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秦凌還是出現在了現場。
  明照拒絕了他的和解要求， 讓他焦慮失眠了兩天，最後心情沉重，頂著巨大的壓力， 硬著頭皮來參加《面具之下》的總決賽。
  合同是提前簽好的，他必須得來。
  為此，經紀公司特意給了他整整五頁的應答公關稿，甚至還提前準備了八百營銷號，打算在出現負面輿情時立刻帶節奏，幫秦凌度過難關。
  當然， 這一切都建立在，秦凌同意了夕斕傳媒不盡人意的續約條款上。
  而且他知道，自己的四個隊友，都沒有再續簽了。
  這也能理解， 夕斕傳媒對其他幾人，的確不太公平， 哪怕跟他關系最好的艾瑟，也堅決拒絕了續約，改投一家專門搞音樂出品的公司。
  然而等他心事重重，壓抑煩躁的來到錄製現場，事情卻和他想的不一樣了。
  沒有。
  “快快，給許晗再測試下耳麥，他上場早！”
  她們有的拿著文件，有的抱著衣服，一邊快步走一邊交代工作。
  秦凌恍恍惚惚的往前走，就見主持人已經去迎接下一位妝容精致的年輕選手了。
  是因為他這兩年出鏡太多，采訪太多，已經沒有新鮮感了嗎？
  沒人質問他和明照的關系嗎？
  所以明照如果被采訪了，那必然是媒體要求強烈，沒法拒絕，隻好在這個流程多耽擱了一會兒。
  現在是最好的機會啊！！！
  恍惚間，他聽到隔離帶外的媒體記者聊天。
  “嘿嘿，我拍的角度很好，照照笑了，我們心魚娛樂一會兒就能出采訪視頻。”
  秦凌怔忪了一下，以為自己聽錯了，站在拍照區沒有動，於是紅毯主持特意來提醒他一句：“秦老師，您可以入場了，後面選手來了。”
  “看了，好喜歡啊，照照寶貝真可愛。”
  秦凌呆住了。
  沒人問他如何過這幾天，看了明照直播是怎樣的心情嗎？
  “賀塵煙的采訪結束了嗎？李姐找他……”
  “補妝補妝！小雪出汗太多，妝都花了，他這個得一直跟著補！”
  他走入內場，一路上滿是步履匆匆的工作人員和臨時工。
  “哎喲亂死了亂死了，別吵啊都！”
  他恐懼的，公司提防的，密集又犀利的媒體提問，完全沒有。
  “催催那邊的老師啊，真的沒時間了！”
  那位選手和他一樣，被介紹，停留，拍照，然後向前走。
  但他是秦凌啊，他是大流量啊，他是如今身處漩渦中心的人啊！他該是焦點啊！
  他知道今晚共有二十多位選手表演節目，也有二十多位選手需要經過這道紅毯，後續流程多，時間緊任務重。
  主持人上來友好的說：“謝謝秦凌老師，有請下一位。”
  這種空虛帶來的難受，比被負面輿情纏身更甚。
  但是有經驗的藝人都明白，流程是死的，人是活的，如果藝人上來，底下媒體強烈央求說幾句話，多給幾個側身拍，多笑笑，停留時間長一點，做幾個好出圖的動作，藝人和主辦方也是會配合的，畢竟滿足市場才最重要。
  他跟隨引導走上紅毯，手插兜，仰著脖子， 擺出冷臉，拍照， 換了幾個姿勢，不到兩分鍾，有幾家媒體人已經放下了手裡的相機。
  “鞋，記得讓他們注意鞋啊，舞台地面有點滑，拖了幾遍了！”
  原來也是有人會被采訪的嗎？
  可這不對。
  “哎呀他原來那個不好使！有雜音！”
  其實他知道，在流程表裡，這個階段是沒有采訪的，要到裡面，專門的房間給媒體或單人采訪。
  秦凌就從她們身邊走過，但沒有一個人停下來，衝他露出興奮的，花癡的笑容。
  “他采訪還沒結束呢！”
  沒人要求他留下采訪，多拍幾個動作，多給幾個側身。
  “文汀剛說什麽來著？什麽改一下？”
  他怎麽能跟這些選手一樣呢？
  “哎你剛剛拍的照照怎麽樣？我這幾張有點歪了。”
  秦凌突然感到一種無法形容的空虛。
  “都什麽時候了，明照的衣服熨好了吧，整理一下趕緊換上了！”
  沒人質疑他參與了明照退賽事件嗎？
  “你家很能搶時間啊，剛才出妝神圖看了嗎？”
  可卻沒人要求他。
  每個人都在忙碌，都在為了今晚的選手奔波。
  他也已經很久沒在自己粉絲的控評中看到，“還不謝謝你秦爹帶流量，不然這破節目誰看啊”這種話了。
  節目的核心，到底還是選手，不是他。
  沒有預料中的刁難和黑熱搜發酵，熱搜詞條上，全都是今晚比賽的選手出發圖，這讓已經收了訂金的八百營銷號十分尷尬。
  讓夕斕傳媒也有點尷尬。
  營銷公司給建議：“實在不行，就給你們換成宣傳的紅熱搜，吹穿搭，吹敬業，吹采訪金句都行。”
  夕斕傳媒等到了直播開始前十五分鍾，認為秦凌的負面新聞確實不會有人發酵了，等會兒的輿論重心肯定要被節目內容霸佔，再不發點什麽，錢就白花了。
  於是，百余個營銷號冷不丁的用同一文案，突兀地發起了秦凌。
  @南極企鵝醬：“哈哈哈秦凌有點子笨蛋美人的基因在的，這段采訪笑死我了，大帥哥真的反差萌啊！”
  @囉嗦你哥：“哈哈哈秦凌有點子笨蛋美人的基因在的，快看這段采訪，金句頻出，全是高能！”
  營銷號發了秦凌一段采訪段子，幾張今晚美圖，心安理得的拿了錢，也不管評論區一片問號。
  然而，大眾廣場上，根本無人在意這場尷尬營銷。
  終於，七點整。
  《面具之下》總決賽正式開始。
  秦凌渾渾噩噩地坐在導師席上，比所有人都接近舞台，而他卻覺得如坐針氈。
  他看著璀璨華麗的舞台，看著容納萬人的體育館，看著山呼海嘯，聲嘶力竭的觀眾。
  他無比清晰的意識到，今晚，他只是來見證新神的誕生，來把他這個導師，前輩超越。
  那種空虛和失落感，猶如海潮湧來，將他拍打的奄奄一息。
  曲茗和傅婷等人倒是相談甚歡。
  曲茗談及明照，得意洋洋道：“這小孩鋼琴底子不錯的，一會兒他彈鋼琴，你們看吧。”
  傅婷抿唇笑：“曲老師帶出來的那肯定不錯啊。”
  曲茗也不謙虛，哈哈一笑，忍不住打開小電風扇，對著自己的臉吹了一會兒，又盡量含蓄道：“這首歌我給樸經明聽了，他也說很好，還說要給明照和我打call。”
  傅婷：“樸老師都聽過啦，那他也知道這首歌其中一段旋律加進《Betrayal》了吧。”
  曲茗：“他聽了，他說加的很優秀。”
  黎合堂也附和：“那首歌確實改的優秀，當然樸老師的原版最經典。”秦凌撇撇嘴。
  這首歌有曲茗參與，樸經明還能說什麽，自然是誇獎讚美了。
  虧得曲茗滿面紅光，仿佛自己發現了什麽天才似的。
    可他撇著嘴，心裡又覺得沒意思透了。
  他說這些話又有誰能聽到，有誰能同感呢？
  如今明照紅了，整個圈子都成了好人，只有他一個壞人。
  可這些人，當初也是沒少落井下石的，看笑話說風涼話的。
  決賽夜開場，第一個出場的是文汀，表演的是首原創少數民族風情歌曲。
  秦凌沒怎麽聽，隻覺得場下吵鬧煩人。
  後來又有很多選手表演，他也沒聽進去，他仿佛進入了真空狀態，現場的一切，似乎都與他無關了。
  不知坐了多久，主持人聲情並茂地說：“接下來《六十厘米的距離》作曲，明照，曲茗，演唱，明照。”
  秦凌仿佛被人從睡夢中驚醒，狠狠打了個哆嗦。
  現場燈光暗了下去，明照，終於要上台了。
  舞台上，燈光未亮，卻有獨孤的鋼琴聲響起。
  前奏和緩，輕柔，仿佛沉寂平靜的深海，日複一日，重複著無人知曉的流動。
  場下一片安靜，舞台上，只能模糊看到一個不清晰的影子，和這琴聲一樣獨孤。
  雖然節奏如此，可彈琴的人顯然功底深厚，感情深沉，是個嫻熟的琴手。
  況且在如此昏暗的環境中，幾乎連琴鍵都看不清，那人顯然是在盲彈。
  前奏結束，大概有兩秒的空白，終於，光亮隨著歌聲同時響起，如碎裂的星光，淋漓灑落在舞台上。
  視覺效果是3D的，於是很多觀眾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接那星光。
  恍惚間，仿佛觸碰的掌心都是微涼的。
  隨著星光散落越來越多，舞台越來越明亮，舞台上的人也越來越清晰。
  明照一襲白西裝，側身對著觀眾，手指在琴鍵上跳躍。
  他對著觀眾的這邊，腰部是完整的西裝，看不出任何設計。
  但場下無數粉絲光是看到他，就已經足夠激動。
  “啊啊啊啊啊啊照照出來了！太美好了！”
  “天啊，天啊，真的是王子吧！怎麽能這麽美！”
  “嗚嗚嗚我愛死白西裝了！做夢都想讓照照穿白西裝！”
  “又是不一樣的風格，果然明照永遠不會讓人失望！”
  “他居然鋼琴彈的這麽好！他鋼琴居然這麽好！比我十級厲害多了！”
  “他還有什麽不會的嗎？好牛啊這人！”
  “唱的真好聽，我喜歡這首歌哎！”
  “曲老師合作的，質量真的高！”
  這時，鋼琴聲依舊是伴奏的主流，背景音的存在感並不高，明照的嗓音清亮細膩，高音穩定，這首歌又是專門為他打造，所以現場聽，與其他專業歌手相比也毫不遜色。
  前半闕演唱完，明照的手指從琴鍵上移開，習慣性的，用指腹在琴蓋上摩攃了一下，然後抽走話筒，在指尖把玩一瞬，從鋼琴前站起身，抬眸向觀眾走去。
  觀眾這時候才看到，這件衣服的精心設計。
  左側肋骨下，是獨特的鏤空設計，而明照裡面並未穿衣服，此刻露出的，就是他的皮膚。
  但這衣服倒也不是那麽□□，一根柔軟的白色羽毛，悄然遮擋著能被看到的腰腹，只是可惜，羽毛下面墜著一顆白珍珠，在舞台燈光下，散發著靜謐的光澤。
  明照每走動一步，就帶動珍珠前後搖晃，而羽毛如此輕飄，自然也被珍珠牽連的顫顫巍巍。
  於是柔軟的，蓬松的羽毛尖，便一下下的，在明照的皮膚上撩撥。
  明照自然是有癢癢肉的，所以也架不住這種摩攃，為了抵抗羽毛的影響，隻好輕抿唇，繃緊了腹肌。
  場下當即爆發出幾近失控的歡呼。
  “臥槽了！臥槽了！臥槽了！這是在玩什麽啊！這是我能看到的嗎？”
  “明照也太敢了啊啊啊啊啊我嗓子都要喊啞了！”
  “天啊，我上輩子積了多大的德，這輩子能看到明照表演！”
  “鼻血流出來了！這小腰，這白皮膚，這腰肌！”
  “太會玩了，我驚呆了，夢想中的床戲照進現實！”
  “別搞我了！我粉還不行嗎！別搞我了！我粉還不行嗎！”
  “媽媽愛你！姐姐愛你！妹妹愛你！”
  “啊啊啊啊啊男粉也愛你照照！照照你好棒！”
  “好想玩羽毛！玩羽毛給我看！”
  “VE SNOW搞出這種設計，你就是我親爹！以後多給他穿這種！”
  粉絲的喊聲太熱烈，饒是戴著耳返，明照還是聽到了不少虎狼之詞。
  趁著間奏，他忍不住彎眸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朝謝沂的方向瞥了一眼，然後很快低下頭，掩飾自己聽到虎狼之詞後露出的出戲表情。
  粉絲看他被調戲到了，頓時喊的更瘋狂了。
  就在明照調整表情，舉起話筒開始唱下半闕時，喊聲最強烈的那個方位，觀眾面前，突然亮起火紅的燭光。
  觀眾們微微一怔，緊接著，聽到了來自伴奏團隊裡，小提琴的響聲。
  小提琴聲響了沒一會兒，另一邊觀眾面前的燭光也亮了起來，於是小提琴聲中，加入了揚琴。
  觀眾們很快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聲量更大的方位，可以解鎖燭光，和對應的樂器伴奏！
  於是不同方位的觀眾爭先恐後歡呼尖叫起來，燭光也一盞盞亮起，加入的樂器也越來越多。
  這樣的設計實在是太讓人驚喜了，每一個樂器的加入，都讓這首歌變得更加完美，震撼。
  明照演唱的節奏也逐漸變快，如果說前奏像孤獨的深海，此刻就像不斷沸騰的海底火山，愈演愈烈，焰火翻卷，彌漫整個星海。
  三個…五個…十個……
  當十個不同的樂器齊聲鳴奏，與明照的聲音一起響徹，演出的氛圍也終於達到了頂峰。仿佛火山醞釀多時，頃刻間噴湧而出，衝出海面，宣泄著自己的壓抑和經年的孤獨，照亮整片夜空。
  “啊啊啊啊太頂了！”
  “我服了！我服了！這個舞台設計我服了！”
  “好震撼啊！有種聽音樂會的感覺，最後樂器齊奏真是氣勢恢宏！”
  “設計理念就是源自音樂會吧，感覺是真的懂音樂的人！”
  “天啊，票價太值了，我可能永遠不會忘記這個舞台了！”
  “明照我的神明！我的摯愛！我的光芒！”
  “好牛！全部都很牛！沒有一個稍顯遜色！”
  “我太感動了！這首歌真的就是明照的心路歷程吧，從孤獨到熱烈！”
  極致的頂峰之後，明照唱完最後一句歌詞，忍不住閉眼，喘著氣，似乎在回味方才的余韻。
  他喘熄著，終於從短暫的空靈中清醒，於是睜開眼，緩緩向後退去，再次來到鋼琴前。
  他抬起手，在琴鍵上彈起歸於沉寂的輕柔的結尾。
  一滴汗順著潮濕的鬢角緩緩流下，絨長的睫毛在湛藍的燈光下，盛點著細膩的光澤。
  至此，現場觀看的各大媒體，品牌，影視公司人員，藝人導師，心裡都冒出一個念頭。
  娛樂圈流量格局正式改變，新的頂峰已經誕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