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钟情,倾我至诚。然后百年,终你一生,用那真心痴爱来作证。为你钟情第一章 夜色是日下午三点半,位于尖沙咀的半岛酒店照例排着长长的人龙。白衣黑裤的侍者端着擦得锃亮的银质餐具优雅穿梭,靠窗的那桌有三女,已吃了半个多钟头的下午茶。甲女拿了最下层的司康,小口啖食,唇蜜竟未脱落:“我好讨厌我的男友,逢年过节只会给一张银行卡,连陪我购物的时间都没有。”乙女嘴馋,选中中间的培根塔,大口咬下,身上的名牌套裙都抖两分:“总好过我那位,每晚准时下班回家煮饭,公司的人都喊他女友奴。”“子欣,你认为呢?”她们饱食后,突然把话题抛到我身上。“律所向来工作繁忙,我哪有时间谈恋爱。”“子欣真不愧是我们之中事业心最重的新时代女性。”她们转而喝起花茶,讨论哪家的珠宝适合让男友破费,刚刚的话还在我耳边,明明句子铺开是赞赏,听起来却颇带讽意。“约了客户四点会面,我先走了。”我看看表,向她们挥手道别。回到律所,我才松了口气。根本没有四点的客户,这宗离婚诉讼案,妆容华丽的中年贵妇人这段时日已经把该说的说尽,除却那箩筐怨怼的缘由,便是争夺金银财产的要求。“明早聆讯结束后,有媒体记者希望做一个专访。”秘书敲门进来,“房地产大亨方氏这次分道扬镳,引起全城轰动。”我摆摆手:“婉拒他们。”当初海誓山盟,鲜花香槟,盛大婚礼全城轰动,如今撕破脸面,把昔日情意剥到只剩财利,也是全城轰动。也许未曾尝过恋爱五味,是幸事一桩。我揉揉太阳穴,把第二日的资料整理好后,望向窗外,一大面玻璃窗后是夜幕垂下的流离璀璨。指针指向八点,我把高跟鞋脱下,换上办公桌下一双白球鞋。光怪陆离的大都市,一个人沿着海滨长廊夜跑,藏在影影绰绰的蓝黑色下,极为舒适。维港边聚集了很多游客,大都围在栏杆边观赏对岸,泯灭生息的灯火穿梭在大厦间,看不清里面的人是饿着肚子加班,还是悠闲坐拥万壁江山。我跑了不知多久,直到气喘吁吁,满身是汗,才停下来。人已经渐渐散去,我到周边的小店里买了一瓶冰啤酒。“找零五角。”老板递给我硬币,孰料那钢镚太过滑头,一时离手滚落在地。我顺着它的轨迹紧随,好不容易看到它停下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拾起。“这是你的吧?”面前的海波光粼粼,映得男人眉目似清流。他也流汗,头发湿淋淋的,穿着T恤,肩膀搭着条毛巾,无疑也是夜跑一族。我点点头,正想道谢,他却把手一缩。“我也想买啤酒,正缺五角,看在我拾金不昧的分上,不如……”他笑眯眯地看着我,“我天天来这里跑步,还是第一次遇到你……喀喀,你这样的好心人呢。”我翻了个白眼,点点头,旋即转身离去。“小姐,给个联系方式,我到时还钱给你。”他追了上来。“不必。”反正,日后也不会相见。第二章 酒浓“交通电台实时播报,今晨七点四十,尖沙咀×××住宅大厦后巷被发现一具尸体,警方现已封锁现场,请听众朋友们另择路行驶……”原本二十分钟的车程,足足延成三刻钟,我打开电台才发现,原来是发生了命案。“死者是那轰动全城的离婚贵妇,据说是她前夫下的毒手……”闲言碎语传到耳边,我觉汗毛直竖,把车泊到一边,下车喘气。不久前开庭,那个被分走一半身家的男人歇斯底里,在法庭上出尽丑态,双目通红咒骂自己曾经的枕边人。多恩爱都好,在利益的面前,最丑陋的一面始终会浮出水面。再次见到五角男人的时候,他换上了另一套装束,西装革履,系着宝蓝色领带,神情严肃。他站在封锁线以内,对旁边记录的人不时低头耳语,眉头皱得深深的。我盯着他盯得出神,恍惚间,他似感受到我的目光,蓦地抬头同我对视。我忙躲上车,掉头开走。律政司找上门是在几天后,彼时我正忙得昏天暗地,刚喝了一杯黑咖啡提神,秘书就带我到了会议室。“范律师你好。”梳着发髻的女人友好地伸出手。胃里翻滚,我如坐针毡,隐隐感觉接下来有件大事。“想必这几日的社会新闻你也有留意。”她简短交代自己的身份后,让助手递过文件,“方氏现已被正式起诉,择日上庭。据了解你曾受委托,是他们离婚诉讼案的原诉人律师……”我深吸一口气,等她说完下半句:“我们想请你当这次的证人。”一个多月前,那个浑身名牌的妇人才擦过眼泪,控诉和她结婚二十载的男人拈花惹草,当她是摆设,她最后忍无可忍选择起诉离婚。她说,早知如此,她当初绝不会看上一无所有的他。庭审当天,我是第二位被传召的控方证人。“证人范子欣小姐,你同不同意被告于6月10日离婚案庭审结束后曾扬言威胁死者?”“我同意。”接连回答了几个问题结束作证后,我甫一起身,被告席那边却突然传来骚动。事情发展得出人意料,明明原先即使一切证据都指向自己却强硬不认罪的方氏,却选择了当庭认罪。我走出法院,明明是酷暑天,却似到了腊月寒冬,牙齿都冷得打战。“到底爱能消逝到什么地步,才会恨成这般局面。”我走在路上,步履缓慢,后方像有一层阴影,疏疏掩盖。我停住了脚步,阴影也停住,我一回头,发现果然有人跟着。“好心人,这么巧。”是那个男人,他穿着硬挺的黑色正装,见我回头也不惊慌,“要不要去喝两杯?”我知道不会这么巧,不过仍然是答应了。“吞拿鱼三文治。”他递给我一个纸袋,“填填肚子。”“你跟踪我。”我平淡地陈述。他一时语塞,憋得满脸通红,只好挠挠头。去到海滨长廊的时候,那片海阔天空已经染上迷雾一般的蓝紫色。一路上,他已经自报家门,法证部的高级化验师,之前闹得全城沸沸扬扬的陈氏集团独子被诬陷一案,就是由他重新领导彻查而还得了清白。我们坐在长椅上,傍晚后,人照例多了起来。和一个只见过三面的陌生人待在一起,不可避免沉默无言,我却奇怪地觉得很舒适。不远处有人搭起小舞台,试音弹拨吉他,低声喃唱着缠绵老歌。“渴了吧?”他打破了沉默,递给我一瓶东西,“给你。”“不醉不归!”我正听着歌走神,以为是啤酒,喝了一口发现味道酸甜,“苹果汁?”“女孩子不要喝酒。”他自己却灌了一口啤酒,“不怕我是狼?”我皱眉,正欲起身重买一瓶酒,秦明宇一把摁住我的手,把我拉回长椅上:“你看,天上的星星多漂亮。”无奈,我只得坐下来:“现在空气污染这么严重,哪还有星空漫天?”“这就要看和谁一起看了。”他笑眯眯地拿过瓶子轻轻一撞我的,“干杯。”“今天那宗方氏杀妻案,你……你怎么看?”过了很久,苹果汁已经见底,我突然开口。秦明宇却没有回答,他的双眸在夜色中愈加迷离璀璨:“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我喝威士忌白兰地都不会醉,唯独啤酒,一杯倒。”话音刚落,他就倒在我的肩头。“喂!”我下意识想挪开,见他真是醉得不省人事了,只好咬牙搀扶起他,“住哪儿?”他含混不清地说了一串地址,末了道:“刚还了你的五角恩情,这回又该欠你了。”我像被考拉熊缠住的树干,艰难地移动,一路上有行人不时回头看看。“下次得再见了。”秦明宇的头又往我颈窝处靠近三分,似心满意足。那柔软的头发仿佛带电,毛刺刺的触觉,一时竟然让我恍惚。第三章 真情在法证部物理组工作的中学闺密,一日突然得空找我聊天。“我们的上司秦sir人称黑面关公,为人公事公办,做事严肃规矩。”她随后羞涩地补充,“不过也是因此才有男子魅力。”魅力?我冷哼一声,如果以那晚的遭遇作为考核他的标准,那么上述条件只符合了性别。当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带回了他家,他却突然伸了个懒腰。“今晚的月色和星星很动人。”秦明宇毫无醉态地和我道别,“我们会再见的。”只余下我揉着酸痛的肩膀,后知后觉他似乎是想揩油。“范小姐,我们店里的新款昨日刚上市,照例黑白灰三款各一件?”服装店的导购唤我回神,她手里提着一件职业套装。要么是扣子系到歇气,或是长及脚踝的裤装,无一遮掩得密不透风,古板又拘束。“我想要那件宝蓝色的及膝连身裙。”我接过袋子,脑海里无来由地闪过秦明宇的宝蓝色领带。“巧合而已。”我摇摇头,回到律所,却被吓了一跳。“子欣,有人送花来。”同事艳羡道,“好大一束花,何时摆酒?”我微愣,怀里被塞进一束花,蓝色硬纸包裹着二十朵红玫瑰,淡淡花香拂来。“二十朵,表示他仅有一颗赤诚的心哦。”她继续打趣,我茫然地抽起卡片,一打开,落款笔迹苍劲有力:秦明宇。我无语,拿出去给清洁阿姨帮忙清理掉。“这么新鲜的花,刚收到就要扔?”阿姨讶异,“会不会伤了人家的心?”我哑口无言,把花拿回办公室,左思右想,干脆拿几个瓶子来插花。“只是为了养眼而已。”我安慰自己。下班后,我从地下停车场取车出来,心里仍惦念着那束花的含义,此时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忽地弹出来,吓得我立马刹车。她二十岁左右的模样,浑身灰扑扑穿旧衣,小脸比受惊的我还苍白两分:“听说你是律师,能救我出水火吗?”我不忍:“我不擅长打法援的官司。”“我不是找你打官司,我只想诉苦。”我叹了口气,打开车门让她坐下,一落座,她的眼泪就扑簌簌落下:“范律师,打官司和谈恋爱有相似之处吗?”她说他们彼此相爱,他却困于另一场水火里,最后三人都落得寡淡。“如果你是控方,那他千万不能是辩方。”我轻轻道,“相爱不是撕破脸面,追杀夺理,而是他要当你方的证人,你们该永远一条心。”她定定地看着我,露出一个微笑:“我明白了。”与她告别后,秦明宇就打来了电话:“范大状,明晚下班后有约吗,我有专业问题向你请教。”我嗤一声,挂掉电话。然而第二日我却敷了面膜,化了淡妆,穿上那条新买的宝蓝色裙子,在他欣喜的目光下故作矜持地正眼不瞧他。“哪方面的问题?”他干咳一声:“先吃饭?”我才发现秦明宇系着围裙,里面是米色的棉衫,像足居家好男人。“茯苓老鸭汤、素炒丝瓜苗、酸甜排骨……”香气扑鼻,馋虫被勾了出来,他细心地给我舀食,“工作忙,也不要整天喝酒吃速冻罐头杯面。”“那你天天给我做饭啊?”我随口道。“不忙的时候,我很乐意。”他挑挑眉。我红着脸,他却继续说:“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是什么时候吗?是五年前,你还是法律系的学生时,有一次我突发奇想想去听庭审,你坐在我旁边,‘唰唰唰’记着笔记。”“那是一宗离婚诉讼案,双方当庭吵起来,差点打架。”他缓缓道,“然后你终于停住笔,自言自语。”我茫然,我说了什么,让他记住了五年?“你说,你要快点挣够钱去买一间姑婆屋,孤独终老。”秦明宇笑得眉眼弯弯:“那次夜跑巧又重遇,我也知道你成了名律师,最擅长打离婚案。所以,挣够房款了吗?”我低头扒饭,这五年,我也愈加不近男色,恐惧恋爱。吃完饭后,秦明宇道:“天黑了,我送你回去。”“你不是说有问题请教?”“专业人士一来,无师自通。”他作揖请我进电梯,“大状,请。”密闭的空间里显得狭窄,秦明宇走近一步:“你在看文件?”“嗯。”“孤男寡女同处一梯,按照电视情节。”他盯着下降的数字,“下一步就会被困。”话音刚落,电梯突然急速向下滑行,随后“哐当”几声摇晃卡住,灯光最后挣扎闪烁了几下就灭掉了。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我的文件不小心松手掉落在地。“再下一步你就要害怕大叫,然后……”秦明宇摁亮手机,借助里面的手电筒看到我蹲在地上摸索,惊慌失措地大叫,“你有密室恐惧症?还是哮喘?别怕,来……来我怀里,我保护你。”我翻了个白眼,捡起文件后起身去摁报警器。“你不怕吗?”他尴尬地挠头。“怕。”我朝他做了个鬼脸,“怕你吃了我。”十五分钟后,我们总算重见天日。“呃……我去拿车。”秦明宇刚想走,就被我叫住:“不用了,我有车。”生性使然让我想要保持距离,遇见他以后,我却一次次打破自己的条框,晚风一吹,好像又变回原先的冷漠自持。我从倒后镜里看到他站在我身后,孤寂又落寞。开出十分钟后,我回头一看,一个人影见我回头,忙缩进角落。“追这么远?”我并未多留意,心里泛起一阵柔软,绿灯亮了便呼啸开走。第四章 谈爱那日过后,秦明宇都没有出现在我的视线范围之内。然而,我却总感觉他似乎在背后默默跟着我,每当我察觉到的时候,他却消失不见,像是在和我捉迷藏。“Annie,你们最近很忙?”我假装不经意地问闺密,“你都没有晒美食照了。”“刚刚破案,不说了,我去交报告了。”我失落地盯着手机,渴望盼见他真身一眼的欲望愈加强烈。突然,屏幕里亮起他的名字,我忍住几秒,才假装随意接起。“今晚有没有空?”秦明宇轻松道,“挨了几晚通宵,想见见你,诺士佛台有鸡尾酒舞会,下班我来接你?”“不去。”他轻笑一声:“不见不散。”办公室里备用了几条新买的裙子,我挑定一条粉紫色,像足十七岁少女的款式。秘书敲门进来,惊讶道:“范律师,你谈恋爱了?”我笑而不语,也许,快了。到达舞会后,人人脸上都是愉悦的神情,男男女女相拥着一边喝酒一边跳舞。我同秦明宇跳了几曲爵士,挽着手臂开心地转圈,像是掉入了时空隧道,在七八十年代的怀旧舞会里摇曳着蓬蓬裙摆。“再来一曲?”我笑着喘气。“不,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他悄悄伏在我耳边,牵起我的手,穿过人群一直往前走。我的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刚刚跳完舞的余温在脸上留下绯红,他温热的手掌都是细密的汗水,牵连住我背脊也湿透。我好奇地跟他走,像是在做坏事,在被不允许谈恋爱的少年年纪互相呢喃诉情。四周只剩我们俩,秦明宇在一处长了野花的小丘边停下,眼睛发亮:“今晚的星空很美。”“天这么黑,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查案。”我脸色一变,顿感四周凉飕飕的:“这里是凶案现场?”他认真地点点头:“被告范子欣涉嫌谋害秦明宇的心,抓牢他一辈子,罪名成立。”空中那片璀璨明星,映得他的脸笼上一片晶莹的光。“现在我作为受害者,要对凶手进行惩罚。”我甫一抬头,阴影轻轻覆下,我下意识闭上眼,一个温柔的吻落在嘴角。“还不够。”他拥着我,“怎么办,我要缠着你一辈子了。”我失眠了一夜。我在被窝里辗转反侧,那个轻柔的吻像羽毛一样撩得我心痒,闭上双眼时秦明宇的告白在耳侧响起,睁开时他的面容又清晰。这些年来,我见证过许多人分开后对彼此的冷眼,他们明明相爱过,最后却只能用金钱数字来权衡那伴守的宝贵光阴。婚礼时的红眼忠誓,互诉衷肠时的眉眼弯弯,这些是记忆,是过去,但也是真实存在的。一瞬间,我明白了。“喂,我……我答应你。”第二日上班,我迫不及待拨通了他的电话。就算以后是平行线,那么珍惜眼前有幸相交走过的一刻,也是毕生幸事。“子欣,”秦明宇低沉的嗓音似羽毛,“我很开心。”秘书在此时敲门:“范律师……”她见我打电话,便止住声,只用眼神示意一下怀里那束娇嫩的红玫瑰。我用一只手接过,卡片上果然是秦明宇的字迹:今晚十点半尖沙咀×××地方见,保持神秘,不见不散。“子欣?”秦明宇唤我,“怎么了?”“没事。”我甜蜜一笑,他是神算,算准了我会答应他,因此连花都提前买好,还要对今晚的约会保持神秘,这又是什么算盘?“不见不散。”我愉悦地挂了电话。第五章 彼此十点半的时候,我到了约定地点。选址很偏僻,远离闹市区,废弃的房舍在一片小竹林的阴影下更显荒芜。途中很多野草丛,我小心翼翼地提着裙摆,也还是有三两枯枝堪堪划过。“选这里来做什么?”我心里疑惑,但想起那天的告白,又觉得情有可原。“律师果然守时。”一道缥缈的女声响起,我左顾右盼,眼前却突然一黑,口鼻被捂住,渐渐失去了意识。闭上眼的前一刻,我挣扎着看清她的轮廓,小脸依旧苍白,双眼却凛冽怨毒。她轻声道:“范律师,你说得对,我和他应该始终一条心。”醒来的时候,我下意识动了动手和脚,却发现都被粗绳子紧紧缚住。白布条死死封着口,灰暗的光线里,我只能看到地上堆满了烂铜废铁,铁锈味伴着空气中肉眼可见的尘埃,诡异又阴森。“你是不是想说,你认得我的样子,我就等着受法律制裁?”她依旧披头散发,精神已经明显失常,“可是,你以为你还能有机会逃得出去吗?”电光石火间,我想起了死去的方太太,她曾给过我一沓请私家侦探拍摄的照片,用以指证她的丈夫出轨,未履行夫妻义务。只是,那里面的女子娇俏美丽,妆容精致,同这个面庞浮肿的恶人相去甚远,以至于我竟疏忽了防范。“他的年纪可以做我爸爸了,可是有什么关系。”她目光变得柔情,“我是真的爱他,哪怕他一无所有,我也愿意跟他一辈子。”“可是你,你和那个女人,联手击垮了他!”她话锋一转,愤怒地朝我扔来一块铁皮,“他和我真心相爱有什么错,是她,一直嫌他乡下出身配不上她!答应了离婚,为什么要抢他辛苦打下的半壁江山?如果不是这样……”我闷声躲过,还是避免不了被擦伤,她继续无意识朝我扔东西:“如果不是这样,他就不会每晚要靠安眠药才能入睡,这么痛苦……”她突然抱头痛哭,“是我杀的人,他后来才知道,为了保护我而替我认罪,他在牢里自杀了……我谋划了那么久,却最终害惨了他……”我沉默不语,这场三人戏码,最终谁都没有好的结局,谁对谁错,只能从各人口中堆砌的事实里模糊分辨。“你害我失去了心爱的人,你以为你会有双宿双栖的好结局吗?”她恨恨道,“二十朵红玫瑰?赤诚的心?呵呵,笑话!”我一怔,一块铁皮迎面砸过来,我顿时眼前发昏,温热的血顺着额头滑下来。原来,那些我察觉到的背后人影,都是她的跟踪。那束鲜花约会的卡片,也是她趁花店老板不注意的时候模仿字迹偷换了卡片。分明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局,我被新鲜的恋情冲昏了头脑,而妒性和恨意充斥她的内心,她见不得别人圆满恩爱。“你和他始终一条心,可是你自己的心,却弄丢了。”我昏昏沉沉地瘫倒在地,像呜咽一样的声音,成了我对她的最后一句话。相爱应是怎样?应是始终一条心,但彼此保持最初的心意,不争不抢,各自做到无愧,不论对谁。秦明宇曾对我说:“子欣,我对你只有一句话。”你永远保持纯真,我保持永远爱你。爱是彼此眼里的纯洁无瑕,无关伤痕。“子欣,听得见我说话吗?”我缓缓睁开眼,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刺鼻,面前秦明宇焦急的神态让我放松下来。我伸手想要给他一个拥抱,但浑身的伤口却疼到我动弹不得。“今晚有星星看吗?”“有,十二星座通通都有。”他喜极而泣,弯下腰来把脸贴到我手背,胡楂硬邦邦地刺着,“原来世上真的有一个能让人梦想成真的网站。”“梦想成真?”我疑惑,“收费的?”秦明宇摇摇头:“你被绑架之后,警方这边撒网了几天都没有结果,一日我打开电脑想要查些线索数据时,突然发现了页面弹出了这个网站。”一个名叫“换乐”的网站,只要输入你想要的,就会不日实现。“一开始我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谁知道第二日重案组就查到了一个车牌号。”他道,“然后顺藤摸瓜找到了你……你那时候浑身青紫还有血迹,真是吓到我了……”“天下会有免费的午餐?”我皱眉。“就当作是‘换乐’帮我们实现的,我们平日那么为民服务,这个就算奖励了。”秦明宇给我倒了杯温水,不再谈及那个网站,“珍惜眼前人,失去了才后悔就来不及了……”出院之后,秦明宇尽可能陪在我身边,备好三餐,每天电话实时追踪。我嫌他烦,他却振振有词:“万一再弄丢了你,你舍得让我去找别的女人看星星?”“谁理你。”我脸红回嘴。话虽如此,我开始每天习惯他的电话,以至于突然有一天,他的电话从早到晚都没有打来,而我也打不通的时候,我心里慌到极点。我心烦意乱打开电视,新闻报道却赫然出现秦明宇的脸。“今日上午八时半,政府化验所属下法证事务部新任长官秦明宇被廉署正式落案起诉,指控涉嫌公职人员行为失当罪,这是法证部近日第二宗……”“不可能。”我哆嗦着手,“不可能。”秦明宇向来清正廉明,凭自己真本事坐上高级化验师的位置,为人公事公办,怎么可能犯这样的错?我颤抖着手给Annie打电话:“秦明宇他……”“你知道的。”她叹了口气,“不得保释,不得探访。”我颓然地松开手机,那条宝蓝色的裙子像夜空,寥落遥远。没有一颗星星的夜空,寥落遥远。尾声一年后。于廉署而言,只要被请进闻讯室的人,几乎都不可能再出得来。然而秦明宇是例外,因为他是蒙冤入狱,而今终于还得清白。他向我迎面走来的时候,那瘦削挺拔的、让我朝思暮想的身影,像穿过了荆棘万丛般,在三百六十五个梦之后重新出现,阳光太刺眼,我一下红了眼。“里面的咖啡喝到胃胀了。”秦明宇打趣道,“一年了,你想我吗?”我点点头。“红裙子很漂亮,是特地为了迎接我吗?”他牵起我的手。我再点点头。“你怎么都不说话呀?”我停住脚步安静地看着他,拿出手机,编辑好文本给他看:我以后都说不出话了。他惊奇地瞪大双眼:“什么意思?”我摇摇头,继续写下四个字:心甘情愿。在秦明宇被捕入狱后,一年来我曾跑遍所有的关系,最终都是徒劳。直到最近,那个秦明宇曾经提及过的交换网站突然神奇地出现在我的电脑页面,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登录。黑色的花边勾勒出短短的一句话:“你需要换的,可承诺不后悔,不遗憾?”我想起了以前,在我还憧憬着浪漫故事的时候,曾一笔一画在日记本上写了一句话:我希望长大后,我能遇到一个为我钟情一生的白马王子,为我遮阴挡雨,乘风破浪。后来我见了太多分道扬镳的丑态,内心变得冷漠封闭,直至遇到这个一生的宿命。“你是否确定进行本次交换,以未知的失去作代价?”忽然之间,我明白了,原来根本没有免费的午餐,他换回了我的平安无事,却赔上了自己,当了无辜的替死鬼。我不再犹豫。做了交换之后,有人匿名举报缘由是法证部化学组有内奸嫁祸陷害,并附上拍摄的照片,里面是他和一个集团主席的二人酒局。后者的兄长曾于一宗刚破案的犯罪案里栽在秦明宇的手上,因此他的弟弟怀恨在心,出计贿赂内奸联手布下局。上头查明真相后,秦明宇总算沉冤得雪。那我为此失去了什么?有一日起床后,我发现我连最基本的音节都发不出时,我才知道代价是什么。“你是金牌大律师啊……”秦明宇红了眼眶,“我再回去坐牢,你能不能重新换回说话的能力……”我笑了笑,低头编辑了一会儿,把手机拿给他看:素闻秦sir向来在下属面前不苟言笑,获封黑面关公,怎么到我面前就像个撒泼的小孩子一样?他终于笑了:“我也听说范大状人称尖沙咀灭绝师太,做事干练冷漠,现在还不是小鸟依人牵着我的手舍不得松开?”我轻轻抱住他,想起昨日意外收到的一束红玫瑰,上面是陌生的字迹,只有短短一句话:珍惜眼前人。落款是,傅吴同心。“对不起。”过了很久,秦明宇低声道,“是我不好。”“没关系。”我在心里回应。是真的没关系,当不了出庭驰骋的律师,至少,我还有你。还有为我钟情,为我遮阴挡雨,乘风破浪的你,我这一生,也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