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空空dàngdàng的豪华公寓放着他的衣服他的照片他的一切,可是能算他的家么?如果算的话,为什么他一丁点也不想回到那里? 父母在的地方就是家么?可是为什么他只要想起和他们住在一起,仿佛下一秒就会绝望到窒息? 一天之中,沈轻唐最不喜欢的就是深夜。 深夜寂静,人人都会陷入梦乡。 可沈轻唐躺在chuáng上,什么样的办法都试过一圈,嘴里数了快一千只羊,锅里煮了几百只饺子,想睡觉的念头转过无数次,却始终也没有办法睡着。 睡觉这件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自然而然的事,对他来说却比登天还要难。 更要命的是,疗养中心在医院顶楼,不知道是不是房顶年久失修漏水,沈轻唐躺在chuáng上,总是能听见水滴声。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恼人的滴水声在寂静的深夜格外清晰,沈轻唐烦躁地翻了个身,狠狠把头埋在枕头里,那声音却愈发清晰,像在耳边徘徊不停的蚊子,无论怎么驱赶也不离开。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到底是哪里在滴水? 沈轻唐受不了了,猛地坐了起来,掀开了雪白的被子,走下了chuáng。 他走到哪里,水声就跟到哪里。 沈轻唐举着手机照着地板,沿着墙角一点点查看,却始终没有看到一滴水滴。 “奇怪了,这声音到底是哪里传来的?” 沈轻唐缓缓推开了病房的大门。 疗养中心晚上不算忙,门外只坐了一个年约四十岁左右,晕晕乎乎打盹的护士。她看起来累得狠了,头一点一点地,眼看就要睡着了。 沈轻唐轻手轻脚走了出来。 医院长廊雪白,一眼望去无边际,尽头仿佛隐匿在无边的黑暗里。 第46章 小螺号(三) 雪白的走廊两侧闪着明亮的灯,一扇扇淡huáng色的门上装着一小块透明玻璃,因为无人的病房而显出深邃的黑暗。 沈轻唐循着水滴声往前走,每经过一扇门,眼角余光都不自主地从那黑暗的玻璃上扫过。 人类所有的恐惧,据说都来源于未知。 黑暗是未知,安静是未知,水声也是未知。 可他自己,已经连死都不怕了,又还怕什么未知? 沈轻唐停下脚步,偏过头来凝视黑色玻璃中的倒影。他棱角分明的脸颊,在无数次修补和润色中日趋完美,却变得一天比一天陌生。 水滴声像是从走廊尽头传来。 沈轻唐踏着侧墙上洒下的灯光,推开了长长走廊的防火门。 眼前是一处小小的天井,一条又黑又旧的消防梯从天井上方垂下,直通屋顶。 而沈轻唐的脚底下,渐渐积了一滩透明的水。 一股极淡的腥气从脚底下传来,像是刚刚下过bào雨的湖泊,水藻翻起,游鱼探出水面之后,能够被闻见的淡淡腥味。 “……从哪里来的水?” 他抬起头,天空中没有落雨。 可是一滴滴的水却顺着废旧的黑色梯子落了下来,在他脚下的积水上泛起小圈涟漪。 月亮真圆真亮,透过小小天井的四方dòng口,沈轻唐能看到小半轮圆月,氤氲的微光像在散发出无穷的勾魂魅力。 他想了想,gān脆伸出手抓住滑腻的旧梯子,脚蹬在墙上略一用力就扒在了梯子上,一步步朝楼顶爬去。 水不再往下滴,他从天井的dòng口探出半个身子,看到了整栋医院,七层的楼顶。 沈轻唐找到滴水的原因了。 楼顶上方放着一个巨大的灰色水箱,足有一人高。铁皮表面凹凸不平,锈迹斑斑,像一个淘汰多年的牛奶罐,被四根又短又粗的支架撑在楼顶正中。那水箱年久失修,下面不知何时开始积了巨大的一滩水,足有两三厘米深。 积水像是已经聚集了很长一段时间。大片深绿色的水藻从水箱的支架底下蔓延,像一块颜色深浅不一形状千奇百怪的地毯,铺在整栋医院楼顶的正中央。 沈轻唐本能地反感,略往后退了一步。 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灰色的牛奶罐一般的巨大水箱里却突然传出一个微弱的声音。 “救……救……我……” 声音虽然小,但是在寂静的夜空中却十分清晰。 不仅清晰,甚至有几分说不出道不明的熟悉,像曾经在哪里听见过似的。 沈轻唐吓了一跳,下意识出声:“谁?谁在那儿?” 没有人回答,水箱里却传出踢打和拍水的声音,像是溺水的人在做最后的挣扎。 有人溺水了! 沈轻唐脑子一片空白,理智还没反应过来,两条腿却已本能地做出了选择,踏过地上大片积水走到了水箱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