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儿自衣橱中取了衣衫,放在桌上,柔声道:"少夫人先沐浴暖下身子,我去帮你煮些姜茶。"言罢,关好门退了出去。 叶结蔓此刻静坐了会,冻得愈发厉害。虽是chun日,晚间却还是难免有些寒气。加上方才池水冰凉,即便裹着被褥身子都轻颤着。叶结蔓若是照到镜子,怕是也要被自己发白的唇吓一跳。她见门关严实了,才松了身上被褥,开始颤着手指去抽衣带。平日里熟练无比的宽衣,如今因着寒意,竟也进行得格外艰难。 好不容易终于脱去外衫,耳边忽然响起纪西舞清傲的声音:"可需要我搭个手帮忙脱?" 叶结蔓手上动作一顿,猛地往声音方向处望去,便见纪西舞不知何时已经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房间里,此刻正抱着双手半个身子靠在门边,唇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直勾勾地望着她。叶结蔓只觉心尖跟着微微一颤,暗暗深吸了口气,努力保持声音的平稳,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纪西舞上下打量了叶结蔓一眼,感慨道,"真是láng狈。" 叶结蔓抿紧了唇角,沉默半晌,方声音沙哑道:"你救的我?" "自然。" "你为何会在那里?" 纪西舞无声地笑了笑:"路过,凑巧罢了。" 叶结蔓紧紧盯着纪西舞,秀眉皱起来:"为何救我?" 见到叶结蔓认真的神色,纪西舞脸上神色倒轻松得很,似乎对于眼前女子的láng狈状态很是满意,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直起身缓步往叶结蔓走去。待在对方面前站定,才缓缓道:"怎么?你觉得我难道不该救你吗?"顿了顿,纪西舞轻笑一声,眼底多了些促狭,"你死了可不行。无论如何,我们也是拜过堂结了冥婚的。是罢,我的娘子?" 叶结蔓却没有理会对方的揶揄,神色严肃地望着她。此刻纪西舞眼中的血色已经不像在水底那般布满整个眼睛,看起来也稍微不骇人些。纪西舞又扫了叶结蔓一眼,转开身子往桌边走去,丢下话来:"你要是再傻站着不洗,热水都凉了。" 片刻,身后却传来对方应声:"你是担心我死了,没人帮你,是么?" 纪西舞并没有反驳,在桌旁坐下来,给自己悠然地倒了杯水:"是又如何?"纪西舞并不担心叶结蔓觉得愤怒。虽不过相处一日,但眼前这个浑身湿透的女子并不难摸透。出声平民,性子温婉,就算知道自己有目的才救她,心底却还是明了欠自己一个人情这件事。 果然,叶结蔓沉默了会,道:"这个人情,我自会想其他办法还你。" "噢?其他办法?怎么还?"纪西舞低头小抿了一口茶水,低声道,"水都有些凉了,得让她们上些热的来。"说着,她才抬起头望向叶结蔓,脸上笑意不变,一字一句道,"我牺牲可是很大的。要不是我用嘴堵住你外泄流逝的人的生气,怕是早被那黑白无常勾魂走了。" 话音落在房间里,惊得叶结蔓身子微微一个趔趄,忙伸手撑在了木桶边缘,才堪堪稳了住。那脸上却是完全褪尽了血色。 第14章 闷亏都吃饱了 纪西舞瞥见叶结蔓的反应,唇角笑意更浓,拂了拂身上白衣,漫不经心道:"这般惊讶作甚?" "你……"叶结蔓的话语堵着,几乎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水里场景依稀浮现,处处渗透着难以描述的诡谲。叶结蔓不敢想象,自己竟然……竟然会被一个女鬼……即便再如何说是为了救自己,她仍旧难以平复心中震撼。要知道,这"占便宜"的还不是个正常的女人,而是个一日前溺死在水里的女鬼。念及此,叶结蔓只觉得一颗心都要沉到了底。 纪西舞虽低头饮着茶,余光却偶尔落在叶结蔓身上。见到她一副有苦吐不出的为难脸色,倒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半晌,见叶结蔓怔在原地,方抬了抬下颔,示意了下木桶,道:"再不洗水可就凉了。" 叶结蔓咬了咬唇,面有犹豫,望了一眼纪西舞。纪西舞对上她的视线,明白她的意思,却只是无谓地笑了笑:"都是女子,你介意什么?而且我不过是个鬼,你当看不见就是了。" 怎么可能当看不见?叶结蔓在心底嘀咕一句,却也知道想使唤对方挪脚走开简直不可能。而身上贴着的湿衣服还在不断传来阵阵寒意,弄得叶结蔓头脑也有些昏昏沉沉。念及如对方所言彼此的确皆是女子,也无甚好顾虑。无奈之下,叶结蔓只得转过身子,背对着纪西舞,眼不见为净,一咬牙,扯开自己的亵衣,飞快地跨进了木桶里的热水之中。 白皙的女子身体在空气里一晃而过,随即轻微的水声响起,伴随着纪西舞的一声轻笑,似乎面对叶结蔓窘迫的模样十分喜闻乐见。她虽一句话都没有开口,叶结蔓却已经微微红了脸,偏过头去尽量不让自己去看她,以免徒增自己的为难。然而叶结蔓却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有意无意地落在自己身上,挥散不去。 热水氤氲开叶结蔓的面容,水面浮起青丝几缕,搭在jing致的锁骨之上。暖意自四肢百骸重新传开,叶结蔓这才觉得自己整个人好似都活了过来。前一刻死亡的yin影还沉甸甸压在自己头顶,让她觉得惶恐。而今晚这一切的发生,处处都带着古怪。叶结蔓水里的手缓缓抚上自己的后背处,轻轻一按,便觉得一阵酸疼,怕是起了淤血。彼时的撞击感那样真实,也是如此,自己才会摔入池中。然而撞向自己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如果真的有,为何舒儿却说什么都没有看到呢? 正在思虑这些,叶结蔓突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当即偏过头来,将目光投向端坐在桌旁的纪西舞,低声道:"你方才既然救了我,为何之后我醒来又没了影?" 纪西舞听到叶结蔓的问题,无声地勾了勾唇角,手里的杯子轻轻转过,半晌,才直视向叶结蔓。她并未回答对方问题,而是缓缓道:"你可知道你是如何落的水?" 听到纪西舞的话,叶结蔓神色微微一凝,片刻后轻轻摇了摇头:"我只感觉背后被重重撞了一下。然而问起舒儿,她说夜色太黑,加上见我落水心绪焦虑,并不曾注意。" 纪西舞的目光通透,似是对这个结果了然,片刻后才薄唇轻启,又道:"不知道么?果然。"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叶结蔓本就觉得今晚这桩事古怪得很,此刻见纪西舞这般神情,也猜到了事情并不简单,又疑惑为何舒儿不与她说明。难道对方故意瞒着她?可是……为什么?怕得罪了谁吗? "我说过,我知道的自然比你多。"纪西舞话语带着几分讥诮,"这裴家大府上上下下,利益牵扯一环扣一环。瞧见舒儿那神情,我就猜到她不会告诉你缘由。不瞒你说,当时救下你之后,我便去探查了些事情。当然,我是个生意人,这些都是我手上的筹码,现在不会立即告诉你。"纪西舞的声音缓了缓,瞥见叶结蔓脸色有些不好看,语气里反而带上了几分愉悦,"不过你也放心,你的命,我还是会暂且替你保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