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开始养凤凰

夏锦年意外收养了一只秃尾巴“乌鸦”,没曾想竟然是只凤凰,还号称是风仪绝代、独一无二的墨凤。再绝代,不也就是只鸟吗?偏偏还能变身成美少年!这只厚脸皮的凤凰对夏锦年一番死缠烂打,她只好硬着头皮带着他一起上学,然后!怪事就一件一件的发生了。“闹鬼”的宿舍、“喝了就会减寿命”的药水、可以使人暴躁的喷雾……每个事件都透着森森的杀机,而且她竟然成了最终目标。那个平日对她冷嘲热讽的凤凰,此时化身成“护花使者”,陪她解决离奇事件的同时,还能顺便谈个恋爱吗?

作家 禾早 分類 出版小说 | 23萬字 | 15章
第六章·只为遇见你
01. 尘封之手记
考完试后,很多人当天就收拾了东西回家,女生楼里已空了一半。不过也有些人因为各种缘故拖延着晚两天回去,夏锦年和墨凤回到308宿舍,就刚巧听见有人在大声地讲着电话。
“你们不要胡猜好不好,我是因为室友出了点事住院了,需要照顾她才晚两天回去,根本就不是你们猜的在谈恋爱!”
谢依曦说这句话的时候,眼角余光分明瞥见推门而入的夏锦年了,但仍然一脸的理直气壮,丝毫没有说谎被撞破的羞愧。
“我保证!要是谈了恋爱,立刻就打电话告诉你们,这样总可以了吧!好了好了,手机快没电了,不说了,等我回家。”谢依曦三言两句解决掉战斗,笑靥如花,“我爸妈烦死了,成天追问这个追问那个,只不过晚两天回去嘛,他们就东猜西猜。”
夏锦年瞥她一眼:“身在福中不知福。”
“那个。”谢依曦到底有些不好意思了,“我也不是有意要骗他们,只是回家以后就没那么自由了,所以……”
“不用解释了。”夏锦年非常通情达理地点着头,“你拿我当借口,那作为报答,晚上你请客吃饭就对了。”
谢依曦笑容一僵,咬牙切齿地憋出三个字:“吸血鬼!”
再次回到宿舍,很容易就回想起那天被沈良逼迫的种种险状,夏锦年一时有些怔忡唏嘘。
晚上的这顿饭吃得很热闹,谢依曦不但喊上了正在同她热恋的那位学长,连带地还叫了杜铭与章清芳。只是饭后将要散场时,杜铭丢出来的一句话,让夏锦年当众小窘了一回。
他说:“哪天你要是同墨凤闹分手,记得回头看一下,还有承诺了等你四年的我。”
哪有人在别人谈恋爱时还阴魂不散地就等着横插一脚的?墨凤伸手抄起桌上的饮料瓶:“混蛋!”
杜铭慢悠悠地扫了他一眼,再看看夏锦年,一笑后飘然离去,颇有世外高人的洒脱风范。墨凤就倒霉了一点,被众人拦了下来,饮料瓶砸不成人,满腔郁愤无处发泄,只好把瓶中的饮料都一气灌进了肚子里。
回家,一个无比美好的词,然而回家的过程却往往辛苦疲惫。最让夏锦年伤感的是其他人都有父母亲人在家中依依相盼,等着他们的是早就预备好的丰盛饭菜,还有那一张张满带着关切笑意的脸,或许有点唠叨有点烦地嘘寒问暖,而她回家后,将要面对的是一幢古老破旧的房子,冰冷死寂的空气和堆积了半年的尘灰。
站在通往家门的巷子口,夏锦年怅然地叹了口气。
“干吗?”旁边的墨凤握紧了她的手,“近家情怯吗?”
夏锦年斜睨了他一眼,家里鬼影子都没有半个,同谁情怯去?
“走了。”墨凤左右张望,发现已经有不少路人开始对他行注目礼了,“再不走,我们就要被当成珍稀动物,让人围观了。”
一句话说得夏锦年笑起来,这是他俩一路过来最常见的遭遇了,她甚至暗自统计过,就这么半天时间,墨凤已经被陌生人搭讪了五次,其中有一次竟然是男生!
离家时她丢人地头顶一只聒噪的丑乌鸦,回来时手牵一名可充当免费苦力搬提箱子的绝世帅哥,也算是小有成就了。
不过她从前一直认为老屋有老屋的好处,左邻右舍没那么冷漠,彼此见面还打个招呼,闲聊两句,能让亲情缺失的她小得一点关怀。如今却不这么想了,在熟人热烈的八卦眼神和亲切招呼声中走过,还得面带微笑一一回应,这种滋味着实不太好受。她甚至有点庆幸,还好家里没有人等着盘问她牵回来的这位帅哥的祖宗八代。
走完短短一条巷子到达家门前时,夏锦年出了一身薄汗,再打量老屋,依然那么破败,连石粉墙上的茑萝也几近枯萎了。
正在开门,很不巧,隔壁的许家妈妈出来倒垃圾,看见她就好像三年没见一样大着嗓门嚷起来:“哎呀,锦年你放假回来了?啧啧,还带回来这么出色的男朋友,真想不到你这么出息了!”
夏锦年对着她笑了笑,才进屋就隐约听见许妈妈不知在和谁大声道:“现在的学生真是了不得,出去上了半年学,男朋友都带到家里来了,她家里又没有其他人……”
想也知道接下来议论的不是什么好话,夏锦年甩上门,耳不听为净!
我擦,我擦,我擦擦擦!
清洁房间耗时耗力,两人花了大半天时间,直到天色都黑尽了才勉强收拾停当。墨凤一头倒在沙发上彻底不会动了。
夏锦年刚出院,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本来是不需要干什么活的,但墨凤显然不是家务好手,看他擦窗拖地夏锦年简直浑身难受,按捺不住跟在后头又动起手来,结果也累得半死,将墨凤挤开一点,跟着就在沙发上瘫了下来。
“好饿。”墨凤拿手肘撞撞夏锦年,“有什么吃的吗?”
夏锦年此时也饥肠辘辘,可是苦于家中无米无菜,她想要自食其力下厨烹煮也无以为炊,只好翻了翻背包,摸出一条路上没吃完的巧克力,掰了一半扔给墨凤。
仅仅两三口,墨凤那半块巧克力就下肚了,他舔了舔嘴角,漂亮的凤眼微微眯了起来,不怀好意的目光投向了夏锦年。
夏锦年警惕地往旁挪了挪身子,开始迅速解决她手里的那份巧克力。
“再分我一点。”果不其然,墨凤死皮赖脸地开了口。
“不行!”
“就一口。”
“半口都不行!”
墨凤开始用苦肉计了:“看在我快饿死的份儿上。”
“说得真可怜。”夏锦年瞥了他一眼,一时促狭心起,拿着最后一口巧克力在他眼前晃了两下,紧接着塞入了自己嘴里,速度快得他扑过来都没有抢到。
“可恶啊!”墨凤盯着她的唇,抑郁万分。
成功捉弄到人的夏锦年却立刻就后悔了,因为墨凤方才那一扑,刚好半压在她身上,此刻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
夏锦年红着脸就伸手推他:“离我远点!”
“不要。”墨凤关注的对象从食物转到了她,长而浓密的眼睫轻轻抬起,就对上了她那带着点慌乱情绪的眼。
于是,他的嘴角弯出一个优雅好看的弧度,对着她浅浅一笑,微微上扬的凤眸里竟然有隐隐的宝光流转,璀璨星亮得让人挪不开视线。
四周的空气好像一下子炽烈火热起来,夏锦年不由自主地就陷入了失神状态,直到他的脸缓缓低下,离她越来越近,她才终于寻回了理智。
“你——”
她才出声,客厅里的灯就跳闪了一下,随即“啪”一声微响,灭了。
两人眼前顿时一片黑暗,好在窗帘没拉,还有疏落的星月光芒从窗外透射进来,稍稍适应了片刻,夏锦年蓦然惊觉,墨凤的唇已经凑到了她的唇边,在她来不及反应的下一刻,吻住了她。
这一回,墨凤吻得细致而轻柔,她的心跳快得将要蹦出胸腔,直接喘不上气来,勉强恢复神智,狠狠地一脚踹了出去。
“你偷袭我,无耻!”
墨凤被踹到沙发另一端,心里委屈得要死,他也就施了个小小的法术把亮得晃眼的灯泡灭了而已,再说吻她时难道还要同她打招呼吗?想也知道啊,她只会送他两个字——
不行!
冬夜,室外冷风瑟瑟,寒意侵人。
这样的天气,夏锦年觉得最舒服莫过于窝在阁楼里,身上拥着厚厚的棉被,手里再捧一杯热气腾腾的红糖姜茶,闲闲地翻看她那积了半年的考古杂志。
可惜事与愿违,她不得不出门一趟,吃喝采购外带买灯泡,不然接下去的日子没法过了。
看她冻得哆嗦,墨凤心里不忍,没好气道:“说了你身体还没好,要什么我可以出来帮你买,怎么就不听呢?”
“你以为我愿意啊?”夏锦年也是迫于无奈,需要采买的东西太多,光是列单未必能记全。再说她想吃夜市上倒数第三家卖的牛肉面了,再不然正数第七家的鱿鱼羹和蚵仔煎的味道也不错,这些东西不好携带又容易凉掉,还是不要偷懒,自己出来为妙。
吃了好久清粥酱菜的她,这么一想更是饿得前胸贴后背,再被刮卷过来的寒风一吹,她就哆嗦得更厉害了。
“有没有这么冷?”墨凤不由分说地搂着她的肩,将她揽入自己怀里。
夏锦年有点不自在,往外挣了一挣,然而没挣脱,他的怀抱又实在太温暖,她就赖着不想走了,风大时还将脸埋在他的胸前躲避,最后索性连双手都缩进了他的外衣兜里,满足地叹了口气。
有墨凤在其实还蛮好的,起码冷的时候可以拿他当暖炉。
两人先到夜市上吃了东西,一碗热气腾腾、香浓美味的牛肉面下肚后,夏锦年觉得自己彻底活过来了,甚至鼻尖上还出了一层薄薄的汗,连双颊都带了些微红晕。
这会儿正是夜市热闹的时候,他们旁边还坐着一对小情侣,看样子是吵架了,男生埋着头自顾自吃面,女生却对着面碗吧嗒吧嗒地掉着眼泪。
遇上这种情形,周围的人会跟着有点小尴尬,不好意思吵吵嚷嚷,一来是气氛不合适,二来总有一种对桌沉默,自己这里却喧闹,说的话会全部落入别人耳里的感觉,因此夏锦年吃完了面就想要匆匆离开。
“忙什么。”墨凤一把将她拖回来。
夏锦年道:“还要去超市买东西呢,晚了要关门的。”
墨凤却不理她,取了纸巾,细心地替她抹了抹嘴角。
夏锦年一怔,紧接着心里又是一暖。墨凤有些变了,换作从前,他是傲娇而又时常惹人生气的,除了胡闹就是惹事,一向都只有她照顾他的份儿。但是自从她受了伤住进医院,他就好像成熟了许多,对她极尽体贴关怀,尽管偶尔还是会同她吵吵闹闹……
“想什么呢?”墨凤替她拭完嘴,自然而然地拉了她的手揣入自己衣兜,“可以走了。”
夏锦年一声不吭,乖乖跟着他走,但是离开前,耳尖地听见邻桌的女生哭泣着抱怨:“你从来就没有体贴容让过我,就不能学学人家吗?”
男生轻哼:“无理取闹!你也从来没有像人家一样温柔乖巧啊!”
女生大概气极了,哭得越来越厉害:“你什么意思?是不是想找借口同我分手?是你就明说啊!用不着三天两头板回脸,借故跟我吵一架!”
“你够了没有啊!”男生一拍筷子,“明明是你在成天板脸闹别扭,动不动就要跟我吵架好吧!你要想分手那就趁早分,我再也受不了你动不动就哭的臭毛病了!”
……
呃,这对情侣该不会吵着吵着真分手了吧,那她和墨凤岂不是就成了导致他们情变的罪魁祸首?
夏锦年囧囧,但也忽然明白了,这才是真正的吵架呢!她和墨凤那种程度的吵,充其量也就是个斗嘴。走远了些后,她仰起脸望向墨凤:“你以后会不会也这么跟我吵啊?”
墨凤扯了扯嘴角:“可能性不大。”
“你说这话有什么依据?”
“每回吵架不都是我让着你吗,要不你怎么会赢?”墨凤下巴傲然地扬了起来,“难道,你没有感觉到?”
夏锦年老实道:“没有。”
墨凤无语了片刻:“你认真回想一下!”
夏锦年果然很认真地回想了一下:“还是没有。”
墨凤:“……”
夏锦年本着对对手要打击到底的原则,再接再厉:“而且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你吵架常输绝对不是因为让着我,而是你口才太差,战斗力太弱,简直不堪一击!”
墨凤:“……”
“还有,”夏锦年得意洋洋,“作为你的对手,我级别太高,已经达到了你需要仰望的水平。”
墨凤:“……”
夏锦年一脸胜利的笑:“怎么样,被我说得哑口无言了吧?”
墨凤瞥了她一眼,意态悠闲道:“我这不就是在让你吗?”
夏锦年:“……”
这只凤凰绝对是属狐狸的,狡猾无比,分明已经被她说到无语了,居然还能大言不惭地说是在让她!不过,这样也好啦,不管是他吵不过她,还是有意让她,只要吵架的时候有一个人先闭嘴,就不可能吵到失去理智、口不择言来伤害对方的地步。
又发现了墨凤一项不算优点的优点,夏锦年的心情霎时就明媚了起来,甚至觉得扑面而来的寒风也没有那么冷了,因为有他在她的身边。
两人逛到超市打烊才出来,走到背人的阴暗角落,夏锦年眼睁睁看着墨凤手里提的七八个购物袋逐次消失,随后他拍一拍手,一脸轻松地将她揽入了怀中。
又发现墨凤一个优点!
“这法术好神奇,简直太方便了。”夏锦年一脸的羡慕,往嘴里连塞了两颗琥珀核桃才止住自己的垂涎三尺。
经不起表扬的墨凤傲然起来:“那当然!只有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才……”
“才什么?”夏锦年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一眼,将琥珀核桃咬得咯嘣一响。
亏得墨凤还算机灵,立刻就将下巴搭到了她肩上,盯着她手里的零嘴讨好道:“我也要吃!”
“哼哼,算你识相!”夏锦年丢了一颗琥珀核桃到他嘴里。
两人手牵着手回去,再次路过暗巷时,夏锦年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
“我就是在这里捡到你的。”夏锦年回忆道,“我记得那天下好大的雷雨,刚好,我也是从超市买了东西出来。”
墨凤目光微闪地望着她。
果然夏锦年很快就想起了连带的相关问题:“一直都忘了问你,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为什么要死皮赖脸地追着我回家。”
“受重伤了啊。”墨凤的语气轻描淡写,“只剩下一点法力,把身形变小了一点,其他什么事都做不了,不追着你回家,躺在这里岂不是会被人一脚踩死。”
“为什么会受伤呢?”夏锦年猜测,“难道你还有天敌,跟它打了一架不成?”
墨凤意味深长地笑起来,仰脸望着深邃的夜空道:“可不是天敌?与天为敌啊!”
夏锦年一愣,随即笑起来:“道友,莫非你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被老天爷拿雷劈了?”
“非也非也,我一生良善,从来不干为非作歹的事。”
“那你干吗挨雷劈啊,渡劫?”
这次墨凤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涅槃后重新修回了人身,是要遭一次天劫的。”
怪不得那天的雷打得那么恐怖。
解决了疑问后,夏锦年倒有些怏怏不乐:“对哦,我都差点忘了你是凤凰,生命很长很长,还可以涅槃重生,那人类的生命对你来说岂不是很短暂?你和我在一起时间久了,我会慢慢变老的,但你还是这个模样……”
她渐渐说不下去了,突然觉得发现墨凤有再多的优点,自己再喜欢他也没有用,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种族,仿佛天生就注定不能在一起。
墨凤沉默了一会儿,沉声道:“你别胡想了。”
“怎么是胡想呢?”夏锦年心里没由来的一阵绝望,咬着唇,狠下心道,“我觉得我们还是做回朋友吧,这样对你对我都比较好一点。”
她神志清醒,十分理智,但是说到“做回朋友”这四个字时,心里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给紧紧地揪住一样,有一种出乎她意料的窒息般的难受,让她眼泪都差点掉了下来,她只好低下头去竭力掩饰。
墨凤当然觉察到了气氛的瞬间沉寂和她情绪的不对劲,一时间什么话都没有说,只陪着她慢慢地往前走。过了一会儿,他伸手往她肩上一搭,将她揽入了自己怀里:“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了。”
他那淡淡的,仿佛带着无奈的语气终于将夏锦年的眼泪引出来了,她也顾不得什么丢脸不丢脸,埋头在他的胸前就无声地哭了起来。
她一半是哭两人有缘无分,明明彼此喜欢却注定不能在一起携手共老;另一半是哭自己刚才为什么要那么快就把做回朋友的话说出来,难道就不可以装傻一下,犯傻一下?
因为别说是墨凤这种拥有漫长生命的凤凰了,就是只有百年生命的人类,相恋的两个人想要执守爱情一辈子,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此刻担心能不能携手共老的事,实在是过于早了,她也许就该同他偷得几年相处的甜蜜时光,等到青春年华慢慢流逝,两人在一起彻底不般配了,再松手放他离去。
“好了,别哭了。”墨凤低头,轻吻着她的头发。
他这样温情无尽的举动,反倒惹得夏锦年哭得越发厉害起来,眼泪止不住地流水一样泛滥出来,她也从无声哭到了止不住的哽咽。
墨凤只好握着她的肩,将她同自己之间的距离拉开,然后看着低头抹泪的她轻笑道:“我说了没有这么严重,你要哭也等我把话说完啊。”
还能有什么话说?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他说不在乎她年老的模样,可是她在乎!她不想自己已经鸡皮鹤发了,还同依旧年少模样的他待在一起!
夏锦年没有理他,寒风吹过来,她双颊冷得似冰。
“笨蛋!”墨凤从衣兜里拿了一包纸巾给她,“我要告诉你的是个秘密,你到底听不听?要是还哭,那我就不说了,让你笨上一辈子也明白不过来。”
听上去,这个秘密好像很重要?
夏锦年接了纸巾,哽咽道:“有话你就说啊。”
墨凤就牵了她一只手,继续往前走,缓缓道:“凤凰是每隔五百年就要涅槃一次的,如果这个规律被打破就失去了永生的机会。最后一次涅槃再修成人身后,会像你们人类一样,只有百年的生命,会慢慢变老,直到死去。”
他这一番话成功地让夏锦年暂止了哭泣,她红肿着眼,纳闷不解地看了看他,心里忽然有了不好的猜测:“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件事……”
墨凤对着她一笑:“因为我想告诉你,我只剩下最多百年的生命,你担心的那些问题都不会发生。”
本来听到这个消息,夏锦年是应该高兴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那双染着星月光芒,笑得那么温柔如水的双眼,她心里反而更加难过起来,替他难过。
长生不死,是人类自古就在追求却从来没有实现过的渴望。然而夏锦年面前这位少年,他原本拥有无尽漫长的生命,此刻却在用带笑的语气告诉她,他只能再活一百年。
夏锦年不知道渴望而不可得,同拥有再失去对比起来哪个更残忍痛苦,但是心里对墨凤的疼惜还是渐渐泛了上来。
她低下头去擦拭眼泪:“你打破了五百年一次的涅槃规律?”
“对。”
“那再也不能永生了,你不难过吗?”
“难过有用吗?”墨凤笑起来,“本来是比较难过的,但是想通了以后感觉也还好,因为有时候生命太漫长就显得有点无聊,每天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各种空虚寂寞,所以我现在觉得只活一百年也已经够了。”
“笨蛋!”夏锦年恨他恨得牙痒痒,“哪有人会嫌自己活得太长啊!”
墨凤瞥着她:“我怀疑这是命中注定。”
“嗯?”夏锦年一时没理解过来。
“只剩下一百年生命的时候遇见你啊。”墨凤将她拥得更紧些,“这样子就可以一直陪着你了,你也不会闹着要同我做回普通朋友。”
完全不知道是要哭还是要笑,夏锦年低下头去,热辣辣的眼泪又肆意地爬了满脸,等了好一会儿,她才再次扬起头认真地问:“墨凤,有没有挽救的办法?”
“有啊。”墨凤望着她那沾泪的眼睫,笑得有点高深莫测。
夏锦年心里一喜:“什么办法?”
“下辈子继续投胎做凤凰。”
“你耍我!”夏锦年怔过之后气恼起来,顺便一脚踢了过去。
“哪有?”墨凤迅速闪躲,憋着笑道,“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夏锦年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扣紧了他的手,再次沉默下来。
不知道是被他若无其事的情绪感染,还是他手心里的温暖让人安心,两人手牵着手,慢慢地走了一阵,快要到巷子尽头时,夏锦年的心情终于略微平静下来。
“再问你一个问题。”她停下脚步。
墨凤忽然警觉起来,微侧了脸,漫不经心道:“你说。”
“你为什么会打破……”
夏锦年话还没说完,阴暗的角落里蓦地跳出两个手执匕首的男人。
“抢劫!”
“识相点,不许喊!把你们身上值钱的东西统统交出来!”
这两人以合围的架势,慢慢朝他们逼近,手里的匕首反射着星月光芒。
由于背着光,夏锦年看不清他们的容貌,但是依稀可以判断出来,这两个人年纪都不大,比较像成天逃了课在街头打架滋事的小混混,而非那种真正的亡命之徒,于是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脑子里飞快地计算——
这里是巷子尽头,二百米外才有人家居住,夜已经深了,天气又很冷,大部分人应该已经睡下,如果喊起来的话……
还没等她盘算清楚到底是呼救、逃跑还是先假装妥协来拖延时间等待机会,那两人手里的匕首已经“哐啷”两声接连落地,紧接着墨凤一手一个,倒拎了他们的衣领,走到巷口的铁制垃圾箱边,打开箱盖,将他们头下脚上地塞了进去。
合上垃圾箱盖,墨凤轻松自如地拍了拍手,折回身:“搞定!你刚才问我什么?”
夏锦年看看墨凤,再看看那发出异响有些微微晃动的垃圾箱,最后决定彻底忽略后者,咽了口唾沫道:“我是问你,你为什么会打破五百年一次的涅槃规律。”
“被封印了。”墨凤弯下腰捡起地上的两把匕首,垂着眼把玩,“足足七百多年。”
夏锦年本来是想问他为什么会被封印的,但是看到他脸上显出落寞的神情,疼惜的感觉泛上心头,只问:“七百多年,不是很煎熬吗?”
“还好。”墨凤立刻又笑了起来,“感觉跟睡死过去,永远都醒不来一样,还有就是刚冲破封印的时候不太舒服,身体虚弱至极,直接就原地涅槃了一次。”
夏锦年叹了一口气,伸手抚上了他那俊朗的脸庞,随即踮起双脚,出其不意地在他唇上轻吻了一下。
“还要!”墨凤得寸进尺地搂紧了她的腰。
夏锦年:“离我远点!”
墨凤:“……”
他们说话的时候,那两名小混混从垃圾箱里挣扎出了半个身子,才要往外爬,就看见墨凤手里闪亮的匕首对准了他们:“蹲回去,天不亮不许出来!”
老实说,这两名小混混还没明白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人就到了垃圾箱里。但是他俩还没有傻到家,总算知道眼前这个容貌绝色的少年本领深不可测,不是可以再次招惹的角色,于是苦着脸对望了一眼,权衡过利弊后,当真忍着垃圾箱里的恶臭,慢慢蹲了回去。
“不错,你们还挺识相。”墨凤目带赞许地点了点头,再次将垃圾箱盖合了起来,还顺便用匕首将盖子拴死。
夏锦年掏出手机,拨了110:“我要报警,这里是风松路暗月巷,有两个流氓试图抢劫,被一位路过的无名英雄丢进了垃圾箱,你们快点派人过来抓捕。”
她挂断电话,然后看看墨凤。
“要在这里等警察来吗?”墨凤询问她的意见。
夏锦年看看被匕首拴死,又牢牢固定在地上的垃圾箱,觉得这两名小混混不太可能爬得出来,就目光闪亮道:“这里好冷,我想回去睡觉了。”
墨凤立刻表示赞同:“那我们走吧!”
于是,他们手牵手,丢下那两名快被垃圾恶臭熏死过去的小混混,心安理得地回家去了。
前一刻心意相通,彼此间柔情蜜意、温馨无限的两个人,回到家没过多久就对峙了起来。
夏锦年刚洗了澡,湿发披了满肩,堵在阁楼门口,警惕地盯着墨凤道:“你要干什么?”
“睡觉。”墨凤不怕冷地赤着脚,手里抱着被子,一脸无辜。
夏锦年扶额:“我不是在楼下给你整理好了房间吗?你要睡就过去睡啊!”
墨凤理直气壮:“我一个人睡不着。”
“怎么可能!”夏锦年情不自禁地提了声音,“卖萌是可耻的,尤其是你这种活了上千年的老妖怪!撒娇什么的一点用都没有!”
“我哪里卖萌哪里撒娇了?在宿舍里的时候,我们都是睡在同一个房间里的,你现在让我一个人睡?我怕黑,很不习惯!”墨凤忽闪着他那双能勾魂摄魄的凤眼,“还有,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你一下,我是天下少有,举世无双……”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砰一声响,夏锦年已经把房门摔上了。
墨凤无语地站了一会儿,又抬起手,咚咚咚地敲起房门。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半个小时后,原本就窄小的阁楼里多铺了一床被褥,顿时就挤得没有空隙了。
夏锦年抱着自己的被子,膝上摊了一本考古杂志,目光却不在杂志上面,而是极其郁闷怨忿地盯着正趴在离她一米远处,用她的笔记本电脑聊天聊得不亦乐乎的墨凤。
她想想还是不甘心:“你千万百计地要睡到阁楼来,就是为了玩电脑吧?”
墨凤笑吟吟地瞥了她一眼,答非所问:“谢依曦问我们平安到家了没有,她一个人待在宿舍里陪着方欣然,感觉好寂寞。”
“你要想玩电脑,就抱下去玩吧,这里睡两个人真的太挤了。”
“哎,不知道游戏维护好了没有,我上去看看。”
两个人简直鸡同鸭讲。
夏锦年忍不住了,一摔杂志道:“我说了,你可以把电脑抱下去玩,别吵我睡觉!”
墨凤慢条斯理地张了嘴:“我不!”
好吧,讲理不通,那就动手!
夏锦年准备把笔记本电脑,连带那床墨凤自己强塞进来的被褥统统扔出门去,但她才挽起衣袖,还没来得及动手呢,墨凤的一句话就震住了她。
他说:“嘘,别闹了,你要再把隔壁那个大嗓门的老妖婆吵过来砸门,后果自负。”
想起隔壁许家妈妈那张唾沫横飞,能把街坊邻居都从睡梦中吵起来的嘴,夏锦年没由来地打了个哆嗦,极没骨气地妥协了。
一旦真正地安静下来,房间里只余键盘鼠标轻击的微响,和她缓缓翻动书页的沙沙声后,她就觉得两人同挤在阁楼里似乎也不错。起码比她一个人待在这里时,感觉要温暖许多,就连窗外那呼啸而过的寒风,都成了衬托室内温馨气氛的背景音乐。
夏锦年唇角浮出一抹浅笑,摸了摸肩头半干的发,抻了个懒腰道:“墨凤。”
“嗯?”墨凤埋首在游戏里,头也没抬。
夏锦年把喝空的杯子递到他面前:“我口渴了。”
墨凤看了她一眼,自觉地丢下游戏,赤着脚下楼去替她倒水了。
夏锦年头枕在胳膊里,倾听门外的声音,等到他赤脚踩在楼梯上的“吱呀”声再次传来时,不知怎么,她就生出一种,仿佛已经和墨凤在这里一起住了许多年的错觉。
彼时,流年缱绻,岁月静好。
还在出神,墨凤就将盛满水的杯子递到了她的面前,她抬眼对上他带笑的目光,有一瞬间的恍惚。
“怎么了?”墨凤觉察出她有些不对劲。
夏锦年接了杯子搁在一旁,摇了摇头:“从前我一个人住在这房子里时,每天晚上都会躺在这里听楼下那些奇奇怪怪的声音。明知道老房子就是这样的,还是免不了有些提心吊胆,怕房间里进了耗子,怕有贼偷偷摸进来,还怕……反正就是不安心,有时候情绪绷得太紧,就会失眠一整个晚上。”
墨凤伸指将她脸颊边沾的发丝轻轻掠到耳后,随后在她的额头上轻吻了一下:“今后有我在,你不用怕了。”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一个轻轻的吻,夏锦年不争气地差一点又红了眼圈,因为想起自己很小很小,父母还在的时候,每天晚上睡觉前,他们都会在她的额头上轻吻一下。这种温情满满,被宠溺到了骨子里的感觉,她已经有很多年都没有体验过了。
这一刻,她心里真的感谢上天,让她能够在茫茫的俗世红尘中遇见墨凤。
夏锦年满足地轻叹了一口气,低垂了眼睫。
就在这时,她摊在膝头还没看完的那本考古杂志上,有一行字跳入了她的眼帘,她起初没留意,但盯了一会儿,就潜意识地读了起来,结果当场就愣住了,过了片刻,她忽然跳了起来。
墨凤眼明手快地扶住差点被她碰倒的杯子,纳闷道:“你又怎么了?”
夏锦年顾不上回话,也不披外衣,就同墨凤先前那样,捉着杂志就赤脚往楼下跑去。
墨凤怔怔地望了一会儿敞开的门,不太放心,紧追了下去。
书房里灯亮着。
墨凤赶到楼下时,看见夏锦年跪坐在老旧的木地板上,埋着头翻书架底下的柜子。
他十分纳闷:“大半夜的你找什么?”
夏锦年还是没有答他,最后翻出一只沉甸甸的牛皮纸袋来,轻轻地嘘了口气。
呼——
牛皮纸袋上不知道积了多久的一层厚灰被吹得飘了起来,好巧不好巧地,墨凤刚好凑到她面前,结果当然是被灰迷了眼。最悲剧的是他抱怨着揉了半天眼睛,等到终于能睁开了,却听见楼梯那里响起一串脚步声,很显然,夏锦年已经丢下他又跑回阁楼去了。
“可恶啊!”墨凤一脚就往书柜上踢去。
不幸再次发生,他赤着脚,又好死不死地踢到了柜角上,疼得他只好抱着脚往书房外面跳,发誓再也不来这间充斥着一股陈年霉味的倒霉房间了。
一路跳回楼上,墨凤看见牛皮纸袋被扔在一旁,暗旧泛黄的纸张和笔记本散了一地,夏锦年正趴在那里翻看这些东西。
他好奇地捡起一页纸,看见上面的字迹娟秀妍丽,与夏锦年的洒脱不同,就猜道:“这是你母亲写的字?”
“嗯。”夏锦年总算回应他了,抬起头来望着他道,“墨凤,我们去云澜山吧。”
墨凤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啊?”
02. 云澜山的秘密
云澜山离夏锦年居住的城市有千里之遥,属于开发中的自然保护区。尽管现代交通便利,但是去那种地方仍然需要几经周转,这对于身体尚未完全康复的夏锦年来说,这是一趟极为辛苦的旅程。
自从他俩过了机场安检,等待登机时起,墨凤就一直在唠唠叨叨:“你要想打道回府的话,现在还来得及。”
夏锦年的回答是:“不!”
“你身体还没好,吃不消这种折腾,还是回去吧。”
“坚决不!”
“干吗这么倔?我是为你好啊!”墨凤不乐意了,低声咕哝道,“再说你要去的是保护区的无人核心区,需要跋山涉水,你确定没有问题吗?”
“没有!”
墨凤:“……算你狠!但是你别忘了,去那种地方必须要向保护区的管理机构提交申请和活动计划,我就不相信他们会批准!”
夏锦年一愣:“你怎么知道?”
墨凤得意洋洋:“虽然我上课都在睡觉,但也不代表完全没有看书啊!”
夏锦年囧囧道:“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我们的教科书上没有讲这些内容,你看的是小说漫画吧?”
墨凤耸肩:“你管我看的是什么书,反正你去不成就对了!”
夏锦年忽然狡黠地一笑:“怎么会?有你在,想去什么地方都不需要批准。”
“想得美!”墨凤咬牙切齿,“我绝对不会帮你!”
夏锦年有些丧气了:“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
墨凤软硬不吃:“再重要也没有你的安全和健康重要。”
“墨凤。”夏锦年的目光里满带了恳求之色。
墨凤扭过脸去不看她,顺便躲避她那种会让人心软的目光,但是没想到下一刻就有吻落在他的脸颊上,尽管只是那么轻轻擦过,他的心还是猛然跳动了一下。
夏锦年什么都不再说,只是双手环住了他的腰,将脸埋到了他的胸前,一边感受着他的体温,一边倾听他心跳的声音。
其实这趟旅程她等待和期盼了很久,但是一直没有勇气也没有能力付诸行动,直到身边有他陪伴,她才会在一看到考古杂志上那条年后有考古队再次前往云澜山勘察的消息后,立刻下定决心去完成这个夙愿。
“十年了。”她沉默了一会,垂着眼低声道,“我一直在想象那个地方的样子,但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就想亲自去看一眼,到底有多危险神秘,会把我父母的命一块儿夺走。”
墨凤微动了唇,欲言又止。
“我还记得那是夏天,刚好放暑假,晚饭后我蹲在院子里的墙角边看蚂蚁搬家,闷热的空气里全是清新的茉莉花香。”夏锦年陷入了回忆之中,“外婆端了一碗冰镇的仙草冻出来,喊我快吃,那时就有人在院子外面拍门。”
她的眼睫微颤了两下:“来的是个陌生人,我没听清他同外婆说了什么,只看见外婆听完他的话后差点昏厥过去,手里的碗也摔在地上砸了个粉碎,冰草冻洒了一地。原来那人是来通知我父母的死讯,还送了一些遗物来,但是有三年时间我一直回不过劲来,总觉得他们还活着,根本没法相信他们就这么突然地走了。直到三年后外婆也因病去世了,我才意识到自己再也没有亲人了,从今往后都得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下去。”
越说,夏锦年声音越轻,到最后几乎细若蚊蚋。紧接着又是长久的沉默,过后她才叹息一声:“被送回来的遗物不多,有很大一部分是考古笔记,上面记着不少云澜山的资料。但是他们最后去的那个地方却没有任何记载,外婆也借口我年纪还小,拒绝告诉我任何信息,直到五年前我联系到了那个考古小队里唯一幸存的一名叔叔,才知道他们当时去的是云澜山中的一处充水溶洞。”
墨凤紧握了她的手:“就这些?”
“那叔叔说他们是四人小队,当时只有他留守在外面没有跟进溶洞去,这才幸免于难,所以我追问他事故细节的时候,他只说是溺水亡故。至于好端端的为什么会三个人同时溺水,他说没有亲眼看见,事后也没有调查出具体原因来,不好胡乱揣测了误导我。”夏锦年苦笑起来,“可能是直觉吧,我总觉得他言辞有点闪烁,应该隐瞒了我很多事,但是他一口咬定知道的只有这些,我也追问不出来。”
墨凤想了想:“所以你才学了考古专业,还想亲自去看看?”
“对,我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夏锦年抬起眼来,目光盈然地望着他,“你可以帮我吧?”
谁知墨凤这个死心眼儿的,回答竟然还是:“不行!”
夏锦年竭尽全力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彻底爆发了:“为什么啊?”
墨凤还是那句话:“你的身体还没完全康复。”
夏锦年黑线道:“有什么关系?只需要走点山路就可以了,而且如果你肯帮忙的话,还可以省很多的力。”
墨凤有他坚持的理由:“都已经过去十年了,你就算到了那里也不一定能找到什么线索,为什么不能等两年再去?何况就你刚才的叙述来看,那里肯定还存在未知的危险,我未必应付得过来,不想带着你去冒险。”
夏锦年不得不承认他的顾虑是有道理的,然而她同样也有坚持的理由:“我不能等。虽然那位幸存的叔叔没说他们为什么要进入溶洞,但我父母的考古笔记上有记载,他们根据文献推测出云澜山保留着一些古代遗迹,去那里勘察的目的就是为了寻找这些遗迹。”
墨凤一挑眉:“你怀疑那溶洞里也有遗迹存在?”
“有这个可能。”夏锦年点头,“所以我才要赶早一步先去看看,要不年后别的考古队万一真在那里发现了什么,将那里发掘保护起来,我再想去就更困难了。”
墨凤听完一言不发,只是沉默。
夏锦年抱着他的胳膊继续游说:“我保证只是去看一看,一旦发现情况不对,绝对撒腿就跑,这样总可以了吧。”
墨凤斜睨着她:“万一什么都没发现呢?”
见他语气有所松动,夏锦年喜笑颜开:“那我立刻回来,别忘了寒假才短短一个月,我还要赶回去上课呢,不可能死赖在那里不走的。”
墨凤满脸的郁闷,考虑了好一会儿,最后意志不够坚定,还是溃败在她那无比期盼的目光之下,无可奈何地笑道:“好吧。”
“太爱你了!”夏锦年一兴奋,整个人都扑到了他怀里,因此没有看见他带笑的目光里,隐着一抹几不可见的忧郁。
墨凤垂着眼轻拥着她,双唇抵在了她的发上。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不希望她去那个地方。然而同她相处了这么久,他已经很清楚她的脾性了,知道她一旦决定了什么事情,不可能轻易就改变主意,既然如此,那就顺其自然吧。
他们出门的时候很匆忙,几乎没有带什么东西,因此一下飞机,就先采购了许多户外野营的必需品,随后才找车前往云澜山。
此时正值冬季,且将近年关,云澜山地处偏僻,他们找了很久,才找到一名愿意载他们前往的司机。
这司机肯去也是看在钱的分上,但是打量他们那眼神,怎么看都透着抹诡异,一路上时不时地就拐弯抹角提醒他们珍惜生命,远离不切实际的虚幻空想,显然是将他俩当成那种吃饱撑着没事做,想要偷入自然保护区去寻找刺激和浪漫的情侣驴客了。
事实上这不算误解,除了目的不同外,性质是相同的。夏锦年也很清楚自己这么做到底有多危险,就不提山里那些毒虫猛兽了,单是迷路失足就有可能要了她的小命,如果没有墨凤陪伴,再借她十个胆子,恐怕她也不敢去。
颠簸了数个小时,天色都快暗下来了,他们才终于进入了云澜山保护区内。
司机停车时还很不放心地问了一句:“你们真的只是到景点转转就回去?”
“没错。”夏锦年难得撒谎,竟然面不改色,但转眼就看见了墨凤那似笑非笑的目光。
哼,她扭过脸,假装没看见!
司机总算没有再说什么,驱车离去。
云澜山保护区的外围景点附近有一些简陋的小店和租给游客的度假小屋,但是时近年关,现在几乎没有人来,很多小店都没有开业,路上只有稀稀落落三两个当地居民,显得十分冷清。好在他们不是来玩的,也不讲究,随便找了家小吃店填饱了肚子,又在度假小屋里租住一夜,次日清早天才蒙蒙亮,就收拾了东西横穿景点,偷偷进入了保护区的无人核心区。
很明显,相比已开发的景点来说,无人区里的景色十分荒芜,草木也生长得异常茂盛,很多地方甚至没有路,如果不是墨凤在前面开道,夏锦年很可能就要真实地体验到什么叫攀藤附葛,什么叫披荆斩棘了。
她很感激墨凤的相陪,但是越往深处走,她就越发好奇,因为墨凤似乎对这里很熟的样子,知道要往哪个方向走,哪里有危险,哪里是捷径。
“墨凤。”午休的时候,夏锦年忍不住问了,“你以前来过这里?”
墨凤瞥了她一眼:“问这个干吗?”
夏锦年扬了扬手里的简易地图:“要没来过,你怎么连地图都不用看就知道要往哪走。”
“来过。”墨凤低头掰了半块巧克力给她。
夏锦年笑起来:“该不会是被封印前来的吧?都七百多年过去了,沧海桑田啊!”
墨凤跟着一笑,站起身道:“这附近应该有水源,我去前面找找。”
“好啊。”夏锦年没在意,咬了一口巧克力道,“快点回来。”
墨凤点点头,转身就走,脸上的笑容在背对着夏锦年的那一刻,再次转成了忧郁。
夏锦年自幼生长在城市里,平时又极少锻炼,体能实在有限,加上身体还没有完全健复,被墨凤禁止过于剧烈的运动,因此走走歇歇,一天下来实在赶不了多少路。
就这样,墨凤还规定下午四点就必须找到合适的地方安搭帐篷。
夏锦年本来对这个命令不以为然,但是很快就发现他的话是有道理的,因为他们这两个新手搭帐篷的速度慢到令人发指。冬季天短,树林里光线更阴暗,等到一切都收拾妥当,四周就黑到必须生火照明了。
山林的夜,没有想象中的静寂,而是充满了各种细碎的声音。
火堆里枯枝燃烧的噼啪声,风吹草响声,倏起倏落的虫吟声,还有宿鸟的哀啼和不知道什么动物踩在枯叶上发出的脚步声,每一种声音都让夏锦年感觉紧张,情绪绷着,一直松懈不下来。
墨凤将白天顺道挖的一些植物块茎埋进火堆里后,抬眼看见她那侧耳倾听,时不时微蹙眉头的样子就好笑起来,轻声问她:“你很害怕?”
“嗯,有一点不习惯。”她裹紧了身上披的毛毯,低头去看膝盖上摊的考古笔记,“这里好像出没着不少大型猛兽,而且夜里很冷。我在想要不要轮流守夜,不然没人添火,野兽来了也不知道,会很危险。”
墨凤对此毫不担心:“起夜添火我来吧,野兽倒是用不着担心。”
“你有防御的办法?”夏锦年扬了脸看他,眸光里全是跳跃的火焰影子。
墨凤微微一笑,伸手捡了几块石子握在掌心里,只见他指缝间漏出数缕淡金色的光华,再张开手来时,那几块石子已经变成了石屑,他将这些石屑仔细地圈洒在他们宿营地的外围,最后拍拍手道:“应该可以了。”
石屑被洒到地上后闪着点点金芒好像星光一样微弱,但闪烁成了繁复的线条,盯得久一点她就感觉头晕眼花,忙忙别开眼问:“这是什么,传说中的阵法?”
“没错,就是阵法。”
“看上去很厉害的样子。”夏锦年双眼星亮,“我能学吗?”
墨凤欠扁地斜睨着她:“需要法力辅助的,你有吗?”
夏锦年无语。
好在他随即又安慰她:“学不了也没什么关系,我会就等于你会。”
这话还算动听,代表他会一直在她身边陪着她,夏锦年的心情霎时又晴朗了起来。
墨凤检查了一次阵法,对她道:“我去拾点柴,顺便再看看能不能猎点野味,不然我们带的东西有点不够吃。”
夏锦年原想同他一起去,可是看看远处那不知道有什么危险潜伏其中的黑暗,就没吭声,只是点了点头。
墨凤临走前还不放心地叮嘱她道:“你小心点别靠近那阵法,被弹回去的感觉可不太舒服。”
夏锦年答应下来,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才借着火光继续看那考古笔记,可是身边少了他的陪伴,感觉一下子冷清起来,她的注意力总是不能集中,时不时地就抬头往远处张望两眼。
可惜,墨凤不可能这么快就回来,她只能看见黑黝黝的山影和树影,控制不住地在想象中将这些影子转换成了狰狞的鬼魅恶兽,有种下一刻就要被这黑暗山林吞没的错觉。
夏锦年苦笑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远古祖先遗传下来的本能,她自认不是胆小的人,但是面对这片较为原始的深山野林时,心里会生出一种莫名的敬惧。
她知道她父母当年的感觉同她相似,顺手就按日期翻找到他们深入云澜山后的记录,一段叙述简洁的文字立刻就跳入了她的眼里。
月朗星稀,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
进入云澜山已经十几天了,有价值的发现很少,但是根据资料和当地民间的一些传说来推断,这里一定有遗迹存在,小李前两天找到的残破陶塑就是最好的证明。我相信这次不会一无所获,我们需要的仅仅只是时间和耐心。
早上我们四个为了前行路线的事争执了很久,我和鸿君的意见相同,小李和江然坚持走另一条荆棘丛生的路。别看江然平时为人腼腆,话不多,但有时非常执着,我们四个成年人很好笑地吵成一团,最后没办法只好抓阄决定。
我们输了,希望不会错过什么。
……
她母亲的笔记没有什么连续性,似乎随笔一样,想到什么就顺手记上一段,因此常常在叙述的中间插写不少考察心得和发现。夏锦年对这些暂时没有太大兴趣,再说以前也看过几次,知道写的是什么,于是目光下移,直接找到了最后一句。
夜间的山林十分可怕,有种迷失其中就会被彻底吞噬的错觉。这么多年了我一直不太习惯,入睡前会想家,想锦年。她现在应该已经睡着了,不知道梦里会不会有我。
夏锦年叹息一声,食指在鸿君这个名字上缓缓抚过,这是她父亲的名字:夏鸿君。
她正忧伤,不远处忽然传来“咔”一声轻响。
那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夏锦年以为墨凤回来了,欢喜地转头去看,结果发现四周还是空荡荡的,除了穿行在林中的寒风和黑暗外,一无所有。她不经意地抬起眼,在树上,叶与叶的间隙里,看到了一双散发着幽光的眼睛。
那是……
她微眯起眼,借着微弱的星光仔细地辨认着那道几乎要与树枝树叶融为一体的黑影,最后得出一个令她有些惶怕的结论——那好像是豹子!
她的心不由自主地猛跳了起来,明明知道不应该怀疑墨凤留下的阵法效果,但是,头一次在荒郊野外而不是在动物园里同一只豹子面对面,仍然让她紧张到暂屏了呼吸。
拜托,墨凤你快点回来!
夏锦年满脑子里闪烁的都是这个想法。
幸好豹子此时不知道是被她身旁的火光所慑,还是觉察到墨凤留下的阵法里潜藏着危险,因此绷紧了它那线条优美、蓄足了劲道的身体,隐在黑暗里一动不动。
夏锦年也不敢动,生怕一个轻微的举动就刺激到这只豹子向她发起攻击,于是一人一豹就这么静静地对峙了起来,直到——
火堆烧的是林中捡来的枯枝枯叶,不持久,又一直没有新的燃料添入,便渐渐黯淡了下来。
就在夏锦年犹豫着拾起枯枝要往火里添时,那豹子嘶吼一声,以十分迅急的速度蹬离了树干,居高临下朝着她猛扑而来。
夏锦年的心在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
人类的反应完全比不上豹子那敏捷的速度,她刚低低惊呼了一声要站起来,豹子已经离她不到三米远了。
她来不及想任何事,也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眼前就忽然金光大炽,一道似有若无的透明光幕凭空出现,恰好迎上全力飞扑过来的豹子。
剧烈的冲撞让那光幕水波一般荡漾了起来,夏锦年看见一片金芒流萤似的四散飞溅,豹子被弹得倒飞了出去,重重地跌在草丛里,发出了受伤的呜咽声。紧接着,那倏然出现的光幕又倏然消失,一切都恢复了原样,平静得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阵法真的有用!
夏锦年紧悬的心总算落了下去。
这时一阵风吹过来,她身旁那蔫蔫的残余火苗猛炽了一下,无情地熄灭了。
人的双眼没办法很快适应突然的明暗转换,四周一下子暗得不能视物。夏锦年听见那豹子又低声嘶吼了起来,与此同时,远处的密林里有道金光飞蹿而来,只是眨了眨眼的瞬间就到了近前。
那是一只体态纤秀的凤凰,浑身墨羽长翎,覆盖着一层水样的流动金芒。它双翅优雅地扇动着,用一种翱翔的姿势蹁跹而来,长长的尾羽拖在身后带出一路梦幻般的璀璨灵光,当真有如神鸟天降,华美绚丽得简直让人无法逼视。
“墨凤……”夏锦年没想到他会现出原身,尽管已经是第二回看见了,但他这次没有掩饰自身那绝世的风姿,还是将她深深地震撼到了。
真的好美!
天地间除了他之外,仿佛已经没有其他的存在,夏锦年的目光投射在他身上后,就再也无法挪移分毫了。
墨凤飞停在高高的树梢,扬颈清唳,声音有如金玉相击,直彻云霄,惊得那豹子稀泥一般瘫软在地,再也不见先前的灵活矫健。
缓了一缓,山林里响起一片扑棱棱的扇翅声,各种禽鸟都争先恐后往这边飞来,有栖落在墨凤身边的,也有绕着他不停飞舞的,不论擅不擅鸣,全都悠扬婉转地啼将起来,声音如潮如浪。
传说中的百鸟朝凤?
如果说夏锦年刚才是惊艳的话,现在就是惊奇了。眼前这景象简直千年都难得一见,尽管除了墨凤之外,其他的鸟儿都被黑暗衬得毛色无光,有些离得较远的甚至直接隐没在浓浓的夜色里,但这气势还是无与伦比的恢弘壮观。
一个小时后,群鸟散尽,火堆重新燃了起来,一只肚子里填满了松仁的兔子在火舌的舔舐下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夏锦年掰了半个已经煨熟的山药给墨凤,眼睛却眨也不眨地一直盯着那匍匐在阵法之外的豹子,有些不安地看着它那因饥饿而显出贪婪的目光。
“这只豹子是不是想吃肉?”
“一儿会分半只兔子给它好了。”墨凤往火堆里添着枯枝,“冬天不容易猎食,它这几天大概运气不好没找到吃的,饿极了。要不然刚才你身边有火,它应该没那么大胆攻击你。”
说不怕是假的,夏锦年此刻回想起来还有点余惊未消:“明明知道你布的阵法应该有用,但我刚才还是有点被吓到。”
墨凤笑起来:“就是知道你会怕,所以我感应到阵法被触动就立刻回来了。”
以凤凰的原身……
夏锦年偷眼瞅瞅他,再回想一下刚才那众星捧月的情景,低下头去哧哧地笑起来。
都很好看,但是完全不像!
墨凤当然能猜到她在笑什么,要搁了以前早就臭屁嚣张地自夸起来,但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感觉有点小窘。好在火光跳跃,照不清他脸上的微红,他缓了一缓就恢复了常态,从火堆上取下烤好的兔子,撕了条兔腿给她,而兔头就直接抛给了那只豹子。
豹子双眼放光,迅捷地猛扑了上去,搂住兔头就啃起来。
夏锦年撕着兔肉慢慢吃,结果被墨凤接下来的话惊到。
他说:“你明天可以用豹子代步。”
夏锦年手里的兔肉差点掉到地上,呆呆地说:“啊?”
次日清晨,夏锦年抱着唯一需要她拎的水壶,用一种十分怀疑的目光打量趴在她脚下的豹子。
墨凤过来牵起她的手:“骑上去试下,不用怕。”
他当然不怕了,豹子看到他惊恐才对,可是对夏锦年来说这是一头活生生的豹子啊,不是花斑猫!
她往后退了一步,打着哈哈道:“我觉得还是我自己走路比较快一点。”
墨凤似笑非笑地瞧了她一眼,没有勉强她,牵着她的手就走。反正他本来就不想赶快,要不在这种荒无人迹的地方,他早就可以带着她直飞溶洞了,哪里需要走路这么麻烦?眼下留着那豹子替她代步,也不过是不想她走得太辛苦而已。
他们在前面走,那豹子在后面跟着,用一种闲庭信步的姿态,夏锦年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好几次,见那只豹子现在真的温顺如家猫,心里又有点跃跃欲试起来。
乘豹山林间哎!
一般人都没有这个机会的。
墨凤好笑地停下了脚步,松了手道:“要想试就去吧。”
夏锦年看着他那从容自信的笑,心里的胆怯忽然无影无踪,点了点头就向那豹子走了过去。
尽管豹子的行走步伐轻悄而又矫捷,颠簸幅度很小,但起初不习惯,夏锦年还是坐着坐着就要往下滑,后来有了经验就渐渐地越坐越稳,甚至可以悠悠闲闲地捧着那考古笔记翻看两眼。
今天出了点意外。
小李扭伤了脚,加上他和江然挑的这条路太难走了,我们的前进速度很慢,直到太阳落山也没能找到附近有水源的宿营地点。
没有水,就没办法帮小李热敷脚伤,幸好跌打药酒我们还是随身带的。可是他伤得似乎很严重,脚踝都肿成了馒头,一碰就龇牙咧嘴地喊疼,我们只好考虑明天找个固定的宿营点住上几天,等他的伤势好点再考虑下山还是继续勘察。
夏锦年读完这段记录后心情有些怅然,四人考古队里幸存下来的那个人就姓李,李剑飞。他大概就是因为扭伤了脚才留守在外面,没有跟进那个溶洞里去,保住了性命。
旁边墨凤似有所觉,目光转过来瞥了她一眼:“在想什么?”
夏锦年心有所感:“有些小意外真的会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墨凤扬了眉,一脸的问号。
夏锦年把考古笔记递给他:“就事论事而已。”
墨凤听她说起过李剑飞,所以看完笔记也就懂了,隐在长睫后面的目光,深邃地微闪了一下。
由于豹子是跟着墨凤缓步而行,没有奔跑,因此他们在山林间的行进速度也没有加快,一路看着令人心旷神怡的山光水色悠悠然晃过去,连走了四五天还没有到达目的地。
好在夏锦年心里有种近乡情怯似的彷徨,不着急,就没有急着询问过墨凤还要走多久。直到这天夜里宿营时,他忽然开口:“溶洞离这里只有一小时的路程了。”
这时候夏锦年正在检查他们背包里剩余的食物,数了两遍还是只数出五听罐头和三包压缩饼干,外带两大块巧克力。
听见这话时,她握着罐头的手就是一紧,微微怔了好一会,才垂着眼若无其事地说了一句:“知道了。”
到了亲生父母的丧生地点,谁的心情都不会好受,墨凤就什么话都没有再说,静静地用石屑布了防御阵法,随后出去狩猎,给她留一个不用掩饰情绪的独处空间,而那头豹子渐通人性,守在阵法外头微动着耳朵,替她警戒。
墨凤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了,看见夏锦年的双眼里泛着水光,微微有些红肿。
本来夏锦年还有些不好意思,闪躲着低下了头,不敢同他对视。但是等墨凤在她身旁坐下时,她就再也忍不住了,紧紧地环住了他的腰,又埋首在他怀里痛哭了一场。
墨凤此时的心情也有点复杂,不再像往常那样嬉皮笑脸,甚至不知道要说什么安慰她才好,因为这些安慰的话,在以后看来很有可能变成惺惺作态,他就只好抱着她,将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上。
过了好一会儿,夏锦年的呜咽才转成哽咽,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问他:“你说他们还在这里吗?”
这样的问话要是换了别人可能不会懂,墨凤却只是稍稍一怔就明白了过来:“你问他们是不是以方欣然那种方式存在这里?”
夏锦年窘了一下:“我知道这样问是有点傻,他们早在十年前就已经……”
墨凤飞快地接过了话:“不在了。”
本来就没有存在的机会,何况这世上也没有多少方欣然那样的存在。
说不失望是假的,但是没抱太大的期望,所以夏锦年的失望来得也不强烈,甚至隐隐地感觉轻松了一点。因为她能够想象隔了十年再与天人永绝的父母沟通会怎样痛苦,更不愿意他们一直寂寞地游荡在这山林之间,找不到往生的路。
她将墨凤抱得更紧了一点,轻声道:“谢谢你带我来。”
墨凤苦笑了一下,突然生出一种想要立刻带着她离去的冲动。
但他没有,他只是低下了头,轻吻了她的额头。
当天夜里夏锦年亲手喂了那豹子一只烤兔,恋恋不舍地将它放走了。
次日,很不幸,是个阴雨天。
尽管雨下得不大,但还是替原本就已经阴寒的山风,再添一抹萧瑟的湿意。
两人赶到溶洞前面,夏锦年有点意外地发现洞里的温度竟然比外面要高出许多,附近生长的植物也绿意盎然,一派春暖风光。
墨凤微微一笑:“冬暖夏凉,挺好的地方。”
紧接着他转身面向夏锦年,很认真地问她:“你真的要进去?”
夏锦年有点纳闷地望着他:“好不容易到了这里,当然要进去。”
墨凤轻道:“这洞很大,通道曲折,有迷路的可能,而且还有不少积水寒潭,失足掉下去的话会很危险。”
夏锦年不但没有退缩,反倒有些兴奋起来:“你真的来过这里啊?那再好不过,有你带路肯定没有问题!而且我不是向你保证过了吗,一旦发现情况不对,我绝对撒腿就跑。”
墨凤斜睨了她一会儿,最后无奈地笑起来:“求求你别,一跑就掉寒潭里去了。”
夏锦年跟着笑起来,从背包里翻出早就准备好的登山绳索,开始往他腰上系。
“干什么?”墨凤倒退一步。
“别动,拴牢你啊!”夏锦年笑吟吟地把绳索的另一头系在自己腰上,“这样子我们两个就不会走散了。”
紧接着她又取出两把强光手电,分给墨凤一把,摁亮道:“走吧!”
看样子是没有办法再阻止她进洞了。
墨凤忽然一探手,出其不意地将她揽到怀里,低头就往她唇上吻去。
这吻带着前所未有的强势索求,令人窒息的甜蜜。
两人紧紧相拥了好一会儿,墨凤才松开她,目光深邃地对着她一笑,转身先进了洞。
夏锦年还处于失神状态,缓了一缓,才双颊微红地跟了进去。
03. 凤凰溶洞
溶洞比想象中的还要大,里面的道路十分的曲折。宽敞的地方足够容纳数百人,狭窄的地方需要弯腰侧身才能通过,加上没有人工开发过,地面凹凸不平,非常难走。黑暗浓得连强力手电的光芒都射不出多远。
同这些相比较,最最糟糕的还是洞里有蝙蝠,他们刚进去时惊得蝙蝠群飞的场面,让夏锦年这辈子都无法忘记。
你能想象你站在那里,被万鸟群飞擦身而过的情形吗?
那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何况有可能会传染狂犬病的蝙蝠远要比飞鸟可怕得多,夏锦年单是想一想,就要浑身起鸡皮疙瘩。
幸好墨凤的反应足够快,立刻回身将她搂抱在怀里,周身爆出寸许金芒,逼得那些蝙蝠不敢接近,在溶洞里乱飞了一阵就如退潮的海水一般,呼啦啦地全飞到洞外去了。
危险远远不止这些,洞内的地面很湿滑,走的时候需要非常小心。而且就像墨凤说的那样,这里还有不少积水寒潭,有两回要不是墨凤走过去后喊了声“小心”,让夏锦年沿着壁走,她很有可能拐个弯就拐到寒潭里去了。
一路上根本没有什么发现,事实上也不可能有什么发现。
溶洞里只有林立的石笋和钟乳石,除此之外就是水和黑暗。夏锦年觉得自己就像一尾游曳在泥浆里的鱼,处在一种极其混沌的探索之中,挣扎费劲而又毫无头绪。
墨凤的话变得少了,不知道是不是需要专心探路的缘故,不过好几回停下来休息时,也只听见夏锦年一个人在说,他坐在那里微笑着喝水或者微笑着紧握住她的手。
洞里不知时间流逝,他们出来时又匆忙,很多该带的东西都没有带,唯一可以用来看时间的手机也早就已经没了电。墨凤走到一半忽然停下来问了一句:“已经中午了,你还要继续往前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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