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节目开播还有一段时间，一般这个时候，温迎会在休息室里练练声开开嗓，熟悉熟悉稿子。这个点，电视台里工作的同事仍然很多，但电台部门已经走了一大半同事。温迎把徐回舟带进过道，很快就吸引了其他同事的注意。因为刘主任一直关心温迎从楼下接人的情况，一直等在过道，听见消防通道那传来的脚步声，立刻走过来，看到温迎身边跟着的男人，眼睛倏地睁大。不知是谁先看到了温迎带着徐回舟进来，通知了其他同事。几个还留在办公室的女同事从门后钻出来，挤在门框看着温迎。温迎领着徐回舟，本想偷偷带着人去休息区。不想引来了这么多人关注。徐莹捧着保温杯，杯子里冒着热气，是她刚泡好的枸杞茶，从门内施施然走出来，在温迎两人经过自己的时候，笑眯眯地逗温迎：“小温，男朋友啊？”温迎哭笑不得，立刻否认：“不是的，徐莹姐。他是我的一个亲戚，有事来浮城，顺便来找我。”徐莹狐疑地打量徐回舟。徐回舟站在温迎身后，高大挺拔的个子极富存在感，抿着唇，表情单薄，五官立体清隽，按照娱乐圈的审美，头小面部折叠度很高，宽肩窄腰，比起一些超模都不遑多让。徐莹追内娱明星这么多年，都没见过这么优质长相的男艺人。她笑出声：“真的假的，小温，你们俩长得一点都不像啊。”“远房亲戚。”温迎尴尬地解释。徐回舟看了眼徐莹，点点头。温迎生怕他露馅，拉着他衣袖，想继续往休息区走。不想徐莹这会儿结束了工作，本就闲得慌，居然捧着保温杯跟了过来，双眼亮亮地，缠着徐回舟和温迎问：“小哥，你干什么的，是不是模特？小温啊，你这亲戚叫什么名字啊？”温迎不胜其扰，推开休息室的门，拽着徐回舟的袖子示意徐回舟先进屋，耐心地回答徐莹：“徐莹姐，他叫周淮许，是……”温迎看了眼徐回舟，正琢磨着怎么回答关于徐回舟的工作，就听见休息室内一个惊呼。《零点温度》的女编辑突然从沙发上站起来，捧着手机，看一眼徐回舟，再看一眼手机屏幕，惊讶地喊道：“你是这个模特吗？”说着，她把手机屏幕转了个面，对着徐回舟和温迎。屏幕上，徐回舟就穿着现在这身西装，一脸深沉地单手拿着大牌香水，另一手单手插兜，微微侧脸，站在该品牌的logo前，一副专业模特展示产品的姿态。“……”温迎走近半步盯着照片看了半天，又扭头看一眼徐回舟，眼里写满了“怎么回事”。徐回舟看到屏幕上那张照片，抿着唇眼眸深沉，没有说话。徐莹恍然大悟：“果然是模特啊！”“是，我是模特。”徐回舟从善如流，点头同意。温迎斜睨他一眼。行，在外的人设是自己给的。徐莹见想知道的八卦都知道了，到了她下班的点，也离开休息室准备下班。休息室内，就剩下温迎同节目的编辑和编导，和温迎、徐回舟两人。温迎简单介绍了一下徐回舟和同事们，拉着他坐到角落的小沙发上。她在手机上，很快就刷到了方才女编辑给她看的那条帖子。品牌官方的宣传图，在小红薯上发布，几张不同性别的俊男靓女手握该牌子不同的产品的一个宣传。配文“精致选择，精致人生”。有几个还是温迎耳熟能详的网红。该帖子已经点赞过万，一大半的评论都在夸第一张照片的男模太帅了。温迎看看第一张照片，再看一眼木着脸坐在自己身旁沉思的徐回舟。是很帅，只是他不存在这个世界而已。“你刚才的钱是这样赚来的？”温迎问。徐回舟别开眼，语气略显僵硬掩饰尴尬：“他硬要塞给我的。”温迎：“……”事实上，品牌方负责人只是看徐回舟帅，想邀请他参加活动，给个产品意思意思，但徐回舟一口咬定，只要现金。最后负责人咬咬牙，从活动经费里掏出了和香水等价的现金，拍了一张徐回舟的照片，直接放到了品牌官方账号上发布。没想到，一经发布，帖子热度就蹭蹭往上涨。负责人美滋滋地看自己达成了今天的宣传KPI，而此时的徐回舟早跑去找饭店吃饭了。徐回舟从不亏待自己，拿到现金就找了一家人均四百的西餐厅，慢悠悠吃完饭，才打的来到省电视台找温迎。是以他手上剩下的现金有零有整，剩得不多。听完他淡淡的解释，温迎：“……”在家靠脑子吃饭，在异时空靠脸吃饭。AB面世界两开花啊徐回舟。温迎：“你是不是想在这个世界成为大明星。”徐回舟拧着眉看她，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理喻的话：“怎么可能！”“还以为你很享受呢。”温迎嘀咕，“堂堂伟大的方舟科技创始人，为了七八百块钱出卖色相。你这是电子黑历史了，徐回舟。”徐回舟倒是心态坦然：“反正这里没人认识我。”温迎轻啧一声，翻了个白眼。沙发上的编辑和编导时不时找他们说话，温迎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休息室门被人推开，宋知予拎着一只小塑料袋进来，乍一看到屋内坐着这么多人，他愣了愣：“都在？”“嗯，小宋，夜宵啊？”编导放下手里的Pad，挑眉看他袋子。宋知予点点头，坐到沙发角落，从袋子里拿出一盒肉松小贝，抬头正想招呼大家分着吃，却一眼看到正对面坐着的温迎，以及她身边的陌生男人。一抹错愕从他脸上闪过，宋知予微不可察地抿了抿唇，把蛋糕盒子放在桌上，仿佛没看见徐回舟似的，问：“温迎姐，李师傅的肉松小贝，要吗？”李师傅的肉松小贝平日里都要排长队，温迎很馋这一口，但因为工作的关系，很少能真正排到。她双眼发亮，一蹦一跳跑过去拿了一块，美滋滋地问：“你怎么买到的？”“找的代购。”宋知予说着，不动声色看了眼坐在小沙发上的徐回舟，问温迎：“你朋友要吗？”温迎看了眼盒子里，还剩下四块肉松小贝，她回头看了眼徐回舟，徐回舟拧着眉摇头：“不爱吃。”“不用管他，我们自己吃就行。”温迎松了口气，笑着说道。宋知予点点头，余光瞥向徐回舟，眼神里带着谨慎和审视。不想徐回舟极度敏锐，很快捕捉到了这微不可察的眼神，抬眸看了过来，两人视线交汇，宋知予一怔，徐回舟却像是毫不在意似的，淡漠移开视线。宋知予眸色一沉，对对方有了一个初步的印象——傲慢，讨厌。他不喜欢这个男人。方才在门外，宋知予就听办公室的其他同事们讨论过温迎带来的帅哥的来历。什么是远房亲戚，国际模特之类的，宋知予听得七七八八。进门后，尽管暂时相信对方是温迎的远房亲戚，宋知予还是第一印象，讨厌对方。他收回视线，把肉松小贝的盒子敞开着，自己却不吃，戴上耳机，试听等会儿节目里要用的各段音乐。温迎吃了一块蛋糕后，又摸了一块，美滋滋地捧着吃，另一手弓成碗状垫在下面，生怕漏掉一丝酥脆的肉松。徐回舟翘着二郎腿，笔直端坐着，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一张普通狭窄的小沙发，被他衬得如同王座。休息室的玻璃幕墙外，传来楼下同事们下班的吵闹声。晚上十一点了，大部分夜间节目结束，会走一大批同事。徐回舟压低声音问：“你和那个男的什么关系？”温迎随口回答：“搭档，是我的导播。”徐回舟挑眉，说道：“你要去工作了。”“吃完这块就去了。”温迎加快了进食速度，飞快咽下蛋糕后，抽了纸巾擦干净手上的油腻。休息室门被敲了敲，门外传来播音室管理大叔的声音，提醒他们上播。温迎应了一声，起身，随口叮嘱徐回舟：“你就坐在这别乱走，我下播就回。”徐回舟不置可否。几人都起身离开，半分钟后，休息室内就只剩下了徐回舟一个人，休息室内，安静沉默。徐回舟转头看向窗外，回忆起自己曾经来过电台部，也在这一层楼，四层。省电视台是个很庞大的机构，大楼高大耸立，大楼内就有四五个大大小小的录影棚，在郊区更是有两个巨大的独立摄影棚。但这个年代，广播电台听众少，流量小，盈利越来越差，电台部仅占了四楼一层的面积。虽然说有六个广播频道，但除了交通之声和江省之声，其他四个频道的收听率都很低。不少频道都面临着被取消的岌岌可危状态。温迎所在的频道部门是交通之声，刘主任是交通之声的负责人，也是六个频道里收听率最高的频道负责人。温迎的节目虽然在午夜，但随着现在夜生活越发丰富，网约车行业愈加发达，温迎这个节目的存在就显得更加重要了。徐回舟那一次接受电视台采访，因为还有空余时间，电视台求着他，多给了半小时时间，去接受了电台的采访。那是他第一次进入四楼这个和电视台格格不入的部门。和眼下所看到的空间格局差不多，就连节目设置都几乎如出一辙。他那超强的记忆，让他至今还记得当时在电台见过的所有人的脸和声音，动作。其中有几个工作人员，今天也见到了。比如那个头顶有些亮的中年男人，电台的刘主任，还有稍微年长一些，捧着保温杯爱养生的徐莹。他们的特点都没有改变。但他没见过温迎这个节目的这些人。当时电台确实也有一档深夜节目，不叫《零点温度》，叫《午夜访客》，是一档深夜恐怖故事专栏。只是那档节目的所有工作人员，没有一个是今天见到的人。仿佛和温迎有关的一切，在他的世界里都被抽离了。徐回舟垂眸，长卷的睫毛遮盖了他眼里的神色，他冰冷的表情在休息室内的温暖的灯光下，都有了融化的迹象。右手旁的小圆桌上，摆着一只小小的收音机，平日里是给编导们在休息室内收听节目，反馈效果用的。这么老旧的事物，徐回舟已经多年没有见过了。徐回舟盯着看了两秒，抬手，修长莹润的指尖落在收音机的开关键上，轻轻打开收音机。收音机拇指大的LED屏亮起，即刻跳出上次关闭的调频，FM50.1。清脆婉转的声音紧接着从收音机音响内响起，伴随着舒缓的轻音乐：“零点温度，温暖你我。大家好，这里是《零点温度》，我是主持人温迎，今天是周日晚上十一点半，休息了一天后，我又准时和大家见面啦！”温迎的声音很好听，温柔又充满朝气，声线清亮，声压强，非常抓耳。这也是当初她能在全班同学里竞争通过，挤过独木桥进入省电视台的主要原因。刘主任当时正想做《零点温度》这档节目，一听见她的声音，就强烈要求留下她。徐回舟左手落在沙发的扶手上，另一手扶在膝盖上，垂着眼，听收音机里温迎的声音，柔和恬静地诉说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以及她收到的听众的来信。安静的空间内，温迎的声音具有很强的疗愈效果。温迎第一次进入他家的时候，徐回舟只觉得她声音尖锐吵闹，现在听起来，心情居然都平静了。徐回舟缓缓闭上眼睛。随着时间推进，节目进入到听众连线环节，普通话不标准，带着一口方言口音的中年男人声音蓦地响起：“温迎啊！我最近可倒霉了！”这一声如同惊雷，打破了休息室内的宁静。徐回舟猛地睁开眼睛，紧拧着眉，盯着收音机。什么动静？他嫌弃地轻啧一声，把收音机关闭。再看一眼时间，零点三十分。距离他回家，还有一个小时三十分钟。
