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生活在南京

作家 天瑞说符 分類 科幻 | 50萬字 | 167章
第86章 尾声
  第86章 尾聲
  “哎哎,你們等我喝口水啊,局子裡審犯人也得給口水喝吧?”面對周圍一圈人的逼問,老趙不慌不忙地從茶幾上端起水杯,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然後長舒了一口氣,用力拍著大腿,“可他媽的累死我了,總算搞成了,不枉我費盡心機啊,你們知道我跑了多少路,找了多少人,吃了多少閉門羹,磕了多少頭,動用了多少關系嗎?”
  “這些我們不關心,我隻想知道你究竟幹了什麽。”王寧說。
  “說,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白震義正辭嚴。
  “什麽態度……”趙博文白眼一翻,“你們都得感謝我,知道麽?要不是我拚命推進,這事不知道要搞到什麽時候,八院那邊的人要恨死我,因為我他們加了一個禮拜的班……來,鼓掌!都給我鼓掌!掌聲不熱烈我就不說。”
  王寧白震白楊他們隻好鼓起掌來。
  “再熱烈一點!再熱烈一點!”
  其他人把手都拍紅了,趙博文還不滿意,老白火了,“你個屌人,你有完沒完?”
  “哎哎注意素質,孩子面前怎麽能說髒話呢?”趙博文往後一倒,癱在沙發上,悠悠地說,“我其實就隻做了一件事,給那小姑娘放煙花。”
  “接著說。”
  “楊楊,你還記得我們之前討論過的時光慢遞三定律嗎?”趙博文目光落在白楊身上,後者一愣,點點頭。
  “記得。”
  “時間慢遞三定律,總結起來,究其根本,就是要削弱目的性,對吧?把目的性極大削弱,就能騙過大過濾器。”趙博文解釋,“但這種說法太模糊,只有參考價值,沒有實際用處,所以那天回去之後,我就開始思考這個問題,我希望找到一種數學方法能描述這種機制,後來我去拜訪了一些老朋友,和他們討論這個問題,最後我們得出來一個模型,一個公式,模型很複雜,是上海交大的超算幫忙構建的,在模型裡有三個最重要的參數,一個是關聯性,一個是時間距離,一個是空間距離,如果我們把它畫成一個簡單的坐標系……”
  趙博文直起身子,拿起茶幾上的筆,在一張草稿紙上畫下直角坐標系,橫軸是L,代表空間距離,縱軸是T,代表時間距離,與原點的距離代表關聯性。
  “我們模擬構建了很多很多場景,用卷積神經網絡來學習,方法很簡單粗暴,但是很有效,AI的判斷速度比人腦快很多。”
  趙博文開始在坐標系上打點,然後把草稿紙扶正給周圍人看,他在坐標系的第一象限裡均勻打了密密麻麻的小點。
  “每一個點都是一個場景,一次事件,一次實驗,它們是離散的,互相之間沒有關系。”
  “我們把它們全部輸入模型進行運算,進行第一次篩選,這次篩選的標準是時光慢遞能否通過大過濾器,第一次篩選的結果是這樣的。”
  趙博文在坐標系內畫了一條對角線,從縱軸的高點劃向橫軸的遠點。
  “這條線以下的部分全部失敗,它們與原點的關聯性過強,目的性太強,會被過濾器捕捉到,只有這條線以上的部分,距離原點足夠遠,才能逃離過濾器。”
  “距離原點越遠的事件,與原點的關聯性越低,關聯性越低,目的性也就越低。”趙博文解釋,“這符合我們人類的直覺對吧?離你越遠的東西,與你發生關聯的可能性就越低,銀河系邊緣一顆超新星爆發,與此刻在座的諸位不會有任何關系。”
  “所以這個問題的最優解是原點對角的那個點?”白楊問,“那個點無論在空間上還是時間上都是最遠的,那麽它的目的性是最弱的。”
  “錯,接下來我們要進行第二次篩選。”
  趙博文擺擺手,再次在坐標系上畫了一條線,與第一條線非常接近,互相平行。
  “這次篩選的目標是時光慢遞寄出後能否收回,注意第二條線,高於這條線以上的部分,雖然可以逃過大過濾器,但都由於關聯性太弱,會遺失在茫茫世界裡,永遠都找不回來。”趙博文解釋,一邊在兩條線之間的部分用筆塗上陰影,“最終結果是兩條直線之間一個非常非常狹窄的區間,低於下限會被過濾器發現,高於上限會遺失散落,表現在數學上,就是兩個閾值,一個是1.256748931,一個是1.256748932,它們只在小數點後第九位有區別,只有在它們之間才有成功的最大概率。”
  白楊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沒太懂。”白震說。
  “沒關系,我也沒太懂。”趙博文說,“這是AI給的結果,人腦不能理解電腦的腦回路是正常的,我們只能輸入和調參,至於輸出什麽全看它們的心情。”
  “在這個非常狹窄的區間裡,我們得到了三個事件。”老趙用筆尖戳了戳紙面上那道陰影帶,“只有一個事件與我們的情況比較相近,在這次實驗裡,AI設置了這樣一個場景,時間間隔二十年,空間距離七千萬公裡。”
  “這就是你計劃的原型?”王寧問。
  “是的,我立馬就去尋找可以飛到七千萬公裡之外的方法,所以第一站趕往八院。”趙博文點點頭,“在這期間楊楊給我傳遞的情報起了很大的作用,讓我們對黑月的影響有了一個模糊的認識和預估,八院內部討論了很長時間,誰也無法確認黑月對地球軌道上的航天器能造成什麽樣的影響,我們只能做最壞的打算,認為黑月降臨會毀滅近地軌道、同步軌道上乃至月球軌道上的所有航天器……所以我們做了一個瘋狂的計劃。”
  趙博文“啪!”一下把筆拍在茶幾上。
  “讓它飛往四億公裡之外。”老趙此刻豪氣乾雲,“去火星!”
  老白老王和白楊都被震住了。
  “牛……牛逼。”王寧說。
  “但是時間緊急,我們沒有足夠時間再準備一枚長征五號,只能就地取材,我們盯上了最近要執行商業發射的一枚火箭,一枚長征六號,給一家國內企業打遙測衛星,衛星名字叫寧夏一號。”趙博文說,“我們把它給截胡了。”
  “截……截胡了?”
  “我們把這枚火箭緊急征用,換上我們自己的載荷,五院要氣死。”趙博文說,“載荷設計非常簡單,甚至可以說簡陋,它不承擔任何科研觀測工作,唯一的任務就是一場絢爛的死亡,它要花二十年時間造訪火星,然後在2040年11月15日零點準時再入地球大氣,在南京市上空轟轟烈烈地墜毀。”
  “長征六號推力太弱,所以我們給它裝上目前最強大的電推,它可以自己慢慢變軌前往火星,反正我們不趕時間,它有足足十年時間可以飛抵火星,又有十年時間飛回來,上面搭載有一台非常精確的時鍾,從它發射就開始計時,直到二十年後的11月15日零點準時進入大氣。”趙博文接著說,“給那個姑娘放一場史無前例的煙花。”
  “五顏六色的流星你們是怎麽辦到的?”白楊問。
  “簡單,和煙花一樣,焰色反應。”趙博文嘿嘿一笑,“說起這個東西我們還真花了不少腦筋,怎麽讓它綻放時最好看,研究了許久,決定用不同材質的空心金屬球,衛星在進入大氣時解體,釋放金屬球和大氣高速摩擦,燃燒產生焰色反應,這就是流星,金屬球內密封填充惰性燃燒藥,它在高溫下分解導致球內氣壓迅速升高,等到球體外殼被燒穿會炸開,就變成煙花了。”
  “這麽說,你們花了這麽長時間,這麽多人力物力,就是為了一場煙花?”王寧問。
  “是的,我牛逼否?”趙博文問。
  “牛逼!”三人異口同聲。
  “好在現在衛星的模塊化設計非常成熟,我們的想法很快就成型了,那顆衛星昨天下午在太原衛星發射中心發射,對外宣傳還是說寧夏一號,畢竟這事是保密的。”趙博文說,“為了防止人為干擾,它進入軌道之後就會關閉一切對外通信渠道,我們說話這檔口,它應該在千裡迢迢奔赴火星的途中了。”
  說完,他歎了口氣。
  “此後二十年,遙遙億萬公裡,它只能靠自己了。”
  這真是一個大工程。
  用趙博文的話說,他真的撬動了地球。
  白楊難以想象上述如此複雜的工作,趙博文可以在短短半個月內全部完成,這是怎樣如瘋狗般的速度啊。
  趙博文很謙虛地說,人都是逼出來的,你不逼一逼,你都不知道他們還能這麽快,他只是做了一點微小的工作,起了一點微小的作用,比如說化身成一條惡狗在他們身後追,比如說院裡的大領導是他遠房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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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
  白楊終於要開始測試圖像傳輸系統了,他精心挑選了十幾張照片,涵蓋南京市區裡的各大景區,還專門拉著何樂勤嚴芷涵拍了張合照,何大少嚴哥一臉嫌棄。
  白楊興衝衝地帶著手機回到家,卻發現今天家裡來的人比昨天還多,如果這是趙叔所說的千軍萬馬,那他確實做到了。
  趙博文站在客廳裡,身邊的人來來往往,有穿著黑色外套的,有穿著迷彩服的,有一身白色防護服戴著護目鏡和口罩的,還有舉著蓋革計數器到處滴滴滴滴的,白楊呆住了,乍一看他還以為自己家裡發生命案了。
  他看到這些人正在把所有的資料、器械、包括自己那台老舊的Icom725業余電台裝箱打包,跟搬家似的,但是搬家公司的人肯定沒他們利落,一身白色防護服的人有條不紊地將電台上的線纜全部拔下來捆好,將電台小心翼翼地放進泡沫箱裡,再把箱子合上鎖死。
  老爹和王叔抄著雙手站在一邊,看著這些人忙忙碌碌,神情有點複雜。
  “趙……趙叔?”
  白楊站在門口,叫了一聲。
  “嗯?楊楊?”趙博文扭過頭來,“你回來了?”
  “這……這是在幹什麽?”白楊問。
  “重要物質轉移保護。”趙博文身邊一個黑衣中年人回答,“你們的工作結束了,接下來會由更專業的人接手。”
  白楊張了張嘴,但不知道應該說什麽,只能捏緊了手裡的手機,一個黑衣人端著紙箱站到他的面前,兩人對峙了一會兒,白楊側身避讓,讓他們一個接一個地魚貫而出。
  他們幾乎掘地三尺,把一切可能有用的東西全部都裝箱帶走了,不放過一張小紙條。
  “趙叔,我……”白楊鼓起勇氣張口,他想說自己還有未完成的約定。
  “怎麽了楊楊?”趙博文扭頭。
  和他一起扭頭的還有其他人,那些冷峻嚴厲的目光落在白楊身上,讓他頭皮緊繃。
  “……沒……沒什麽。”
  自己的工作結束了。
  接下來會由更專業的人接手。
  這是對的,白楊在心裡這麽對自己說,理應如此,這不是他一直希望祈求的結果嗎?
  陌生人們很快就走光了,趙博文是最後一個離開的,他在出門時轉過身來用力拍了拍白楊的肩膀。
  “楊楊,你做得很好。”
  白楊沉默地點點頭。
  趙博文走了,他帶走了一切。
  白楊愣愣地看著光亮寬敞的客廳,凌亂的草稿紙、材料、線纜、電台全部都消失了,甚至地板都變乾淨光潔了,那些人臨走前還幫他們打掃了屋子。
  老爹和老王站在對面,王叔有些無奈地攤攤手。
  這是對的。
  白楊對自己說。
  這是對的。
  可你再也見不到她了。
  你甚至還沒跟她說一聲再見。
  他咬咬牙,轉身追了出去,一路噌噌噌地下樓。
  “趙叔——!趙叔——!”
  趙博文還沒走遠,他正好拉開車門,還沒上車,一隻腳踩在車沿上,“怎麽了楊楊?”
  追出單元樓的白楊氣喘籲籲地停住,“趙叔……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你說。”
  “我和她約好了,要讓她看到這個世界。”白楊說,“所以……你能不能幫我把照片給她傳過去?我發給你,你幫我傳給她。”
  趙博文愣了一下,然後笑了,“好,小事一樁,包在我身上。”
  他登車關門,車開走了。
  白楊獨自一人站在樓下,他沒穿外套就追了出來,冷風一吹寒意刺骨,2019年11月15日,世界末日的陰影仿佛忽然被風吹散,連帶著某個女孩也從他的生命中永遠消失了,離別突如其來,甚至不給你說再見的機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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