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道之光

八年前,母亲为了一生的冰刀梦,带着养子简言之离开了家。从此,她的身旁温暖不再。 八年间,她带着执着的爱恨一心想得到两人的认可,却不想两人遭遇海上事故,母亲坠入深海,而所谓的“冰刀传奇”简言之则毅然放弃冰刀,投身娱乐圈! 荣耀与毁灭都抵不过生死一瞬。席琰心中觉得可笑,却从不曾停止追逐。 她要宣战,向冰刀,向简言之,向自己失去的一切!

作家 野榈 分類 出版小说 | 13萬字 | 14章
第六章 简言之,你为什么回来?
1.
冰上舞蹈训练的第一天,主要是为了先磨合两人之间的动作,增加默契。
男生刚勇,女生柔美,一阳一阴,两性的力量糅合,才能恰到好处地体现出冰上舞蹈的美感。
简言之让两人先做滑行的配合,在冰场里平行舞步三十圈。
陈樑的冰风另类,怪诞的表演方式才是他最拿手的,双人的平行舞步对他来说,难度有些大。而席琰本就是野路子出身,习惯了一个人在冰场上自由滑行的感觉,现在身边多了一个人,让她的身体有些僵硬。
总之这突然的训练方式让两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碰撞、跌倒,一次又一次,简言之站在冰场外,眉头越皱越深。
“不行!重来!”
“距离,注意两人之间的距离!”
“直线滑行,陈樑注意腿部的力量,席琰注意放松小腿肌肉。”
……
三十圈下来,两人均是满头大汗。比第一次练习冰刀,还要累人心力。
简言之给两人一人递了一瓶水,席琰没有接,陈樑咕噜咕噜灌下大瓶后,看见简言之把水放在地上。
“我不管你们以前是怎么训练的,也不管你们以前在单人滑取得了什么样的好成绩。如果你们要站上更高的舞台,冰舞会是你们最好的选择,单以技术而言,更能磨炼出你们的潜能,而你们现在首要的,是熟悉对方,配合对方。”
陈樑心里波动,他向往更高更大的舞台,如果真如简言之所说,冰上舞蹈是最好的选择,那他又何乐而不为呢?他看着旁边一直低头不说话的席琰,脸上有了笑意。
何况,那个要陪他站上更高的舞台的人,是席琰啊。
他仰起头,跟简言之承诺,也跟自己承诺。
“简教练,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练的!”
简言之看了他一眼,目光又回来到席琰的身上。
“下午四十圈。”
吃过晚饭,席琰在阳台压着腿。这是小时候学芭蕾以后留下来的习惯,况且她现在学习冰刀,更需要保持腿部的肌肉拉伸。
窗边的树叶被凉风吹得沙沙作响,到了夏夜,沉闷的空气里虫鸣声不绝。天边的云层叠起,风吹过,露出弯弯的月牙来。
席琰做下压的时候,眼睛一瞥,看见树下站了一个人。双手插兜靠在树干上,正抬头看着她。
影子被越来越长,跟路灯阴影融合在一起。那条静谧的小道上,他的身形显得尤为引人注目。
她停下动作,同样看着那个人。
他的面容并没有多大的变化,跟三年前参加大奖赛时相差无几。只是那时候从电视转播里看到的他,一身桀骜,站在领奖台上时更像是王者一般俯视着世间众人。
现在站在树下的他,多了份沉稳和安静,像是长在沙漠里的一棵树,任岁月风吹雨打给他磨难,一切他都能承受。
曾萌萌洗漱好回来后,席琰正好下楼,拉着她问:“你去哪儿,还要半个小时门禁了哎。”
“去楼下,马上回来。”
“哎!”
话还没说完,席琰就已经下楼了。
在她一望无尽满是废墟的世界里,有人偷偷潜进去建立起城堡,牢牢地把她的心抓紧。她有话想问。
简言之看了看时间,就快熄灯了,席琰已经不在阳台上,想想应该是回房间休息去了,他站了一会儿,往小道的那头走去。
风真凉快啊,很久没有在这个时候的夜晚出来散散步了。
他往前走着,身后有哒哒的脚步声,停下,转身,是气喘吁吁的席琰。
“不要跑。”
温和的声音让席琰有些眩晕,有样什么东西在拉扯着她,从心底里滋生出来,一点一点地往她的喉咙蔓延而去,让她的声音渐渐沙哑。
“为什么……”
有好多个为什么想要问出口,可单单只是说出这三个字,就已经耗费了她好些力气了。她努力平息下来沉重的喘气声,后背上微微有了汗意黏着有些不舒服。
简言之静静地看着她,慢慢地走了回来。停在她身边的时候,能清楚地听见厚重的鼻息声。
“这两天训练会不会很累?”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刚站上冰场时的样子,妈妈厉色看着他,让他的每一步都滑行得无比艰难,明明在视频上看着那么轻松的步伐,在他的双脚上,却犹如千斤压迫,步步难行。
席琰挺直腰板看他,视线交叉的那一刻,树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会儿又安静下来,清凉的风在他俩之间旋转了好些时候,把两具身体包裹在其中。
“为什么回来?”她的语气里有质疑,也有不可思议。
在三年前的事故之后,仅仅两个月的时间他就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退出国家队,投身娱乐圈,那时候国民纷纷唾骂他是国家的叛徒,说珊妮吴怎样也不会料到她当亲子养育的徒弟会在她离世后短短的时间里就背叛她。
那个时候,席琰站在打工商场的电子屏幕前,心里满是愤恨,没有人能知道她是怎样平复到嘴边的痛哭和绝望。
她没有妈妈了,而她的亲生妈妈选择的那个人,更是狠心到把妈妈所有的辉煌和传奇全部毁于一旦。所以,有什么用呢?是她当初就选错了,选错了人让所有人都失望。
可就是那个人,现在站在她的面前,脸上是明朗的笑容,正殷切地关心着她。
简言之双手插在裤兜里,剪裁精良的衣服将他的身形拉得更加修长,在他的面前,席琰显得太渺小了。
他顿了顿,眼睛清亮地看着她:“因为你。”
风停了下来,空气里突然升起燥热,有声音在喧嚣,把席琰的神经拉扯着。
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相信了。
简言之还在笑着,她差一点就要陷进他的笑容里。
在片刻的时间里,她把最后一丝理智唤醒,把自己拯救一般,往后退了两步,拉开跟他的距离。
简言之看着她的动作,嘴边苦笑,她果然不信他。
保持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各自不动。
席琰抬头看着旁边的红砖大楼,还亮着几盏灯。就在她刚刚站着的位置,有个人影正往下看。
她平定下心情,以一个战斗者的姿态说:“简先生,以一个男生的身份来说,这个时间你出现在女生宿舍楼下实在不合适。再说,你是国家队教练,出现在自己运动员的宿舍楼下更不合适。”顿了顿,“我只是你训练的运动员,承担不起你刚刚的那句话。”
说完,她往后又退了两步,鞠躬说道:“教练再见。”
简言之看着她跑开的身影,眸子暗了暗。
转身进了宿舍大楼的席琰,背靠在铁门上,喘着粗气。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逃跑一般离开。微微拉开铁门,透过那条细缝,她看见简言之缓缓离去的身影。
2.
第二天,陈樑在冰场上,看出席琰和简言之两人气场之间的不合。从上午的训练开始,席琰就好像刻意一般躲开简言之,不管是在讲述训练方法席琰漫不经心的应答,还是训练时席琰努力按照训练的要求来以免简言之把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
午休的时候,曾萌萌将打好的饭菜分给几人,一番狼吞虎咽之后,餐盘里空空如也。曾萌萌终于忍不住,轻轻撞了撞席琰的胳膊。
“琰琰,是不是上午的训练被简教练骂了啊?我刚刚看他坐在旁边桌的时候一直在看你。”
陈樑往旁边桌看去,那里早已没了人。
席琰垂着头,把餐盘里的最后一粒饭放进嘴里。
“没有。”
下午训练的时候,趁着简言之还没有来,陈樑偷偷地将席琰拉到一边。
“你是不是不喜欢练冰上舞蹈?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可以跟何教练申请,就说我实在是不适合。”陈樑挠着脑袋,有些羞愧地说。
他心里其实一直很期待跟席琰一起站上冰上舞蹈的冰场上,可是他并没有问过席琰愿不愿意,如果她不开心,他宁愿回单人滑训练场。
席琰把冰刀鞋系好,熟练地起身,平衡着身子看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陈樑拦住往冰场去的席琰,嘴上笨拙得不知道该怎么说清楚,他看着席琰,眼睛温柔似水。从见她的第一眼起,他就知道这个女生对他来说是要好好保护的。
一开始的时候,他单单以为自己是想保护她身上那份他早没了的赤诚和坦荡。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你不要觉得难为情,如果你真的不愿意……”
“陈樑,谢谢你。但是比起单人滑来说,冰舞才最适合我。”
因为这个被陨落的传奇,将要由我来重新缔造。
陈樑看着往冰场滑行而去的席琰,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他心里想,好啊,我陪你。
到月末休息的时候,顾夏早早来了训练基地接席琰。
上午时分,天还透着些凉意。远远地,就看见席琰和一行人走了出来。自从上次席琰脚受伤,国家队严令整顿风纪,外出的运动员必须登记才能离队。
可是,到底是谁将那枚生了锈的针放进冰刀鞋里的,至今还没有查出来。
“琰琰!”
隔着好远,顾夏叫她,声音响亮。训练基地外很少有人出没,大门外只有顾夏一个人。
陈樑仗着身高腿长的优势,先席琰几步到了顾夏的面前,打着招呼:“嗨,疯婆子。”
贱兮兮的表情让顾夏脸上一黑,反手一个倒拐重重砸在了陈樑的肚子上,痛得陈樑“嗷呜”一声,然后,她绕过脸上五官囧在一起的陈樑,胳膊圈住走来的席琰。
“走,姐姐带你去吃好吃的!”顾夏一脸得意。
席琰看着表情委屈的陈樑,问他:“你没事吧?”
虽然顾夏是个练芭蕾舞的柔弱女生,可力气却是十足,不输给一个正常体格的男生。顾夏的这一拳,对陈樑来说是吃了个大亏。
陈樑咬着嘴唇,听见席琰问他,表情更加夸张。
“丫头,这疯婆子的力气太大了,我恐怕得吃三碗牛肉才能补得回来。”
席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顾夏白了他一眼:“至于吗?”
陈樑抓紧接口:“当然至于!我可是国家队运动员,打坏了你赔得起吗?”
顾夏不理他,晃着席琰的胳膊问她:“今天去吃牛排好不好?好久没吃了,想想都让人流口水。”
陈樑点点头。
席琰不作声默认。
顾夏拉着她就往外走,陈樑留在原地,心里滴血:丫头啊丫头,你怎么不问问我呢?
他正灰心的时候,顾夏回过头恶狠狠地看他:“还不走!”
陈樑这下精力全部回体,对一旁的曾萌萌几人说:“哥哥要去吃洋大餐了,如果有剩的,就给你们几个小的带回来!”说完屁颠屁颠地跟了过去。
留下原地的几个人,纷纷猜测:“陈哥该不是傻了吧?”
餐厅订在人流量并不大的富人区,来往的大多是商贵之人。名车出入,一辆出租车开进来,让车前座的陈樑和司机不禁有些汗颜。
陈樑看着面上窘迫的司机,安慰着他:“其实你看,都是四个轮子的,没什么人比人气死人一说对不对?”
司机先生本来沉浸在没人打破的尴尬之中,没料到旁边的男生真的说出了口往他的心上扎了一针,顿时心痛得无法言语。
后座的席琰和顾夏正说着话,却被这无声的尴尬打断。
“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等他们下了车,司机飞快地踩上油门,一溜烟儿地开出老远。顾夏注意到来往的人往他们这边看,不禁问席琰:“你说,我是不是该买辆车?至少方便得多。”
席琰没有阻止她的想法,只是说:“二手的就可以了。”
陈樑刚刚因为说错话,不敢再随意接话,老老实实地跟在后面。
西餐厅在二十三楼,出了电梯,是红色的帷幕,发亮的嵌花地板,绿色圆柱中间放着很多桌子,白桌布上面金银器皿、玻璃器皿闪闪发光。高台上有一张长桌,从大厅这一头直到那一头,约有30米长,其余的桌子一排排和高台成直角。两盏金碧辉煌的巨型吊灯从高高的红金色天花板垂下,吊灯上的无数个毛玻璃的圆灯大放光明,在墙壁上还有装饰华丽的壁灯闪光耀目。
三人在靠近窗边的位置坐下,从窗边看去,还能远远地望见静静流淌的永定河。
服务员将菜单拿了上来,顾夏接过菜单将自己和席琰的菜品点好之后,故意将菜单递给陈樑。
菜单上全是英文,因为刚刚车上的事,顾夏想要好好捉弄陈樑一番,挑衅地问他:“你呢?要吃什么?”
陈樑手里翻动了好几页,有些不确定地问:“你请啊?”
顾夏好笑地看他,等着他出丑:“当然。”
陈樑扣上菜单,对站在桌前的服务员说:“跟她们一样吧。”
听到这里,顾夏轻轻笑出声,果然,这小子就是个土包子。
陈樑舔齿看了她一眼,然后又对服务员说:“不好意思,麻烦帮我把主菜换成法式煎鹅肝,鹅肝呢,我要史特拉斯堡鹅肝,调味的话,用苏玳贵腐酒。啊,对了,还没点酒呢,那再来一瓶77年的雅文邑白兰地,麻烦酒拿来现场醒。”
席琰看着顾夏脸上变了又变的表情,扭头闷声笑着。
顾夏白了陈樑一眼就不再说话,愤恨地听着旁边两人故意压抑着的笑声。
酒足饭饱之后,等着甜品的时间里,顾夏去了一趟洗手间。
等顾夏走后,陈樑桌子下的腿就有些不安分了,寻着席琰的位置轻轻踢过去,问她:“怎么样?哥哥刚才的样子帅不帅?”
席琰轻轻笑着,不回答他。
陈樑自己乐得愉快,也不计较,借故也离开了餐桌。
留下席琰一个人。
闲得无聊,席琰动手将餐巾仔细铺平在桌上,对折,再对折,一直到餐巾变成皱巴巴的一团,她又铺开,继续再来。
3.
在高台的另一边,悠悠地走进来两个人,本来低头说着话,靠近墙壁的那人抬眼的瞬间看见了傻愣愣折餐巾的席琰,停下脚步细细看着她。
自顾自说着话的西褚见简言之没有跟上他,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同样看见一边折纸一边碎碎念的席琰。
这姑娘,会不会是傻了?
“大佬?”西褚见简言之看得出神,叫了他一声。
简言之点点头:“等一下。”
他的目光放在席琰的身上不动,画面静止在他的眼睛里。高台那边的女生玩得不亦乐乎毫不在意旁人。
简言之的嘴角淡淡笑着。
小的时候,妈妈总爱在餐桌上教训席琰把饭粒吃得到处都是,小小的女生吃饱之后不敢忤逆妈妈,老老实实地坐在凳子上,从餐巾盒里抽出一张餐巾纸,细细叠着,一层又一层。
看得更入迷的时候,画面里闯进一个人来。高高的个子在席琰的面前坐下,席琰抬头看着他笑了一下,就把餐巾丢在了一边。男生跟她说趣着,两个人的笑声从那头传来。
看到这里,简言之心里变了味道。
他们两个人来这里吃饭?
西褚等得有些不耐烦,往简言之身边走去。简言之看了他一眼,从裤袋里掏出钱包,抽出银行卡给他:“先去把那桌的钱付了。”
西褚心知以他的身份不能做这些太引人注目的事情,心甘情愿地往柜台走去。
简言之站在原地,看着席琰跟陈樑说着话,一股莫名的怒火涌上心口,烧得他发疼。
没一分钟,西褚就回来了,把卡递给他:“说是那桌的男生已经付过账了。”
简言之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往包厢走去。
那一头的陈樑,本来还心痛着刚刚出去瘪得只有一毫米的钱包,可是看着刚刚因为他的笑话而都被逗得哈哈大笑的席琰,心里又是一阵欢快。
千金是难买美人笑,因为美人不知道他花了千金。
可是,现在美人笑了,什么千金不千金的,都是浮云!
顾夏回来的时候,脸上沉得像是被枪林弹雨扫射过一般。
陈樑这小子,居然抢在了她前面买单!
包厢里,简言之静静等待着,一旁的西褚闲不住,翻看着菜单,然后“啪嗒”一声合上。
“大佬,听说之前世界冰协还向她递出了橄榄枝,你说她现在回来干什么?起的什么心思啊?”
简言之并不意外这个消息,那个人作为曾经与他并肩作战的战友,他得来消息的速度比西褚更快。
他抬眼看着西褚,表情里没有西褚想要的八卦之色,西褚被他盯得不敢再说话,摇晃着杯子里的水。
装!还以为自己是个演员啊?
门外响起轻微的高跟鞋声,叩了叩门,一个身穿白色旗袍的女人走了进来。水墨的花案从脖颈间蔓延向下到腰肢处,小腿露出,紧绷的肌肉不难看出她曾经是个常年征战的运动员,剪裁妥帖的衣料包裹着女人的躯体,盈盈往前,韵味横生。
那个恍惚间,简言之有些愣神,想起珊妮吴最爱穿的就是旗袍,不管是平常,还是国际赛事的教练台里,她的身影只要立在那里,风姿绰约尽显。
女人行到简言之身前时,简言之绅士地站起身来,伸出的手被忽视,她环手将他搂抱着,在他耳边轻声说:“我回来了,简言之。”
西褚坐在一旁,不合时宜地咳嗽了一声。
女人将简言之松开,听见他说:“欢迎回来。”轻轻的声音叫她的名字,“柏纭。”
出了餐厅,陈樑一个人打车回了训练基地,月休两天,基地并没有严格要求运动员必须回宿舍休息。在超市买过洗漱用品之后,席琰跟着顾夏回了公寓。
北京的夜里人群涌动,这座城市里处处热闹喧嚣。跟刚来的时候不一样,席琰已经渐渐习惯了这样的氛围,谁叫这里是首都呢,人肯定多啊。
顾夏像褪去骨头一样的软体动物,整个人挂在席琰的身上,眼皮沉重。
“琰琰……”她轻轻地喊着。
“嗯。”
“上周我给家里打过电话了。”
“好。叔叔阿姨肯定很高兴。”
顾夏没有说话,一直到回了公寓,两人洗漱好之后,各自霸占大床的一边,她喃喃的声音才又响起:“你知道的,我不想走这条路。”
从古到今,总有这样的家庭: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家里的长辈永远以出人头地为生活期盼,把孩子送去各个少年宫从小培养。
席琰就是在那个被所有父母视为成龙成凤的地方认识顾夏的。
那个时候的席琰和顾夏个子小小的,席琰没有舞蹈悟性,常常被少年宫的老师训到哭,哭起来一抽一抽的,眼泪鼻涕横飞。顾夏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学着大人的模样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不要哭,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再加把劲儿,你就会很棒了。”
小席琰白嫩的脸上满是鼻涕,顾夏一点也不嫌弃地用白手帕将她的脸擦干净,然后拉起她的手,走进舞蹈室。
小小的顾夏站在舞蹈老师面前,扬起细白的脖子,奶声奶气地说:“老师,你不要骂席琰了,她很努力的。”
年轻的老师被这个小女孩逗乐,蹲下身伸开双臂一手抱着一个,轻声细语地说:“你们知道吗?你们的爸爸妈妈把你们送来,是希望你们以后能有一个很好的未来,而我作为你们的老师,是要对你们负责的。”
鼻子下还挂着鼻涕泡的席琰抽着气,糯糯地说:“漂亮老师,我会更努力的!”
在那个小小的席琰的心里,她一直以为顾夏是喜欢芭蕾的,顾夏的舞蹈在少年宫里是最出众的,连老师都对她啧啧称奇。她甚至相信了老师的话,芭蕾会成为她们的未来,会走很远很远的未来。
直到妈妈离开家,意志消沉的爸爸整天与酒瓶相伴,公司将他辞退,家里的钱再也不能支付她在少年宫的学费,她放弃了那个在她小小的心里种下的未来。而顾夏,一次又一次逃掉少年宫的课,又被顾妈妈拿着竹条一次又一次打骂逼着穿上芭蕾舞服。这时,她才知道,那只是父母们心里要给她们的未来。
公寓是单间的,只有小小的四十五平方米,可是对于她们两个来说,已经足够了。足够装下她们在这个城市里相依为命的飘荡之身。
熄了灯,房间里只能听见两人平稳的呼吸声。
回来的路上顾夏还有睡意,现在大脑却清醒了许多。她想了想,手碰着席琰身上单薄的空调被,那边没有反应。
不死心,她又问:“琰琰,你睡了吗?”
席琰动了一下身子:“没有。”
“我今天见着柏纭了。”
那边没有声音。
“就在餐厅里,去上洗手间的时候。”
“哦。”
顾夏一只手枕着头,望着白色的天花板,窗外的路灯映进来点点的灯光,将漆黑的屋子亮了一些。她又喃喃着:“你说她回来干什么?”
席琰不知道,她对柏纭的印象,还停留在十三四岁的时候。
那时候妈妈总在周末的日子带着她去省队看简言之练习,关系好的教练常常跟妈妈推荐柏纭,说柏纭是个好苗子,在国赛里,肯定是拔得头筹的那一个。妈妈颔首看着柏纭,只说了一句:“如果你真的可以,那就先证明给我看。”
柏纭的证明由她的父母全权握着,在“冰刀女王”珊妮吴的麾下,出头不用看早晚,只是机会的问题而已。没有练习的日子去席琰家吃饭是常事,女孩子爱玩在一起,她跟柏纭也自然地熟络了起来。柏纭爱亲昵地叫她妹妹,有些时候甚至会提着爸妈买的零食去少年宫看她,顾夏凑在她身边,说:“席琰你姐姐对你真好。”
就是这个好姐姐,在知道妈妈带着简言之走了之后,她的爸妈带着她来少年宫围堵她,逼问她珊妮吴的去处,往她的心口上扎了一刀又一刀。
感受到旁边的翻身,顾夏也转过身,对上席琰正看着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明明有那么多的委屈,可她就是太会隐藏,让谁都看不见。她明明是那么懦弱又懂事的女孩子,硬生生被生活和最亲的人逼成铁石心肠。
想到这里,顾夏抽了抽鼻子,伸出一只手想去抱抱席琰。手放在席琰肩上的时候,她才知道席琰的身体也在轻轻颤动。
“你为什么不哭呢?”你以前很爱哭的。
席琰闭上眼睛,抑制住哽咽的声音:“不能哭,妈妈不会回来了。我不能哭。”
4.
月休结束,意味着痛苦的训练又要开始。
陈樑的心情很好,这个月休是他从省队上来后过得最愉快的一次了。他换上冰刀鞋,忍不住在冰场里旋转跳跃。
刚巧这时候简言之和李头儿正好来到冰场,李头儿看着陈樑流畅的动作,一边庆幸当初留下了陈樑,一边又不禁为简言之的眼光拍手叫好。
“这孩子,以后的路会很长。”李头儿的脸上笑意连连。
简言之定身看着男生,不管是滑行还是跳跃,都堪称完美。可他总是忍不住想起餐厅里席琰跟陈樑坐在一起时放肆大笑的画面。
“以现在这水平,想要冲进全国的比赛还很难。”简言之哼了一声,扭头进了教练室。
李头儿傻愣愣地笑着,好好好,非常好,斗志都很不错,可以考虑加餐。
加餐这事,是上个月何教练提出来的,跟陈樑、席琰同期进来的运动员纷纷表示一天的训练下来,胃消化系统实在跟不上力量消耗,大着胆子提出意见时,没想到一众老运动员纷纷表示赞同。
何教练压不过这帮孩子,特意向李头儿打了申请。
李头儿看着申请表,脸上阴阴笑着:“想加餐就拿出成绩来啊,国家不批下来,我想自掏腰包也无能为力啊,你知道我家老婆子管得严,会被打断半条腿的。”说着,还做嘤嘤哭泣状,吓得何教练抢回申请表就跑出了办公室。
席琰到冰场的时候,陈樑已经满头大汗,却不见停下来的样子。
默契训练渐渐变好,两个人已经能在平行线上完成整圈的滑行,互不羁绊,合作渐好,按照训练计划来说,今天开始将要训练跳跃。
可是简言之到冰场时,看着两人,冷冷地说:“这一周继续平行舞步的训练。”
陈樑听了后有些发怔,他跟席琰的配合已经越来越好,能够保证在整场滑行里毫不牵制对方。
“教练,平行舞步我们已经练得挺好的了,按照训练计划已经可以开始接下来的训练了。”
席琰在一旁默不作声,静静看着。
简言之绕过冰场的进出口,走到一旁的围栏处,双手支在上面。等陈樑说完,他伸出一只手。
“一,我才是你们的教练,训练计划是我定的,进行到哪一步由我决定;二,我不想再听到‘挺好’两个字,在比赛里,我只要万无一失,而现在,我要你们把所有的意外通通消磨掉,除非练到‘完美’,不然这下一步,我们可以再等上几年。”
“几年”这两个字,无疑重重给了陈樑的自尊心一击。从十五岁进省队,他浑身的汗水挥洒在这方冷冷的冰场上,时间对他来说是最紧迫的压力,他不能等。
席琰听完这番话,扭头对陈樑说:“开始吧。”
肯定的眼神,在他们两个之间是最坚韧的武器,摩擦声响起,两个轻盈的身形展跃。
简言之目光在他俩身上流转着,心情并不见好。
李头儿在教练室的门边看着这一切,最后眼神定格在简言之的身上。这孩子,不管是语气或是身上的凛冽,都越来越像珊妮吴了啊。
香山艺墅。
西褚看着网络上爆出的照片气得满屋子乱转,又时不时叹上两口气,最后还是忍不住爆粗口。
“K哥这老狐狸,果然不死心。我就说当初他不收下赔偿金肯定有哪里不对,没想到他还留了一手。”
简言之把手里的身体评估报告翻看了好几遍,仔细对比席琰和陈樑的力量,对西褚的话充耳不闻。
西褚一副被打败的样子:“大佬,你不想想办法吗?再继续这样子下去,没准哪天他还会爆出你回国家队的事,到时候你就会被口水淹死的,现在只是有些传言,你就已经被人身攻击了啊!”
那条在网络上疯传的新闻,是一张拍到简言之进出齐纬家楼下的照片,文案里直写两人感情稳定,或已同居。
然而拍摄照片的当天,是节目之后齐纬邀请大家去她家聚餐,在场的人不止简言之一个,还有西褚和齐纬的几个助理。
可是这样捕风捉影的照片一放上网,不少CP粉纷纷送出祝福。K哥当然不会送他这样一份惊喜之礼,稍后就会爆出他重回国家队的报道,解约一事在赔偿金上多半也会大做文章。利用国民的舆论把简言之送上风口浪尖,被踩踏到体无完肤,才是K哥的手段。
这时候,齐纬打来电话。
简言之看着跳动的手机屏幕,接了起来。
甜如浸蜜的声音传来:“喂,言之,不是我把照片爆出来的,希望你不要误会我。”
简言之继续翻看着报告:“没有,你放心。”
齐纬松了口气:“那明天我们见个面吧,想想怎么澄清这件事。”
把报告递给西褚,去厨房拿了两罐啤酒,他的声音里像是有种魔力,让齐纬无法抗拒:“不用了,明天我会自己澄清的,就不连累你了。”
挂断电话之后,西褚问:“所以……大佬你的意思是明天召开记者会跟大家说清楚?”
一口冰凉的啤酒的下肚,简言之晃着手里的啤酒罐:“嗯,我要先他一步把所有的事情说清楚。”
宿舍里的曾萌萌敷着面膜刷着微博,看见爆料出来的消息时,惊讶得脸上的面膜都掉在了床上:“完了完了!”
席琰看她一惊一乍的样子:“怎么了,收拾收拾就好了嘛,干吗那么大惊小怪的。”
曾萌萌跑上席琰的床,将手机里的图片拿给她看:“你看,简教练和齐纬的新闻哎,恋情终于响应CP粉们的号召落锤成实了。”
席琰正侧头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有水滴溅在手机屏幕上,她伸出手想擦掉,刚好把照片放大。
那个男人穿着一身休闲服,正跟身后的齐纬说着话,举止不算亲昵,可是绯闻正闹得厉害,怎样都会让人浮想联翩。
席琰转过身子,继续擦着头发,手上的力气越使越大。曾萌萌坐在她旁边,有些心疼她的头发。
第二天,简言之召开新闻发布会,不仅将跟齐纬的绯闻恋情澄清,也坦言现在已经回归国家队。
在场的记者纷纷哗然,而国民的反应更是激烈,有人欢呼也有人唾骂。可是不管哪一种,对简言之来说都如同在众人面前揭开身上的疮疤,淋淋鲜血淌出。
高楼办公室里的K哥看着镜头里的简言之,吐出一口烟雾,促狭着眼睛:“简言之,想不到你真做得这么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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