交禮儀，跟代號無關吧？你是波本，你就不用跟鄰居友好相處了？”
  安室透一噎，大門就又啪的一聲合上了。
  門鎖是壞的，他想進去只需要輕輕一擰門把就行。
  安室透久久佇立在門前，盯著門扉不說話，眼底閃過許多複雜的神色，唇瓣微動，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
  他很輕、很輕地笑了一下，轉身離開了。
  織田作之助把門合上，十分懊惱自己不會修門。
  早知道有今天，就該連夜把門鎖修好！
  “織田——”
    是萩原研二在喊他。
  織田作之助應了一聲，快步走到客廳。
  萩原研二好整以暇地坐在沙發上，捧著還冒著熱氣的茶杯，隔著蒸騰的水霧，他的眉眼有些模糊。萩原研二看見他過來，抬了抬下巴，示意道：“坐。”
  織田作之助：“……”
  他默默坐下，明明什麽也沒有做錯，卻不知為何十分心虛。
  萩原研二把茶杯不輕不重地放下，底座與玻璃碰撞的響聲不重，卻讓織田作之助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萩原君為什麽突然這麽可怕！！
  “你們說完小秘密了？”萩原研二輕描淡寫地說。
  “？！”織田作震驚：“你、你怎麽知道？”
  萩原研二搖搖頭，頗為無奈：“太明顯了吧，織田，你真的不會騙人。”
  還很容易被騙——他在心裡補充道。
  織田作之助沒想到剛打發一個，現在又來一個。他試圖掙扎：“我跟他就是剛認識的朋友……”
  “你們是一個組織的？”萩原研二充耳不聞，還體貼地說，“不能說的，你可以保持沉默，只是不要騙我。”
  織田作之助放棄掙扎，沒什麽力氣地點點頭，就連呆毛都沮喪地垂了下來。
  “什麽組織？”
  織田作不吭聲，萩原研二就又問：“他來找你幹什麽？你們在做的事危險嗎？”
  他還是保持沉默，萩原知道的已經夠多了。
  “我明白了，”萩原研二歎了口氣，“最後一個問題，行李箱裡的人，是那個男人叫你殺的嗎？”
  織田作之助：“……”嗯？
  織田作之助搖頭：“不是啊。”他都沒殺人。
  萩原：“你不要騙我，不要怕，我給你做主。”
  “真的沒有這回事。”織田作之助尋思著不給萩原看一下，今天這關過不去了。
  他站起來，把臥室大門打開，側身讓出視野。
  萩原就跟在織田作身後，透過敞開的大門往裡看。他一眼就看見床腳堆著的染血的衣服，臉色大變。
  “你受傷了？！”他倏地轉頭，眼中既緊張又懊惱。
  剛剛不應該動手的，織田的傷口被扯裂怎麽辦！
  織田作之助連忙否認，他走進臥室，把大行李箱推到萩原面前。
  “給。”
  萩原一愣，深深地看了紅發男人一眼，說：“只要我沒親眼見到屍體，一切都只是猜測，你還有回轉的余地。你知道這件事，對吧？”
  織田作之助：“……”
  算了，我自己來。
  他利落地把行李箱在地上放平，拉開拉鏈，掀開行李箱。
  一連串動作極快，等萩原反應過來時，撲面而來的血腥臭味已經快要熏吐他了。
  ——這還叫沒殺人分屍？！！
  萩原研二既驚又怒，他是無論如何都不相信織田會殺人的。
  這個男人對待老弱婦孺一向禮貌紳士，對著小孩，那雙灰藍眼眸更是柔得能滴出水來。天天活得像個無欲無求一心助人的超級英雄，能憑一己之力硬生生壓低一個片區的犯罪率。
  這麽溫柔的人，會殺人？
  可惡，一定是他背後的組織又在逼他做事了！尤其是那個幼女控BOSS！！
  我萩原研二在此立誓，此生一定會把你抓起來接受法律的製裁！
  織田作之助戳了一下莫名燃起來的黑發男人，納悶道：“你怎麽了？不是要看麽，喏。”
  萩原研二根本不忍心看被分屍的人類，他的胸膛劇烈起伏，卻還是強壓情緒，一邊說著安撫的話一邊低頭，準備記住受害人的模樣，回警局方便調查。
  “織田，我知道你都是被逼的，我一定會幫你抓到——嗯？？？”
  “假、假人？！！”他驚訝到險些破音。
  織田作之助無奈：“我都說我沒有殺人了，你還是要抓我去自首？”
  萩原研二木木地呆在原地。
  映入眼簾的並不是想象中血肉橫飛的肢體、屍塊、殘骸、鮮血，而是部件被拆的零七八碎、染著斑斑血跡的塑料假人。
  萩原研二蹲下，用指尖挑開蓋在上面的服飾，露出來的全是假人模特的部件。
  他把目光移向同樣佔了一角，鼓鼓囊囊的裹屍袋，眉頭緊鎖，問：“袋子裡面是什麽？”
  織田作之助二話不說倒著拎起裹屍袋，把裡面的東西盡數倒在行李箱裡。
  率先滾出來的，是一個圓滾滾的頭顱——假人的頭。
  織田作之助：“……拆的時候，太著急了。”
  萩原研二：“……”
  為了以防萬一出現把真人肢體夾雜在假人堆裡，萩原研二強忍血腥味，非常有職業精神地戴上手套——織田作友情提供——認真地把行李箱和裹屍袋裡裡外外檢查了一遍，確認了裡面真的只有塑料假人，唯一跟真人扯得上關系的只有血液。
  而據織田所說，血液來源於提前準備好的血袋。
  那麽這一箱東西，真的跟殺人扯不上關系。
  “既然是假人，你為什麽不願意給我看啊？”萩原研二十分不解，警惕地說，“還是說，你在臥室裡藏有違法犯罪的東西？”
  織田作之助默默扭頭，萩原研二循著他的目光望去。
  純黑的雙槍大大咧咧地擺在床頭櫃上，被保養得很好的槍身反射過一抹銀色的弧光，旁邊放著兩個備用彈匣。
  萩原研二：“……”
  織田作之助：“……”
  窗戶沒有關緊，隱約傳來嗚嗚風聲。
  萩原研二：“……還有嗎？”
  織田作之助老實道：“除了我的槍，房裡沒有其他值得留意的東西了。”
  好，行，織田是混黑的，有把槍很正常。
  萩原研二閉了閉眼，還是沒忍住質問道：“你沒殺人，你鬼鬼祟祟、眼神閃躲是為什麽啊？！”
  織田作之助咳了一聲，不好意思地說：“這個啊，我也不知道。畢竟你是警察，下意識不想讓你看到這些也很正常吧？畢竟這麽多血，很容易被誤會啊。”
  你行為反常才更加容易讓人誤會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