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弟最近经常见她,每次都态度和蔼,耐心又足,陈娇因此便比较敢说话,已经婉转隐晦的说过好几次,自己如今乐居长门,对现状很满意,能够在长门宫中平安终老,就是此生最大的心愿了。niaoshuw.com 刘彻又不傻,自己现在对他的后宫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应该心里也有些数才对。 事发突然,一点准备都没有,陈娇主仆只好先老实待着,静观其变。 之后的事实再一次验证了陈娇最信奉的一句人生哲理——‘生活不如想象中那么好,也不会像想象中那么坏。’ 看样子刘彻果然是没有立时便相信她在后宫中行巫蛊邪术,想要害人。但也没有立刻就无罪释放她的意思。 等到晚间就有陛下派的内侍一趟趟给送来各色用品,汤水膳食,水果点心,床帐锦被,水盆手巾,熏香炉……凡是能想得到的东西,一应俱全,送东西的侍从来来往往,川流不息了半晚上。 陈娇,芙琴,芙楠,还有那两个小内监也插不上手,干坐一旁,眼睁睁的看着一伙人忙忙碌碌的将一个原本只摆放了些案几笔墨,专供人抄写东西的宫室迅速布置成了一间床帐齐全,暖榻香屏,可以供人居住的地方。 最后那领头的内监看看都收拾好了,就上前来向陈娇施了一礼,“娘娘请先歇息,我留两个内监在门外伺候着,这里准备得仓促了些,若还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您就告诉他们,一定会尽快给您送来。” 陈娇和两个侍女对望几眼,这是什么意思,还挺客气,这是打算让咱们在这个地方住下了不成! “这里准备得已经挺周到,今晚休息应该不成问题。”陈娇斟酌着还是问了一下,“不过,陛下只让你们送东西来了吗?还有什么其他吩咐没有?” 那内侍恭恭敬敬的回道,“陛下今日很忙,只是抽空吩咐让给娘娘送东西来,另外命我们一定要照顾好了娘娘,衣食用度都不能缺,其它便没说什么了。” 到第二日早间,门外看守的侍卫们神色间也恭敬了许多,大概是看出苗头不对了,陛下这么照顾,那这位前皇后只怕不一定会被治罪。客客气气的请娘娘要是屋中待得闷了就出来走走,他们后退个几十丈,散开在周围,只要娘娘别走出了他们围住的这块地方就行。 陈娇一看,这是个要被软禁的架势啊。 想来密谋要咒死皇后实在是一件大案,不是一两天能轻易裁断的,在没有查清楚之前,她们怕是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了。 陈娇无奈之下,只得耐下心来等结果。日间无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把芙琴,芙楠,两个内监抓过来一起‘分析案情’。 纸笔都是现成的,命他们每人都务须想出几个疑点来,一条条录写出来,大家一起挨个分析。 分析到最后,几人得出一致结论:这间宫室并不是她们常用的,最近也就是白日里来过那么几次,其他时间就是几个小黄门在里面抄书,并没有专人看管。若是有心人想在屋里藏点东西,那真是每天都有一百次的机会。 陈娇干脆扔开毛笔和记录各条分析内容的一块大丝绢,“这其实是挺明显的事情,我们也不用多费心想了,这最主要是要看主审者的意思,他想我没事就能脱罪;他想借这个机会打压我,这罪名就很难洗脱。” 芙琴满脸的担忧,“娘娘,你的意思是?” 陈娇叹气,拉长声音道,“我是说,这事情最后结果会如何,全都得仰仗陛下的意思了。” 话音刚落,就有人问道,“阿娇在说什么,什么事要仰仗朕?”却是刘彻终于露面了。 陈娇急忙起身见驾。 刘彻的脸色看着还好,比较平和没什么不喜或是怒气,坐下之后看着阿娇又问道,“阿娇刚才说到什么事要仰仗朕。” 陈娇心道你明知故问,我现在人都被你软禁在这里,还能有什么事要仰仗你。摸摸头发,想先说两句场面话,然后再探探表弟的口风,“昨日……的事情,唉,我听他们说陛下昨日忙得很,却又忽然闹出了这么一件事,惹陛下烦心了。” 刘彻有些玩味,“阿娇啊,朕今日才发现你竟是很有些大将之风,临危不惧,如此沉得住气。昨日才被皇后带人搜出你行巫蛊之术的证据,现在你竟一点都不怕的吗?” 陈娇扪心自问,从昨日到现在,她还真是没有觉得很害怕紧张,想一想认真答道,“子曰:‘吾未见刚者。’或对曰:‘申枨。’子曰:‘枨也欲,焉得刚?’” “嗯?”刘彻被她忽然掉书袋说得莫名其妙,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陈娇自然借机再表表态,“陛下,正所谓无欲则刚,我清心静居了这几年,已经看淡了很多事,如今对这些后宫中的荣宠富贵都再无所求,自然就不怕这些拙劣的陷害伎俩。” “再无所求?你难道打算从今后永远居住在长门宫中,清静自在,连朕也不用再放在心上了吗!” 表弟这么质问,陈娇顿时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得不太对劲。 陛下是什么人啊,他不要别人可以,别人不把他放在心上那可也太不敬了,赶紧补救,“怎么会,我和陛下自小一起长大,亲近不比他人,怎会不放在心上。只是陛下贵为天子,我如今的身份又已经不适宜多张扬,因此只能日日在长门宫中为陛下和我大汉祈福。这些年旁观着陛下叱咤于朝堂之上,处事英明果敢,一路开疆拓土,建辉煌功业,创一代盛世,我心中真是喜慰赞叹之极。常常都要拜谢先祖,让我大汉皇朝中出了陛下这样一位明君。” 芙琴和芙楠在陈娇身后悄悄对望一眼,均对自家娘娘甜言蜜语的水平大为敬佩,一起安心了不少。 刘彻果然露出了笑脸,“阿娇不但有大将之风,还能言会道,谀词如潮。” 陈娇也觉得自己一着急,说得夸张了,很有些肉麻之嫌,跟着不好意思笑笑。这一笑,气氛立时轻松,看来表弟确实是没把这件陷害她的巫蛊案太当回事。 问道,“陛下想如何处置此事?” 刘彻道,“朕已命人去彻查,此事终究牵涉较大,没查清楚之前,只好委屈阿娇你暂时先住在这里,不可随意外出了。” 78逃不开的巫蛊(下) “唉,芙楠,芙楠!”陈娇唉声叹气的叫她的大宫女。 “来了,来了,娘娘,你要干什么。”外面闻声迅速跑进来一个,不过不是芙楠,是芙琴。 陈娇闲得没事乱挑剔,“我不要你,我要找芙楠。” 芙琴瞪瞪眼睛,“我的好娘娘,你这个时候还有心思挑三拣四的,芙楠正忙着呢,只有我一人,你用不用吧。” 陈娇郁闷,“臭芙琴,都这个时候了还不态度温柔点,安慰安慰你家娘娘我。” 芙琴也忙得要死,实在没空多去抚慰她,转头又出去了,“娘娘,我就在门外收拾东西,你有吩咐就大声点喊我。” “臭芙琴,这么没耐心。” 陈娇其实是最想骂臭表弟的,不过只怕隔墙有耳,这巫蛊事件未平,再被抓出个背后辱骂陛下的罪名来,可实在是不划算之极,因此强行忍住了,没有呈口舌之快。 她们此时已经被刘彻从天禄阁旁的那间小宫室迁到了清凉殿中暂住。除了不能随意出宫,其它就没什么管制,连四周看守的侍卫都撤了。 陈娇的那一套皇后等级的衣食用度也被刘彻下命都原样搬到清凉殿来,顿时将芙琴和芙楠折腾得手忙脚乱。偏她们娘娘还一点不让人省心,不但不肯去向陛下多要些人手来帮忙,还不停的给她们添乱。 陈娇是心里比较的烦,她又一时想不出该怎么办才好,反正是不能在清凉殿中再大张旗鼓的又搞出一套皇后的起居排场来。 她可不想再在后宫中继续招人嫉恨,无故树敌了。 “芙琴,芙琴,快进来,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先别管它们了。” 芙琴无可奈何的又进来,“娘娘,你想开啦,这总算是能看上我,不再一心一意的非得找芙楠来?” 陈娇拍她一下,将她拉近了低声道,“芙琴啊,我心里有点乱,想要找人说说话的,芙楠不是比较稳重嘛。算了,你也一样。” 芙琴耸耸肩,“娘娘想说什么?” 陈娇在她耳边道,“我怕母亲担心,过两日就去和陛下说说,让他把我母亲召进宫来看看我。到时候你或者是芙楠随便哪一个,找借口跟着我母亲一起出宫去。” 芙琴一惊,“娘娘,你想要干什么?” 陈娇收起了刚才那一副百无聊赖的嘴脸,正色道,“去帮我出宫做些安排。此事重大,一定要仔细谨慎,千万不能出错,娘娘我今后的身家性命可都在你们的手上了。” 芙琴捂着嘴,睁大眼睛四周看了一圈,确定周围没什么人,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娘娘,你,你,你想干什么?前日那事闹得如此凶险,万幸陛下现在对你十分有心,加意宽容,现在说是在彻查,你不得随意出入,可是这般待遇,比卫皇后都不差,你还不小心老实的待着。我估计现在这个样子,窦太主不但不会担心,怕还要认为娘娘你这是因祸得福了才对,只等此事一了,娘娘你就可以顺势留在宫中了。我们知道娘娘你的心思,是不愿留在后宫的,可是你也看看形势啊,最起码,也等这段风波过去了再说。” 陈娇道,“我知道,我现在就是要做些准备啊。”附在芙琴耳旁道,“我怀疑这次的事情是陛下有意纵容的。” 芙琴,“啊?” 陈娇道,“你想啊,宫中的守备严密,天禄阁旁的那一处地方又是陛下派人给准备的,我们不在时,在那里看守着的不就是陛下的人吗,若是有谁起意想要做手脚,又一下子就做成功了,那九成是因为陛下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没有多管。” 芙琴又,“啊?” 陈娇气,“你傻掉了,怎么说什么都是‘啊’,平时不是挺机灵的嘛!” 芙琴拍拍胸口,“唉,我一时搞不明白嘛。可是,陛下为什么要纵容人陷害你呢,娘娘你最近得罪他了?应该没有才是。况且那也不至于,陛下生你气那就直接降旨斥责不是更省事。” 陈娇咬牙气愤,“我昨天想了一晚上,今早才醒悟过来。你说的不错,我还真有可能得罪他了,不过不是直言顶撞,所以陛下为着自己的颜面着想,不能明着降罪。哼,就来了这么一招阴损的,以为我看不出!也不想想,他五岁时想在太皇太后的宫中瞎捣乱都是被我先抓住的。那以后,我又花了十多年的心血细细琢磨他会如何干坏事。都这么多年了,他做的那些军国大事我不好乱说,这些小伎俩本娘娘心里还是有点数的!” 芙楠晕头转向的找不着北,颤巍巍的道,“琢磨陛下如何干坏事?小声点吧娘娘,什么坏事啊!” “背着我找女人呗,还能有什么!怎么你连这个都忘了。” “哦。”芙琴终于领悟。“那娘娘你现在想怎么办呢?” ………… 陈娇为了保险起见,花了大半日的时间,将两个心腹侍女都仔细嘱咐了一遍,心想回头母亲带谁出宫都行。 口干舌燥的到了午后,睡了一觉起来还是觉得嗓子冒烟,看来是话说太多了,于是命人去煮点百合蜂蜜梨水来当下午点心,顺便润润嗓子。身体是最大的本钱,即便是在非常时期,保养大计也一毫不能疏忽。 不一时蜂蜜梨水就送来了,同来的还有脸色黑沉沉的英俊少年一名。 陈娇没想到霍去病这般受刘彻和卫皇后的疼爱,在后宫中也可以自由来去,来见自己这正有‘案子’在身的人都不避讳,“你怎么来?快来坐。” 霍去病也不客气,直接过去跪坐在她面前,开门见山,“你真的想害我姨母?” 陈娇觉得他火气有点大,命人也给盛一盏梨水来降降火,反问道,“你以为呢,我害了你姨母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霍去病盯着她的脸,“自然有大好处,你本来身份尊贵,如若想回后宫,当然想要我姨母给你让位子。” 陈娇对他不用像对刘彻那么谨慎客气,这时心情正不好,被这么一顶撞顿时也竖起眉毛,“我还以为霍公子精明干练,年少有为,是难得的聪明人,原来也不过如此。你将来带大军上阵杀敌时也这般偏信盲从可如何是好,我大汉万千将士的性命可都是在你的一念之间呢!” 霍去病被她一凶,脸色倒缓和下来了,“我是觉得奇怪,所以才来问你。” 陈娇觉得这些后宫里的事情和他这个年纪的少年细说仿佛是有些不妥,“你年纪太小,有些事不方便说,反正我是被人陷害的,从没起过要害卫皇后的心思,信不信随你。” 霍去病不满,“又说我小,夫人别总是这么说话,明明挺年轻漂亮一个人,搞得这般老气横秋做什么,不就是我姑母和后宫几位宠妃都有皇子,你一个都没有吗,这有什么不好对我说的,我也在想呢,你这样做,就算……也不稳妥,陛下他总要以子嗣为重的。” 陈娇轻轻敲敲额头,看来自己是多虑了,十几岁的少年都可以娶妻生子的,便接着解释道,“而且,退一万步说,就算我想要害人,那也不会去用巫蛊这种手段的。巫蛊罪之所以会被人说得那么可怕,主要是因为它虚幻莫测,说不清道不明,你说它有多严重,它就有多严重,实乃历朝历代陷害栽赃之必用手段,所以才会被渲染得这般罪大恶极。其实你见过几个真用蛊术害死人的?这都是些装神弄鬼的无稽之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