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丝丝风，以及风中吹过来的气味、灰尘、声音，都清晰无比的呈现在他的感官之中，涓滴不漏。 某一刻，姜山忽然睁开眼，他捕捉到一丝熟悉的味道。 “狰兽？” 姜山念头一动。 这时候，背后石壁下，蜷缩着的仲玉，忽然发出轻微的呢喃声；姜山转过头，目力穿透黑暗，看见仲玉脸上皮肉扭曲，仿佛正在做噩梦！ 这不应该！ 仲玉就不应该睡着！ 姜山心中起了一丝警兆，硕大的头颅转动着，四面查看；隐约间，他好像捕捉到了一些不一样的诡异气氛，这气氛四面八方，涌动着包围过来。 便连周围的黑暗，也仿佛荡漾起了一道道波纹，似被某种力量扭曲；黑暗中，出现了一些狰狞古怪的影子，这些影子来回徘徊着，贪婪的缓缓靠近，似乎有着无数的眼睛，正恶狠狠的盯着他。 姜山体表，一缕缕淡青色的金属光泽洋溢，心中仿佛有一颗太阳升起，气机勃发，如同一个膨胀的气球，将周围扭曲的黑暗撑开。 就在这一瞬间，那些被排斥出去的许多扭曲的影子里，一头庞然大物倏然扑出，闪电一般，眨眼已扑到姜山面前。 噌噌有声里，利爪弹出，金铁交击。 铿铿如击石的咆哮之中，狰兽那撕裂钢铁如废纸的利爪狠狠的挠在了姜山横起来的胳膊上；火花四溅，狰兽的利爪与姜山泛着淡青色金属光泽的胳膊激烈碰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嗡鸣。 姜山胳膊一抬，便将狰兽拒住，教它的血盆大口咬了个空。 继而举起另一只手，五指一屈，就要握拳给狰兽来一记狠的。 这时，姜山神色一动，眼看着握拳的手，一下子张开，竟反手往身侧一旁的黑暗中捞了过去。 而抵住狰兽的胳膊，则反压狰兽，一下子将它压在了地上。 狰兽咆哮挣扎，却被姜山的胳膊压的死死的。狰兽的体型，此时比姜山的胳膊，还要小了几分。 当初初遇此兽时，姜山才十米来高；而现在，姜山身高已至百米。狰兽那五丈长的躯体，在他面前，不过是一只猫。 而这边，姜山另一只手一把捞入黑暗，手里便如同捞到了一团丝绸，光滑、细腻的紧。似如细砂，在它五指之间流淌，意图从指缝里溜走。 淡淡的九鼎真罡在姜山指间凝结，任凭它左冲右突，也跑不出手掌心。 只是用力一捏，听的吱吱惨叫，周围的扭曲的黑暗立时恢复如初，诡异的气氛瞬间冰消瓦解。 姜山把手里的东西拿到面前一看，只见分明是个缩小版的狰兽。 其体型大略与普通的豹子相当，黑斑红毛，两条尾巴。 他看了眼这边被胳膊牢牢压制的狰兽，不禁道：“上阵父子兵？” 这时响起仲玉的声音，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来。 正灼灼的望着姜山手里的‘小狰兽’，说：“是狞！” 道：“传闻狰狞一体，有狰必有狞；狰为雄，狞为雌，相生相伴。” 说：“这一定是狞兽，有神兽狞的血脉！” 他道：“狰凶暴，而狞诡毒。狞以恐惧迷惑人心，狰以爪牙撕裂血肉。” 他说着，露出了恍然之色：“狞兽最擅隐匿、遁走，难怪之前玉佩捕捉到的敌意，一时为一，一时为二；一时在东，一时在西。” 姜山听了，顿时了然。 原来是狞兽。 还道是成唐派来追杀仲玉的猎狗，却是两头畜生。 虚惊一场。 不过狞兽的能耐，倒奇异的紧。居然操纵恐惧。料想之前仲玉忽然睡着，如做噩梦，就是狞兽的手段了。 但这种手段，对姜山不起作用。他只是察觉到一种诡异气氛，心中有如烈阳，却并不恐惧。 先天人族没有弱点，心灵与身体同等强大、坚固！ “我还道是成唐派来追杀的人到了。”他说着，一把便将手里的狞兽捏死了。 狞兽一死，这边被他胳膊压得快要喘不过气的狰兽便发出几声哀嚎，竟不等姜山下杀手，就自死去。 姜山都愣了下。 仲玉道：“狰狞相生，从不独活。狰死则狞死，狞死则狰死。” 姜山切换回了原身。 仲玉正吃力的把狞兽那如豹子一般大小的身躯拖过来，一边说：“狞兽操纵恐惧，食之可以无惧。” 狞兽有操纵恐惧的力量，吃了它的肉，心中就不会再有恐惧！ 姜山把狰兽庞大的身躯也拖过来：“那狰兽呢，吃了怎样？” 仲玉说：“狰兽凶暴，食之增凶性，可以用来培养战士。” 说着，仲玉在怀里摸了下，摸出来一只巴掌大小的丝囊，将它递给姜山：“这是乾坤袋，送给你。” 姜山一怔。 仲玉说：“我只要吃一块狞兽的肉。” 姜山这才点点头，伸手接过乾坤袋。 仲玉说：“用心感应即可。” 姜山应之将注意力集中在乾坤袋上，立刻便感应到这个巴掌大小的袋子里，有一方约莫百丈方圆的空间。 将袋子挂好，姜山目光落在狰狞二兽的尸体上，终于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先天人族本能生长的需求，提醒他，这两头异兽，食之可以促进成长。 很香！ 比黄金更香一百倍！ 当下便拔了两头畜生的皮，解了筋、肉、骨骼、内脏，分门别类装进乾坤袋中；留出两块，与仲玉分了。 “异兽的血肉十分坚固，普通的火焰对它没用，寻常刀剑也无法将之割裂。”仲玉不知哪里取出来一把三寸长的玉刀，将手里的肉切割成条状，然后生吞了下去。 “而且越是新鲜的肉，效果越好。烹熟了的反而不佳。” 姜山见状，自无犹疑；抓起一大块血淋淋的肉，放入口中，却发现出乎意料的清香、甜美，没有一丝腥臭气！ 当下牙齿开合，狼吞虎咽，一口气吃掉了上百斤狰兽的肉——至于狞兽，因为体型太小，而且吃一块就能让人不恐惧，姜山便只吃了一小块。 他打算把狞兽的肉仔细留着，可以让人无惧的特性，以后必定有用。 吃了狰狞的肉，又休息了两个小时，天边终于跳出了一线明光，黎明已至。 第46章 昆吾之野 昆吾之野，意思是一片名叫昆吾的沃野平原。 这里土地肥沃，物产丰富，本应是个安居乐业之所。 但战争摧毁了它。 几个月前，成唐的军队从北方打过来，昆吾之野无险可守，昆吾国据都城勉强挡了两个月，终于战败，遭致亡国。 而这片原本平安祥和的沃野，被战争的铁蹄践踏，生活在平原上的昆吾国民或被杀，或被捕为奴隶。 如今几是一片废墟。 上午时，姜山带着仲玉来到了昆吾之野与章莪之山交接处；便先寻了个山洞，安置仲玉，约定天黑之前必归，姜山这才进入昆吾之野。 昆吾之野平坦广袤，一望无垠。 姜山借着一些低矮草木的遮掩，迅速深入，一些村庄的废墟，渐渐出现在眼帘里。 死尸、白骨，越来越多。 战斗留下的大大小小的战场，也越来越多。 中午，在经过一片村庄废墟的时候，姜山发现了活人的踪迹。 然后在村庄深处的一座地窖里，找到了他们。 两个小孩。 一男一女，女孩约莫十一二岁，男孩约莫六七岁，都是面黄肌瘦、皮包骨头。 看到姜山，两个孩子吓得瑟瑟发抖。 “不要害怕。”姜山跳下地窖，没有贸然接近，而说：“我不是成唐的士兵。” 两个孩子瑟缩在角落，听到这话，小心翼翼抬起头，观察姜山，发现他好像真不是士兵，这才稍稍放松了些许。 女孩怯生生说：“你是谁？” 姜山心头一转，道：“我姜山，昆吾国的贵族。” 女孩道：“昆吾还有贵族么？” 姜山道：“侥幸逃脱性命。” 说着慢慢近前，在两个孩子面前坐下来，说：“你们呢？” 女孩紧紧的抱着小男孩，略带紧张的望着他，往后缩了缩，低声道：“我和小弟出去拾柴，没有被他们抓住.可是爹爹和娘亲.” 已是抽泣起来。 在成唐的军队抓捕奴隶的时候，这两个孩子正好不在村中，侥幸逃过一劫。但他们的父母亲人、村庄的村民，却全都被抓走了，或是被杀掉了。 她们年纪还小，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藏身在地窖之中；因为成唐的军队把村庄的物资几乎搜刮干净，这些天吃的东西越来越少，姐弟两个已经快要活不下去了。 “你们叫什么名字？”姜山和声和气的问道。 女孩说：“我叫芷，弟弟叫石。” 姐弟俩只是野人，没有姓氏，只有名字；但姐姐的名字很好听，叫芷。芷兰之香，寓意美好。 弟弟名叫石，石头的石。他们的父母希望他像石头一样坚固、顽强。 “您是贵族，您能救救我们吗？”芷抿着干涸裂开的嘴唇，枯黄的脸上充满了希冀。 姜山闻言，心中一叹。 他没说话，只是从乾坤袋里取了一块带着血的狰兽肉，撕成小条，递给姐弟俩，说：“先吃点东西。” 看着姐弟俩狼吞虎咽，各自吃掉一条兽肉，姜山才道：“昆吾城距离这里有多远？” 吃了狰兽的肉，姐弟俩的脸上，很快有了一丝血色；便连胆子，也一下子大了许多。 芷说：“我不知道.我只记得爹爹以前去昆吾城，早上出发，经过两个日落才能回到家。” 姜山心下了然。 一个普通人，第一天早上出发，要第三天才能回来；稍作计算，便知道昆吾城距离这里，已经不远——对姜山而言。 芷说：“伱要去昆吾城吗？” 姜山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想知道，成唐的军队，现在是什么情况。” 芷摇头，说：“我不知道。” 却又说：“就是.十几天前，好像有很多很多人从村外的路上经过。我和石不敢出去，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姜山一听，暗道一声‘意外收获’。 心下盘算之余，姜山沉吟道：“我要去昆吾城看看，你们有什么打算？” 姐弟俩都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他们没有主意，不知道要做什么，该做什么，能做什么。 姜山想了想，道：“你们留在这里，等着我回来，我看看有没有办法给你们安排。” 便留了些吃的——狰兽的肉不能留给他们，当场吃了还好，就怕留着引来其他野兽的觊觎，反害了这对姐弟，倒不是姜山不舍得。 就留了一条鹿腿，让他们省着吃。姜山的食物也不多，这还是早上从章莪之山出来，碰巧打到的一只鹿吃剩下的。 叮嘱姐弟两个好好藏着，姜山离开了这座村庄。 到村庄外，见路上果然层层叠叠都是脚印、车辙痕迹，即使过了十几天，依然还清晰可见。 ——为了隐藏行迹，姜山没走过大路。要不是芷告诉他十多天许多人从路上经过，姜山还真会忽略掉这些信息。 思索了片刻，姜山心中隐隐有些猜测；半晌按在心底，即迅速往昆吾城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