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陸焰上了霍安的車。
  上車前翻出來了一個號碼，撥了過去，剛坐上後座，電話正好接通，沒有寒暄直接吩咐，“挑份禮物，明天給她送過來。”
  語言簡潔，說完就掛。
  霍安抬頭，好奇地從車內後視鏡看了他一眼，臉上掛著幾分幸災樂禍，“陸總，開葷了？”
  陸焰沒搭理他。
  霍安方向盤一打，繼續挑事，“安家大小姐脾氣是大了點，但長得還行，將就將就得了.”
  陸焰剛閉上的眼睛，慵懶地睜開，朦朧的光影下，臉上的疲憊盡顯，“開你的車。”
  車駛出了酒樓前的停車場，等著紅燈。
  霍安順著後視鏡，又看了他一眼，見他沒睡，這才問他，“你今晚不是在應付那幫老家夥？怎麽有空跑到我的飯局？”
  “順路。”
  霍安頭皮發麻，“不是.我真沒空，湯淺下個月到期，明天我得去公司查帳。”
  從在飯桌上知道自己忘了薑寒的生日後，肖妍就一直在同薑寒道歉，到了車上，還在繼續贖罪，“寒寒，你罵我一句唄，擰我一下也可以，擰臉都行。”
  薑寒一時沒反應過來。
  先送的肖妍。
  霍安滿臉諷刺，“是挺順，拐了兩條街去接你，堵了半小時。”
  二十分鍾後，肖妍到了地兒，薑寒見路邊停了幾輛出租車，不想再麻煩湯淺，主動提出，“我還是自己打車回去吧，湯姐家裡還有孩子呢，別讓他等太久了。”
  湯淺突然歎了一聲，“剛畢業出來出來的人，感情純粹，結交的朋友也都是真心相付，到了我這年紀，你們就會發現，想再找個交心的知己就太難了，自己不敢付真心，又懷疑別人拿的是不是真心，再回過頭去看，發現還是剛出社會結交的朋友，關系最好。”
  “下周再查。”
  之後，再沒人敢敬酒。
  湯淺喝了酒，叫了個代駕，天色晚了，堅持要送兩人回家。
  陸焰抬頭問他，“明天有空？”
  薑寒點頭，“嗯。”
  霍安無語，“邀請函上是你陸總的名字。”
  霍安半天憋不出一句，“陸焰，你就不是人。”綠燈一亮，霍安一腳踩下油門，泄憤地道，“祝你早日娶到安家大小姐。”
  “.”
  回去時，薑寒和肖妍還是坐了湯淺的車。
  “沒事。”
  “休息了兩天差不多得了，明天安家的酒宴，你去。”
  “你小姨病情還沒穩定，離不開人。”
  霍安說完，頓了一下，“我怎麽不知道自己部門還藏了這麽個大美人”
  陸焰也沒喝，最初韓玄倒是壯膽站起來了一回，自己一口乾完，陸焰只是輕輕地點了下頭，連杯子都沒碰。
  陸焰沒出聲。
  薑寒被他磨得耳根子嗡嗡響，隻得投降，“周末給你個機會，補回來？”
  聊了一會兒她和肖妍，湯淺又扭過頭，看著她，忽地問她，“今晚你覺得怎麽樣？”
  湯淺提醒了一句，“霍經理。”
  可能是喝了酒，湯淺難得以過來人的身份講起了人生哲理，“你們這樣的感情，很可貴，好好珍惜.”
  “看來今晚我家那位大美女，是被你嚇的，一句有沒有男朋友，臉色都白了，還不敢承認，你這不是喪德嗎。”
  肖妍雙手合十，感恩涕零，“多謝皇后娘娘開恩。”
  陸焰抬眼，黑色的眼眸，從後視鏡內對上了霍安的桃花眼，眸色清冷帶了幾分警告之意，“公司內部，禁止亂搞關系。”
  霍安這兩天犯了胃病。
  霍安剛萌芽的念頭被他扼殺，咬牙對他豎起了一個大拇指，“你行。”
  “謝謝湯姐。”
  薑寒和肖妍，是被湯淺擋了酒，“兩個小姑娘，哪裡會喝什麽酒，要喝找我.”
  霍安條件反射地開始找各種理由，“我為你在外奔波效命，兩年才回來一次，剛落地，還暈著呢.”
  “要我說你也別勉強了，這位子我坐了七年，那幫老東西能忍到現在，已經算慈祥，子曰父母在不遠遊，我總不能一直流浪在外，而且走南闖北了這麽多年，回來後才發現，還是我們鵬城的姑娘好看。”
  車子剛出發，湯淺坐在副駕駛，看了一眼後面還在衝著她們揮手的肖妍，不覺一笑，“你和肖妍感情還挺好。”
  今晚聚餐，就外采的兩位專員，還有湯淺喝了酒。
  薑寒隻好又坐了回來，“那就麻煩湯姐了。”
  “沒事，他爸爸今天在家。”
  —
  薑寒一愣，怕她再繼續誤會下去，及時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多謝湯姐，只不過我暫時還沒”
  “霍安可不只是咱們采購部的經理，你知道為什麽他能在采購部連任七年的經理？”
  高層集團內部決定的事，薑寒自然不知道。
  湯淺目光帶了些神秘，低聲道，“因為霍經理和咱們陸總是表親，陸總的母親是霍經理的小姨。”
  薑寒還真不知道這層關系。
  於公，她不過是PT的基層人員，沒有機會了解高層的人際關系。
  於私，她同陸焰在一起後，兩人之間的話本就少，一個月都能不聯絡，更別說談這些隱私的家族關系。
  她只知道，他叫陸焰。
  身高一八四點七，喜歡甜食，不喜辣。
  十八歲保送去了國外。
  二十一歲回國後，去了一趟冰城。
  二十二歲接手了榮欣集團旗下的PT公司，主營芯片，硬盤。
  其他能在網上查到的內容，她幾乎都知道，網上沒有的，她也不清楚。
  “公司裡單身而且條件優越的人可不多，PT這一塊的勢頭在集團內如今是日趨上漲，更何況陸總接下來，要和安氏軟件聯手。”湯淺問，“你知道安氏的大小姐嗎？”
  薑寒繼續搖頭。
  “陸總昨天和安氏集團的大小姐已經商議了親事，過不了多久，定親的消息估計就會公布出來，霍安是PT的采購管理部的頭兒，有陸總這層關系在，將來.”
  車側的光影快速閃過，密閉的空間，瞬間失了聲音。
    短暫的失聰，耳邊斷斷續續又有了說話聲，卻忽遠忽近，聽不真切，薑寒奮力地吞咽了一下喉嚨，沒能哽下去。
  窒息感襲來，薑寒轉頭按下了後座的窗戶按鈕。
  手有些發抖。
  車窗落下了一條縫隙，風從外撲面而來，吹進了口鼻，薑寒呼吸梗了一下，嘈雜的耳邊終於灌入了耳朵，如同雷鳴般，震動著耳膜。
  【要是哪天.陸總有女朋友了，我就離開。】卑微的一道聲音，從層層喧嚷中破出來，清晰，又微弱
  空洞的一雙眼睛，倒映著對面車輛的燈火，不斷閃爍。
  【你喜歡我？】那晚他看著她輕笑，黑色的瞳仁穿透了她的眼底，讓她沒有半點退路。
  她點頭。
  喜歡，喜歡了七年。
  但結局，卻與她原本設想的完全不同.
  薑寒也不知道到了車開到了哪兒，周遭的光影漸漸地變慢，徹底停下，沒了風聲，耳邊陡然安靜下來，恍如喧嚷之後，聲音突然消息，有了一股空曠的寂靜。
  湯淺叫了她一聲，“小薑？”
  薑寒回頭，“哎。”
  “你好好考慮一下。”
  “好的。”
  “明天見。”湯淺衝她笑了笑，“路上小心。”
  “好。”薑寒這才察覺已經到了，推開車門，走了出去，一時也忘記了自己有沒有給湯淺道謝。
  雙腳踩在地上，肢體有了感知，薑寒才清醒了過來。
  門口保安認識她，“薑小姐，今天怎麽這麽晚。”
  薑寒點頭，“你好。”
  小區內依舊燈火通明，一片安靜。
  薑寒突然抬起了頭，望了一眼燈火之處，緊閉的窗簾後，有幾道剪影穿梭，隱隱還能聽到了孩童的嬉鬧聲。
  這兒的房子實則並非是她選的，是陸焰看好後，發了地址給她，告訴她，“小區孩童多，安全，平時還挺熱鬧。”
  薑寒繼續往前，黑色的高跟鞋，踩在灰白的地磚上，“咚咚”的節奏聲，如以往一樣，穿過小徑，進入大廳，上了電梯。
  到了門口，薑寒從包裡掏出鑰匙，
  鎖扣轉動兩圈，推門而入，滿目的漆黑。
  薑寒習慣地抬手，摸向了牆壁。
  “啪。”客廳的燈光亮開，薑寒脫掉了高跟鞋，換了拖鞋，將包放在了鞋櫃上，直接進了浴室。
  半個小時後，薑寒裹著浴巾從浴室出來，提上了鞋櫃上的包，去冰箱拿了一瓶礦泉水，擰開瓶蓋，仰頭喝了小半瓶。
  又提著剩下的，走進了臥室。
  在床上坐了一會兒，薑寒才從包裡拿出手機，去搜索，安氏。
  找了好幾個平台的社交網站，薑寒終於找到了那位安氏大小姐的主頁。
  安氏集團唯一的千金，安宇悅。
  主頁上就是她的寫真。
  是張半身照，穿著抹胸長裙，發絲披散在肩頭，神態嫵媚，氣質高貴。
  很漂亮。
  最新的動態是昨天。
  標題：酒宴
  配文：重要的日子裡，多謝各位捧場。
  下面附上了一張圖。
  人群裡，即便他只露出了半個側影，半張臉，薑寒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這樣的本事，並非一天形成。
  在見到他之前，那五六年裡，她已經通過各種照片視頻，將他的臉成功地刷成了自己的親人。
  熟悉感，刻在了骨子裡。
  不需要再看下去，薑寒退出了安宇悅主頁，突然快速地點開了微信裡的那個黑色頭像，雙手發抖地編輯完了信息，發送。
  【你到家了嗎。】
  發完後，薑寒沒再像以往那般，將手機丟在一旁，而是緊緊地盯著亮起的屏幕。
  一分鍾。
  五分鍾。
  半個小時
  屏幕熄了，薑寒又點開，往返了無數回，光亮再次在眼前熄滅，薑寒的眼淚再也沒有忍住，大顆大顆地落在了屏幕上。
  他確實在忙。
  在他的世界裡忙，與她無關。
  她可能.還沒有資格，佔用他的時間。
  心口的哽塞，牽扯著五髒六腑，胃裡一陣痙攣，薑寒很難受，剛喝下去的水，撐得她陣陣發嘔。
  薑寒彎下`身，雙手捂住心口，喉嚨裡間斷地發出了“嗚嗚嗚”的小獸聲。
  雲與泥的差別她不知道，但她此刻才明白，她一直將自己當成了泥。
  她會遵守，當初給他的承諾。
  待心口的難受，慢慢地緩了一些，薑寒才艱難地從身旁摸出了手機，水漬粘在指尖和屏幕上，滑了幾下才滑動，點開了三個點的地方。
  界面彈出，除了黑色頭像，介紹幾乎一片空白。
  她隻配看到這些。
  那天早上，她看著他快要走出門口，鼓起勇氣問，【那我以後怎麽聯系你？打，打電話可以嗎】
  他頓步回頭，走到她身旁，將手機裡的微信二維碼遞給了她，【沒有微信？】
  【有。】
  【有事先發信息。】
  【好的。】
  手指頭上全是水，太滑，但到底還是碰到了紅色的刪除位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