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啦,”白苏拿起他的帕子蹭干净脸上的泪珠,朝一脸担忧的连城璧灿烂地笑起来,“我只是,只是觉得大漠的落日太好看了,就,就很感动。” 连城璧安下心来,弹了弹她的额头,微笑:“几时你也如此多愁善感了。” “就不许我做伤春悲秋一回的淑女?”白苏摸了摸被他弹得有点痛的额头,故作生气道。 他轻轻笑起来,仿佛是不经意一般地拉住她的手,道:“走吧,烤肉已经好了。” 太阳下山了,月亮和星星成为了天空的主宰。在深蓝的夜空下,几人围着一堆篝火,烤着滋滋冒油的牛羊肉,不远处,三头拴在树干上的骆驼正安静地嚼着树叶。 见着白苏过来,莫陌笑眯眯地说:“顾姑娘,赶紧的,最好的羊肉给你留着呢!” “是吗,”白苏笑道,“可我就想要你手上这块。” 莫陌故作紧张地护住手上刚烤好的一大块肉,道:“别呀,最好的那块在姓易的那家伙手上呢!” “说我什么?”易双的声音从莫陌背后冷冷传出。 莫陌摊手,无辜道:“没什么。” 易双哼了一声,将手中提着的四个酒瓶里的两个分别扔了出去,连城璧和萧十一郎各自接住一个,莫陌一看没有他的,连忙回头讨好易双,眼睛死死盯着易双手里剩下的两个酒瓶不放。 白苏坐在火边,惬意地啃着一串羊肉,看着那两个男人和两个还没有成为男人的少年在一起拼酒。 萧十一郎喝酒的方式很特别,他不是“喝”,而是“倒”,脖子一仰,半瓶酒就干干净净都入了他的喉咙,一滴也没有洒。而连城璧喝酒,宛如饮水一般,慢悠悠地对着酒瓶口,不紧不慢地喝着,奇怪的是,就这样的喝法,他喝酒的速度竟然也不比萧十一郎慢多少。 萧十一郎心情不错。他不喜欢一个人喝闷酒,因为自己跟自己喝酒实在无聊得很。今天,不仅有人陪着他一起喝酒,还有大块的牛羊肉可以吃,大漠的夜晚有人陪着他过。令他高兴的,还有身边这个少年喝酒的劲头。 “听说你是大盗。”一瓶已空,连城璧拿起一串烤好的肉,忽然道。 萧十一郎笑了:“我以为萧十一郎这个名字足够臭名昭著。” 连城璧却叹气:“你恐怕是我见过的最穷的大盗了。”萧十一郎这身行头,怕是很久没有更换过了,放到当铺去当,估计都换不了一两银子。 萧十一郎从他的话中听出调侃的意味,便道:“听说你是无垢山庄的人。” 连城璧微笑:“我的名气不如你。” 萧十一郎也笑:“你怕是我见过最寒酸最没排场的世家子弟。”无垢山庄有多么富,没有人知道,但大家都知道它很有钱。而它的继承人,就那么一身布衣,席地坐在火堆旁边同一个大盗一起吃肉喝酒,身边一个仆从都没有。 “那不是很好。”连城璧递给萧十一郎一只羊腿,轻轻一笑。 萧十一郎接过那只肥得流油的羊腿,也笑了。这一次的笑,不光是在眼里,脸上的每一寸地方,都布满笑意。他是真的很愉悦,作为一个名声很响的大盗,有人不在乎他的身份,乐意和他一起喝酒吃肉,对他而言,就是意外之喜。 温暖明媚的火光中,两个人不多的交谈,会意的微笑,看起来那么平静美好。白苏偏头,看向另一侧同易双滔滔不绝说着什么的莫陌,忍不住笑了。 她突然,就很想听点音乐。 于是,她拉了拉连城璧的衣袖,嫣然一笑:“城壁,吹一曲吧,什么都好。” 连城璧微微低头看向白苏,橘黄色的火焰映衬着她的脸,红红的,脸上绽开的笑容温婉安宁,眸子里的水光轻波一样荡漾,明亮而有生气。他看着她,心思忽然变得很软,轻轻回道:“好。” 他拿出那只骨埙,这一次,吹的是《阳关三叠》。 幽幽的埙声回荡在大漠的夜空上,苍茫悠远。 莫陌停止了说话,侧耳听着埙曲,灌下了一口酒。 易双仰头看着天上缓缓流动的银河,目光深远。 萧十一郎闭眼听着曲子,顺手在酒瓶上敲起了节拍。 白苏望着连城璧握埙的手,浅浅笑着。 一曲终。篝火旁的五人都默然无言,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 这时,白苏皱眉道:“不喜欢,太悲了,换一个。” “你刚刚不是说,什么都行?”连城璧看着她蹙眉的模样,问道。 眼看她就要上来揪他的衣领,连城璧微微一笑,再次按住了埙孔,吹起了稍微欢快些的《陶乡小调》。 埙吹出来的音乐,也不一定都那么悲伤。 正文 离别 后半夜,白苏靠在连城璧身上睡着了,那四人后来都说了些什么,她并不清楚。不过她这一夜所做的梦,很甜很美好。 第二天她睁开眼,坐起拿开身上盖着的毡毯,发现萧十一郎已经重新披上了披风,带上了斗笠。 “你要走了?”白苏问。 萧十一郎回头,看了一眼问他话的少女,笑着点了点头。 “不同我们一起去沙州城?”白苏又问。 萧十一郎道:“有缘,还会再见。” 白苏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的确会再见。 萧十一郎朝站在他身边的连城璧点头示意,又向易双和莫陌挥了挥手,然后往与沙州城不相同的方向走去。 然后,他又哼起了那首关外的牧歌,歌声连同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漫漫黄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