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心聲 通訊室。 通訊員站在一堆儀器前調試著信號，房間中央那塊最大的屏幕上逐漸顯現出一道人影。 等到影像和聲音都變得清晰的時候，通訊員轉頭跟葉瀾舟和向壬曦說了一聲，便主動退了出去。 房間裡只剩下了葉瀾舟和向壬曦，還有屏幕上的那個人。 穿著軍裝的中年男人身姿筆挺，相貌端正，端坐於鏡頭前，隔著屏幕看過來的眼神裡，也不掩威嚴之色。 看到這邊的葉瀾舟時，他有意緩和了一下神色。 “上次討論的事情，你們現在考慮了怎麽樣了？”男人問道。 葉瀾舟沒有立刻答話，但神情明顯有所動搖。 對面的男人是中央基地的人。 中央基地的前身是各國聯合政府組建的獨立軍隊，在天災降臨初期的混亂過去之後，他們也在同時建立了基地，並開始著手收編其他的獨立基地。 隨著南洲基地規模的擴大，中央基地向核心隊員給出的位置也就越高，但基本的談判內容都大同小異。 直到三年前，他們至少半年就要進行一場這樣的談判。 但對於積攢了一定實力的大基地來說，卻未見得是那麽喜聞樂見的事。 上一次則是兩個月前。 那些大基地的領頭者同樣是他們想要拉攏的精英人才。 像是現在這樣的談話，最早從四五年前就開始談起了。 某些小基地甚至盼星星盼月亮，一門心思盼著中央基地能早日收編到他們那裡，因為那意味著他們至少能吃飽飯，能拿到支援的彈藥和醫療物資，就能夠讓更多的人活下去。 天災後的世界不比過去，基建被大規模地毀壞，通訊不暢，交通系統癱瘓，縱然中央基地資源豐厚，對於偏遠的地方也鞭長莫及。 中央基地的硬性要求總共就兩點—— 最直接的就是權力和自由。 但那些零散的力量到底薄弱了些，有時幾隻突襲的變異異種就能團滅整個基地。 最初葉瀾舟也並不情願。 被收編，就意味著曾經的基地老大也要屈居他人之下，聽從上級指揮行動，隊伍被拆分，獨立的實驗室及各項研究成果也要上繳，從此一舉一動都要受到統一的規則的束縛。 對於小基地的人來說，這不是壞事。 南州基地作為現存的最大的獨立基地之一，同樣是他們重點關注的對象。 但收編進中央基地是大勢所趨，如今四分之三的幸存人口都歸於他們名下，再加上天災前後攢下的資源，實力底蘊都不是任何一個獨立基地能夠抗衡的。 而這時候覺醒者變成了抵禦異種侵襲的中堅力量，被救下的人們自發地追隨強者，隊伍發展壯大就會自行組建小型的基地。 基地與基地之間很少發生衝突，互相默許對方的存在，在能夠接收到求助信號的情況下，還會互相支援。 像是南州這樣大規模的基地還是少數。 當然他們明面上也從不用任何暴力手段強製收編，只是談判、利益交換。 所以小基地的結局無非就是兩種，一則毀滅，二則投靠中央基地，被統一收編重建。 一，整個基地收編至中央基地。 二，將楚辰離交給中心實驗室。 第二條獨立於第一條，將人交出去就意味著從此生死不問，或許這輩子連一面都見不到了。 之前葉瀾舟總是以此拒絕與他們深談。 但這一次，葉瀾舟沒有直接說“不行”。 因為上一次對方已經給出了最高規格的待遇——直接讓他進入指揮層。 不過楚辰離的事，仍然是讓他顧慮遲疑的那部分。 聽見對方依然提出了同樣的要求，葉瀾舟還在沉思，向壬曦便直接說：“楚辰離已經醒了。” 對面的男人說：“醒著的我們也要。” 向壬曦繼續說道：“恐怕他自己不願意。” 男人沉吟片刻，看了眼葉瀾舟，後者沒有直接出言拒絕，隻讓自己的副手開口，他便心中有數。 “倒不如說醒著的更好，能夠溝通。我會派人過去，到時候再與你們詳談，如何？” 向壬曦也去看葉瀾舟。 葉瀾舟沒說好，也沒說不好，但要是真不情願，他就會第一時間開口了。 向壬曦便對屏幕上的男人笑了笑，說：“我們會好好招待貴客的。不知什麽時候能到？” 男人似乎早就打算，當即就說：“就這幾天，我會叫他盡快動身。” 向壬曦想了想外面的異種潮跡象，又想了想昨天的實驗結果，心底便踏實了一些，沒有再多想，語氣溫和又客套地應下來。 對面的人沒有再廢話，約定好了拜訪的信物，很快切斷了通信。 本該是當事人的葉瀾舟卻一直站在旁邊發呆。 直到向壬曦開口提醒他：“該回去了。” 葉瀾舟才回過神，點點頭，跟著他朝外走。 臨出門的時候，向壬曦還不忘跟守在外面的通訊員說了一句：“辛苦了。” 通訊員正坐在小房間裡打著盹，聞言立馬起身，看清是向壬曦時，又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杓，說：“我也就會這點東西了，能幫上葉隊就太好了。” 他們在外面簡短地交流著，誰也沒有注意到空蕩蕩的房間裡的異動。 本該黑屏的顯示屏幕閃過幾道雪花，下方一排監視器不規則地顫動了幾下，牆角過道活動的攝像頭輕微地轉動了一點角度。 通訊員聽向壬曦說完安撫的話，重新打起精神，笑呵呵地推門進了通訊室。 一切都在他抬起頭之前恢復如常。 他什麽都沒有發現。 小白神情恍惚地從醫療樓裡走出來，準備去食堂吃飯。 現在他已經開始懷疑到底是自己精神出了問題，還是這個世界出了問題。 或者是他還沒睡醒，還在夢裡。 光是走在路上，源源不斷的聲音湧入他的耳朵裡，然而一抬頭，根本沒人跟他說話，甚至很多人都沒有張嘴，只是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著他。 【這人腦子沒問題吧？要不要送他去醫生那兒看看？】 小白忍不住伸手捂住耳朵，加快了腳步，繞到小路上。 這裡人少，那些稀奇古怪的噪音也少了許多。 像是覺醒了什麽奇怪的讀心能力一樣。 但是從天災到現在，也沒聽說過有什麽人覺醒了這樣的能力。 既沒有提升身體素質，也沒有任何殺傷性，異種群來了照樣只能躺平等死。 反倒給他的日常生活都帶來了麻煩。 現在他只能往人少的地方鑽，默默在心底祈禱著食堂裡人不要太多，然而還沒走幾步，他又聽見了說話的聲音。 “……他們想要楚辰離，興許是能夠那種古怪的沉睡病。”是向壬曦的聲音。 “這話說了你自己信嗎？”葉瀾舟歎氣。 【……應辰基地的人體試驗也是在搜尋長期昏迷者……如果中央基地也是一樣呢？之前陸續召集的幾萬沉睡者，所有人都沒了消息，像是人間蒸發了……大概已經……】 【八成已經死了。】 小白一愣，停住了腳步，透過枝葉的縫隙看到葉瀾舟和向壬曦從走廊上走過。 一開始他有點分不清他們到底是在說話，還是心底什麽亂七八糟的聲音在亂響。 但聽了兩句之後，他就分辨出來了。 葉瀾舟的心聲混亂，一團亂麻，滿是糾結與猶豫，但面上還算平靜，最多隻顯出幾分無奈來。 向壬曦恰恰相反，語氣很溫和，心聲卻冷漠得像是摻了冰渣。 小白呆愣在地。 “但他留在這裡也治不好。”向壬曦繼續說道，“他那些病症如果真的由之前沉睡的症狀引起的呢？隔三差五來一回，杜醫生都治不好他，如果是中央基地的醫療資源，說不定還有一線希望。” 【就算真的因為實驗死了，也算他做了一份貢獻，好過在這裡動搖葉瀾舟的心神。或許，還有他的位置……】 葉瀾舟語氣疲憊地說：“這件事等他傷好了再說吧。” 他現在暫時不想思考這件事了。 也不敢多想。 向壬曦說：“好。” 話音剛落，他就像是覺察到了什麽，猛地轉頭，看向小白站著的方向。 小白藏在樹影下，大氣不敢出。 葉瀾舟問：“怎麽了？” 向壬曦說：“可能是我太緊張了，大概是風。” 那些心聲如同被擦除一般，轉瞬間就消失殆盡，再聽不見了。 小白來不及深思，也沒心思高興，一直等到那兩人走遠，他才敢伸手摸上自己快要跳出來的心臟。 這會兒飯也顧不上吃了，他臉色發白，轉身就往醫療部的方向跑去。 與此同時，基地外不足三公裡遠的森林間。 近一人高的蜘蛛長著八隻毛爪子，六對暗黃充斥著膿水的大眼球向四面打著轉，一邊走，身後一邊掉下許多白色的卵。 後面還有成群的小蜘蛛密密麻麻地爬過白色的卵，緊緊跟在大蜘蛛的身後。 細長的黑色藤蔓纏繞在大蜘蛛身上，不斷延伸，盡頭花一樣的花盤上是一張巨大而醜陋的嘴。 被驚起的鳥雀來不及高飛，藤蔓一口叼住。 “咕咚。” 被咬斷的半截身子被吞進那張漆黑的嘴裡。 細長的舌頭舔了舔嘴巴，猶不滿足似的，直勾勾地伸向基地的方向，細密的齒縫間流下了垂涎的口水。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